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全平台粉丝过百万的知名书评人。
同时也是三岛的铁粉。
在《舞女》见刊时,北岛勋曾收到过给《舞女》发黑稿的委托,最终却是被《舞女》的折服了,最后只是敷衍甲方一般,做出了“作者太短了,不推荐”这样的评价。
后来的《潮骚》,他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
看到这本《金阁寺》,他也在第一时间阅读了,整个人都被三岛的才华所震撼了,却因为事先接到了新潮社的电话,为了他们宣发步调,同意了延缓发表评论的建议。
他的同行们,基本都接到了新潮的电话。
接受新潮社建议的,都暂时沉默,不在网络上发表《金阁寺》的长评。
不同意新潮社建议的,基本是和三岛或者新潮不对路,抱着打差评心思的人,然而他们在看到《金阁寺》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这本足以用“伟大”来形容的巨作,他们真不敢贸然给差评。
万一以后被清算呢……
前段时间《潮骚》上市前开骂的人,事后怎么被清算的,大家都还历历在目呢。
不如等同行先做出头鸟,自己再偷摸摸地给差评吧……许多聪明人都想到了点,也暂时不发评论了,然后就发现,大家都是聪明人。
两种因素结合之下,共同造就了《金阁》一出,文坛噤声的局面。
按照计划,接受新潮社建议的书评人,今天应该开始集中发长评了。
但……
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该怎么办呢?
在清野教授发声前,主流舆论是贬低三岛。
那时候发《金阁寺》的好评,无异于和主流对抗。
不跟着主流走,那就是得公开质疑芥川奖的各位评委,质疑那些拿过芥川奖的文学界的泰山北斗了。
不久后,清野教授发声,让场面变得混乱了起来。
双方战况焦灼,局势十分不明朗……
看着电脑屏幕里拟定的标题:《我为什么说金阁寺是神作?》,北岛勋忍不住挠了几下头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该死,要怎么办啊?”
他可不是三岛,没有和主流对抗的勇气。
在局势不明朗前,他不敢贸然出动,所以……过了一会儿,他只能给新潮社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场风波。
如果要力挺三岛的话,有这个日本历史最悠久的出版社做后盾,他冲锋时的信心也会更大一点。
新潮是什么态度?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人知道。
他们会不会为了一个签约作家,和文艺春秋,乃至是石原财团彻底撕破脸皮呢?
新潮文库里许多作品的影视改编权,都还指望石原财团来买走的啊,因为三岛一个人和金主爸爸闹翻了,别的作者能同意这种事吗?
出版界的同行们,都在密切关注着新潮社的动态。
至于清野教授说的“成立一个新奖项取代芥川奖”的事,他们就当看个热闹,让自家的作者起起哄恶心一下文艺春秋就行了,没有真当一回事。
不是他们不想取代芥川奖,而是日本这个国家,社会阶级固化太严重了,就连文学奖项这种东西都等级森严,一个新的文学奖是绝对不存在能动摇旧文学奖的可能。
业界里有不少人,虽然都对芥川奖的文学性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有些时候的暗箱操作实在玷污文学的崇高性.
但大家又十分认可这奖项的含金量.
……因为别的奖可能更烂。
热度很大的芥川和直木,只是日本文学奖的冰山一角。
政府设立的、出版社设立的、大学设立的;
纯文学和通俗文学各有疆域,二者疆域之内又有新人奖和非新人奖,新人奖里又有公开招募和非公开招募脉络繁杂,效力各异。
通俗文学里,又分推理、科幻、历史……
想要理清楚这些文学赏,只能把复杂的划分去掉,只分纯文学和大众文学两大派别。
纯文学赏里,谷崎赏屹立于顶端,是当前日本文坛含金量最高的文学奖项,拿到这个奖就等于是自己在日本文坛拿到了第一的证明。
往下数的第二档次,是芥川赏。
芥川赏的含金量比谷崎赏差一点,主要在于芥川赏是一个新晋作家确立自己文坛地位的奖项,而谷崎赏不局限于新晋作家。
第三档次,就是五大出版社创办的新人赏。
第四档次开始,就良莠不齐了,不过也有一些大财阀和日本政府设立的文学奖项有一定的含金量,拿到这一层次的奖项也能被文坛认可,可以正式出道。
再往后的那些,就是野鸡奖了。
在通俗文学领域,吉川赏也和谷崎赏一样,是独一档的存在。
第二档的是直木赏。
第三档的,就是推理的江户川赏,科幻的星云赏这一类文学奖了。
通俗文学天生就被纯文学鄙视,拿不到直木赏和吉川赏,也至少要拿领域内含金量第一文学奖才行啊,不然都不配上文学这张桌子吃饭……至于写轻小说的,和狗去坐一桌吧。
正因文坛奖项的等级如此森严,三岛喊出“奖不给我是他们的遗憾”这句话,其暗地里的那层意思,其实是在说“芥川奖可有可无”,甚至严重点的,可以延伸出“芥川奖配不上我”这层意思来。
简直是嚣张得不得了。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没法好好收场了。
三岛和芥川奖之间,谁会笑到最后?
到了1月1号,芥川奖真的不发给他,他又会怎么回应呢?
新潮社又会不会正面硬刚?
整个文坛对此充满了期待。
2010年下半年这场文学大战,正式进入高潮。
※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细细的冬雨。
冷意透人心扉。
茶室的火塘里烧着火,赤色的火光跃动,闪耀在松枝真佐子的眉目之上。
听着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她拿着手机刷着论坛的消息,高贵冷艳的瓜子脸被照得红润柔美,秀气的鼻尖如镜面般熠熠生姿。
看着阿清又一次掀起来的舆论骂战,她眉头紧蹙,担忧写满了整张脸。
“现在的他应该压力很大吧?自己身为主母,得做点他喜欢的事帮他缓解压力。”明灭的火光中,松枝真佐子喃喃自语,“前几天买的东西可以用上了……”庭院被细雨濡湿,刚刚盛开的百合花毫无抵抗地淋在雨水中,承受着冷冰冰的摧残。
松枝真佐子时而看看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你快点回来吧,不然等会女儿们回来了,我可不敢给你福利了。
终于,在天色即将黑下来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
外面传来阿清的声音。
松枝真佐子立马跑出茶室,宛若百合花般纤细娇嫩的小手,搭在了铁门冰冷的把手上,吃力地拉了开来。
门外除了阿清外,还有一个女人。
她长着冷漠的高鼻子,小巧的嘴,是个美丽的女子。穿着白色的晚礼服,身上披着阿清挑选的老式西服松枝真佐子眼眸微缩,那西服是她亲自给阿清挑选的!
德川凛子看看这位身穿紫色斜纹和服的主母,客气地打招呼:“真佐子阿姨好,我是凛子。”
“嗯~”
松枝真佐子端着架子,轻轻颔首。
从关系上看,她还真和凛子有一层稀薄的表亲关系,辈分也比她大一辈。
瞧着这位宗家二小姐,松枝真佐子淡淡地说道:“请进来吧!还没吃饭吧?我让下人去做饭,进来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得回去了。”德川凛子摇摇头。
她那幽静的说话声,仿佛霏霏细雨的雨脚声纠缠在一起,这不禁使人想到:她是随着冬雨降临的雨女。
“明天早上八点半,我过来接你。”德川凛子看向松枝清显。
“麻烦你了。”松枝清显点头致意。
“没事,正好我也有自己的计划,你是我未来宏图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德川凛子抬手轻轻摆了摆,转身坐上了劳斯劳斯,很快就驱车离开了。
“?”
松枝真佐子眼角抽了抽。
……西,西服,你穿走的是我给阿清买的西服啊!
“走啊,你不回去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松枝清显疑惑地问。
松枝真佐子侧头看他一眼,眼神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点幽怨……
如果是平时,松枝清显高低得逗一逗她,但现在没心情,闷声走进茶室里。
他是真的有点心情不好了,和他默契越来越足的松枝真佐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忙从院子里摘了几朵百合花,跟着他进了茶室,踮起脚尖把沾了泥的木屐脱下。
她那双小脚穿着的布袜,映入松枝清显的眼帘,很好看。
“这些百合可是我亲自种的,两个多月了,总算是开花了。我修剪一下插进花瓶里吧,这种花能祛病除灾哩。”松枝真佐子靠坐在茶案边,拿起小剪刀。
花剪发出轻微声响,她的侧影在灯下显得异常姣好。
松枝清显朝她看出去,只见她的那双白皙的小手泛起水一般光亮,眼神似乎被这冬雨给打湿了,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母性的慈爱润泽。
和她相处了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她有这种眼神呢。
松枝清显暗自思考着,也许在刚刚生育清雪和小鹿的时候,她也会有这种眼神的吧,只不过为了独自抚养两个女儿长大,她不得不用严厉高冷来掩饰自己柔弱的女性本质……
当然了,也有另一种可能。
想再生一个?
想到这个,松枝清显不禁笑了。
“嗯?”松枝真佐子朝他看来。
松枝清显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光亮:“你最近是真的胖了啊。”
瞬间,松枝真佐子脸色一冷,刚才所有的柔情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双手痒痒的,只想一把掐死这不会看场合说话的混蛋。
其实松枝清显没说错……
她最近心情特别好,胃口也跟着特别好,吃得明显更多了。
尽管有坚持锻炼,但脂肪也是悄悄地堆积了,呈现出一种微胖的体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