从怀中掏出火镰,一边收集林中较为干燥的枯枝落叶,陈舟一边自言自语。
他是个心思比较细腻的人,平时想的总比别人多。
在水泥厂工作时,身边除了领导就是工友,互相不算熟识,更不了解秉性,他通常很少主动说话,怕不经意犯了别人的忌讳。
因为这种沉默寡言的样子,即使隔壁宿舍的工人和他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呼朋唤友去食堂吃饭时总是少他一个。
工厂中烟尘弥漫,老工人常因不满薪酬与领导争执,年轻人又忍受不了老资历对他们颐指气使。
那一身身匆匆穿行的蓝灰色工服,永不降落的细密漂浮物,更使得工厂像一台垂暮的机器,透着一股死气。
只有回到家,同父母在一起时,陈舟的话才会多起来。
来到孤岛,他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看法,想喊就喊,想叫就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却无话可说了。
听说人如果很多年不说话,舌头就会锈住,忘记怎么发声。
想想接下来的二十八年,陈舟时常告诉自己
哪怕没人理你,你也要尝试交流。
这山,这海,这晨昏风雨,日月星辰,都愿意聆听你的声音。
噌,噌……
火镰边缘红光闪烁,不时掉下明亮的火星。
潮湿的土坑中铺满细枝落叶,干燥的锯末火绒被捏成一团,放置在燃料正中。
火星坠入,锯末闪烁,冒出了一股纤细到几不可见的细烟。
陈舟蹲在地上,见到细烟,连忙趴下,像一只贪嘴的蛤蟆,将脑袋凑近锯末,小心翼翼地用嘴鼓风。
河畔林地湿气极重,加上穿林风捣乱,生火的难度陡然上升,即使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生火利器,陈舟依旧饱尝了失败的滋味。
已不记得这是火苗第多少次熄灭,伴着口中气流涌出,微弱的火光终于没有夭折在襁褓中,顽强地成长了起来。
淋了雨水的枯枝被火焰灼烧,冒着灰黑色浓烟,暖意扩散。
看到火势稳定,陈舟一边往火堆里填着林中拾到的粗树枝,一边走向窝棚。
火光照亮了窝棚内的物资箱,他眯起眼睛辨别着箱上的记号,搬出一个刻有G5字样的木箱,从中取出了一个大铁壶。
做好在岛上过夜的心理准备后,陈舟特意带上了两块面包和这个铁壶。
架起火,了大半壶河水,陈舟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木架,将铁壶吊在了上面,开始烧水。
同周围的黑暗比,火光实在过于明亮耀眼,以至于完全看不清稍远的地方,只能嗅着湿柴燃烧时散发的烟味儿,听密林深处的响动。
来福始终趴在河岸,被蛙鸣吵得烦了,便愤怒地吼叫两声。
起初洪亮的犬吠还能震慑住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蛙,次数多了,这些聒噪的家伙便不以为意起来,哪怕来福站起身卯足全力吠叫,它们也只当没听见。
那此起彼伏的鸣叫,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更大了些,像是在嘲笑来福奈何它们不得。
汪!
来福恼羞成怒,“噗通”一声跳进水中,亮出犬齿寻找青蛙。
然而这群机灵的小东西早有准备,纷纷钻入水草中,河床里,不见了踪迹。
如此反复几次,却把来福折腾得几欲崩溃,蹲坐在河岸上,嗷呜嗷呜地学起狼嚎来。
只是那声调毫无狼的豪迈,反倒像是委屈的孩子在嚎啕大哭。
陈舟远远地看着来福同青蛙斗智斗勇,转眼间,水已经烧开。
从怀里取出白面包,他招呼着来福:“快回来,吃饭了。”
呜~
来福心不甘情不愿地缓步挪到火堆旁,将大脑袋凑到陈舟旁边,舔了舔他的脸。
可能刚才在河中撕咬不存在的青蛙时喝了不少水,来福的舌头又凉又腥,舔得陈舟满脸嫌弃。
“笨蛋!
你瞅瞅你弄的这一身泥,一点小狗样儿都没有了!”
陈舟假意训斥来福,看到它收敛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心虚地东张西望,仿佛在欣赏风景的可怜模样,不免又有些心软。
“好了,改天我腾出时间帮你教训它们,网几十只做成烤田鸡给你出气。”
说着,陈舟揉了揉来福的脑袋,掰了半块白面包递了过去。
摇着尾巴,来福晃着脑袋往主人的肩膀上靠,轻轻地衔住了面包,不顾陈舟将它推开,又凑了过去,仿佛在为自己惹主人生气而道歉。
夜静着,焰光渐渐熄了,吃过饭,陈舟蜷缩在火坑边睡熟了。
来福卧在一旁,眯起眼睛假寐,捕捉着林中的异响。时而面露凶色,起身巡视一圈,警告着胆敢靠近的野兽。
悉悉索索的虫鸣渐渐盖过蛙鸣。
群山躺在月的清辉中,海上波光粼粼。
空旷天穹,只余几缕碎云,仿佛离群的孤雁,如烟似梦的浮在那里。尤其是从上本书过来的老读者,很感动,你们是最棒的读者!
第19章 神秘奖励
自10月9日重返岛屿起,陈舟彻底化身牛马,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木筏上渡过。
来福跟着他上岸后,就再也没回到船上去。
这家伙近日颇为亢奋,七十多斤的大体格坐在筏子上,乱挪乱动不说,还老是要往水里跳。
起初陈舟看来福可怜,还想带它一起往返,后来被它搞得烦了,训斥几次无果,便在林边给它搭了个狗窝,让它守在山坡上看家。
真别说,“保安”这份工作,来福干得属实不错。
相对岛上的生物,来福的体型堪称巨兽,叫声洪亮,警戒心又强。
不管战斗力强弱,乍一看还是很唬人的。
强占林边这片领地后,它整天在四周的树干底部撒尿标记地盘。时而追击胆敢靠近的野猫野兔,就连河畔荒草中筑巢的水鸟都被它驱赶走了许多,自然没有不要命的野兽来祸害物资。
陈舟虽是主人,却远不如来福过得潇洒自在。
高强度的锯木头工作结束了,他又迎来一份新的苦差事搬运货物。
每日三次在海上颠簸,好不容易上岸,又要拉着“房门板车”拖行重物上坡,总是把他累得筋疲力尽。
身体固然疲惫,陈舟的精神却不显萎靡,反而随着搬运次数的增加愈发积极乐观。
祖辈一脉相承的囤积癖篆刻在他的基因中。
哪怕再累,只要看到船上的物资一点点减少,岛上的物资一点点增加,想到日后将因今时的艰辛而受益,想到这些物资能支撑自己渡过许多年,陈舟就会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在北方,人们总是用堆砌如山的柴火垛应对漫长的严冬,他的做法同样如此。
搬运完物资,偶尔风向不对,陈舟也会在岸上休整。
他在林中开辟了一块很大的圆形空地,将一个个堆满物资箱的小窝棚整齐地安置在空地边缘,一点点向圆心挤去。
窝棚均顶着亚麻色的帆布,帆布上蒙着一层细枝条,老远望去,好像一个原始人的小型营地。
空地中心挖了个大火坑,坑上粗木桩钉成的三脚架上挂着大铁壶,陈舟常在这里炖菜。
上次吃生鱼片腹泻后,他对陌生的食物仍心有余悸,因此即使毗邻河流,也没有捕鱼或是采摘野果野菜吃。
在野生动植物方面,陈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白。
他认识的鱼类多是淡水鱼,认识的可食用野果也都是山里红、沙棘、山杏、山樱桃、野草莓等常见于北回归线一带的植物,这类贫瘠的知识在南太平洋的荒岛上全无用武之地。
好在帆船上剩余的食物够多,即使敞开了吃,也足够等到种子发芽,收获下一季作物了。
况且岛屿深处还有山羊、野兔等猎物,待腾出时间,总不至于为吃喝发愁。
10号到13号这几天,陈舟保持着稳定的搬运节奏。
每天清晨起床搬运第一趟,到岸上卸完物资做顿中午饭,吃过饭重返船上,开始搬运第二趟。
第二趟搬运完不休息,直接开始第三次搬运,抵达岸上卸完货物后,若风向有利,便回船上睡觉,风向不利,就露宿林中。
难得的三日晴朗。
13号晚,卸下货物,坐在火堆旁,遥望着漫天红霞,陈舟知道,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西南风呼呼地吹着,潮水已退,情况似乎有利,他却没敢划回船上。
沿海一带若是疾风骤雨,海面必定浪花汹涌,这是陈舟新得的经验。
这种天气,大海随时都有可能发狂,到时候莫说小木筏,就是搁浅的帆船都岌岌可危。
所以他宁愿在岸上淋雨,都不冒险出海。
更何况今时今日,他的处境已不同往常。
周围八个小窝棚内,足足堆放着两千多公斤物资,它们就是陈舟的底气。
哪怕从今晚开始,再也不上船,他也能活下去,顶多活的累一点。
累一些,总比赌命强。
借着火光,连夜给自己搭了个小帐篷,往帐篷底部铺了一层干燥的树枝木棍留作明日燃料,垫一张破褥子防硌腰。
洒土熄灭火堆,陈舟钻进帐篷,蜷缩在简陋的床铺上,闭上了眼。
不出所料,半夜,雨果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落在厚帆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林地尽情吮吸着降水,孕育蓬勃生机。
电光闪烁,短暂照亮坡地,照亮蒙尘的嫩叶枝条,苍翠欲滴。
雨水从帐篷底部的缝隙间钻了进去,浸湿了陈舟的裤腿,与轰隆作响的雷声共同将他唤醒。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无法接着睡了。
往外瞅瞅,林中乌漆嘛黑,户外活动也不必想。
百无聊赖,陈舟回忆着这几日的搬运工作,试图查缺补漏,寻找是否有不妥之处。
按照计划,最先被搬上岸的全是工具。
这些珍贵的物件数量不多,除极为沉重的绞盘、难以拆卸的洋井船舵等大型工具,木匠的工具箱、手斧、长刀等货物早就被搬到了营地内。
优先级次一等的是资源,其中各种形状的成品木料最先被搬运,它们大多被垫在了窝棚下面,将林地与木箱底部隔开,避免雨水汇聚成溪流淌入箱中,破坏宝贵的物资。
除木材资源外,柏油、火药、帆布和绳索大多数也已运送上岛。
不过资源总数毕竟太多,船上还有木墙、地板、备用桅杆等没有拆卸。
主桅杆因太过粗壮需要锯断后截成小段搬运,炮手房间内的铅板用途寥寥,又过于沉重,陈舟打算最后解决这些费时费力的东西。
服饰、被褥等消耗品因为重量较轻,便于搬运,插了个队,提前运了上来。
几支保养较好的火绳枪,连同火药、铅弹等危险物品被单独隔开,放在了空地外围,避免失火引起爆炸。
食物中,调料和原料最珍贵。船上能找到的所有盐、糖、酒、茶都被陈舟拿到了岸上。
成品食物里,他只搬了一箱最爱吃的白面包和一桶卖相不错的奶酪。
至于那些腌得发臭的肉食和难以下咽的盐渍菜,陈舟只想说“祝它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