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为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粗油桶,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西垃圾场出来:“段哥,说好的,这里的东西随便拿,这东西现在被我征用了!哈哈哈”
段大海站在院子里,望着于大为的身影有些愣神,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弟弟,从自己的垃圾场抱着一个铁皮柜子出来。
“哥,你说好的哈,看上啥拿走就行,这铁柜子现在是我的啦,哈哈哈!”
第11章 再遇郝建强
于大为将油桶用回收站的切割机在盖子上面切开一个圆口,插上垃圾堆翻找出来的破炉筒子,又找了几根钢筋焊接成了一个大炉箅子,焊死在了油桶里面,旁边又开了个口子。
如此一个简易的炉子便有了雏形。
有了这么一人多高的大炉子,就算是棚子再大也会相当暖和。
唯一的问题便是要远离塑料布,于大为特地将大炉子放在了挖掘机大臂下面,细小的炉筒子只是为了排烟,便弄得低了些,顺着破旧墙壁的一个口子排了出去。
段大海看到后颇为赞赏:“真不得了,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院子里的煤堆自己掏煤块去哈,这家伙估计得用不少煤,回头我再弄点。”
这年头的煤还能用来烧火,没有低碳环保一说,而且才七十多块钱一吨。
段大海跟镇子里的煤矿大户是老乡,半卖半送才五十块钱。所以烧煤这个事,于大为就算再弄个更大的玩意,他都烧得起。
随便让他烧。
于大为嘿嘿一笑,简易大炉子他上辈子弄过不止一次,而且都是在呼市那种零下四十多度的地方,简直不要太熟悉。
随着大号炉子正常烧火,塑料布里面的温度竟然比小屋里面还暖和,段大海收拾完自己的事,偶尔就回来这里暖和暖和。
于大为则在里面脱下军大衣,朝着水泥抡大锤,一锤下去,无数碎块掉落。
也多亏了于大为身上有一把子力气,足足干了四个小时,愣是没休息一会。
当然他也不是光凭这力气,想要把干涸的水泥弄掉,还有一些取巧的办法。
他先是用大铁盆打了一大盆水,然后放在炉子上,等到水热了以后,直接浇在水泥上,这之后再一锤锤的用力砸。
效果出奇的好。
中午吃过了饭以后,于大为继续抡起大锤虎虎生风。
不过终有体力不支的时候,于大为便在这时放下手里的活计,也不再往油桶炉子里放煤炭,转身出去给段大哥帮忙。
分拣垃圾这活比抡大锤轻松多了。
今天送垃圾的人不少,多数都是附近生活的小老头,小老太太。
有些是家里没用的破锅,有些是在路上捡的铁丝,钢筋。
就在临近傍晚,西边晚霞余晖洒在院子中的时候,门外有个老汉骑着一辆三轮进来,上面装了好几麻袋的东西。
在他身后还有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戴着狗皮帽子,用力帮着推三轮车。
“呀,李大爷,您怎么来了。”段大海看见老汉,急忙停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我不是跟您说了么,有什么垃圾您就直接来找我,到时候我开着三轮车去你家收,又不要您油钱。”
“哼,我李二能是那种人,这人情欠下了一次,还能次次让你去给我拉东西。”李老汉从三轮车下来,把怀里的烟袋拿了出来,“啥时候弄了个勾机,咋?废品回收站老板当腻歪啦?”
老汉顺着小路,掀开塑料布一角走进了里面,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条,插进了油桶炉子里,然后点燃了烟斗里的旱烟。
“哪有,这是我小兄弟买的勾机,停在我这准备把它好好修修。”段大海领着旁边的男人和于大为进来。
他后仔细瞧了一眼跟李二一起过来的男人,随后大吃一惊,“郝警官,您怎么跟李大爷一起呀?”
“谁让这倔老头非要自己骑三轮车过来呢,都八十多岁了还逞能呢,我下班看见了又不能不管。”郝建强摘下帽子,看向于大为露出笑容,“于兄弟,又见面了,这勾机不会就是你的吧?豪气呀!”
“哪里,我就是捡了个便宜,再加上我家就是修车的,多少有点技术。”于大为十分谦虚一笑,“我正愁呢,明年要是没活,我可真是赔的裤衩子都不剩了。”
段大海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兄弟,只要能把他修好,我保证能帮你卖个好价。”
“瞧见外面那些个租赁的勾机了没?”段大海大拇指往身后墙外一指,“别看就往那一停,多少人打电话问卖不卖呢。”
于大为当然知道如今勾机的价值,就算是他这台老款的日立,只要能干活,未来的价值也不可小觑。
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郝警官却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样。
“唉,时代变了,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李二几口抽完了烟,烟杆子敲击了一下旁边的履带,撞出里面的烟灰,“走,帮我称称我那点破烂。”
三轮车上的三大麻袋,一袋子里装着的都是破衣服,五颜六色各式各样,估计是没事的时候走在当街(gai),看见了就捡回来的。
另一袋子是木板子,里面还有些完好的啤酒瓶子和塑料瓶子。
最后一袋子是书,全都是一些破烂不堪的书,有些破的只剩下单页的纸了,还有些是小学生写完作业的作业本子。
称过以后,段大海非常大方的给了五十块钱,其实当然不到这个价格。
只是自己当初开这个回收站的时候,这位李大爷没少帮他段大海吆喝,算是让十里八乡收废品的都聚集到了这个小院里。
段大海便从那时候起一直记着这份恩情,这几年收李老汉的废品都是涨了钱数的,别人六毛钱一斤,他八毛钱一斤。
李老汉知道也不知道,反正每年园子的蔬菜水果下季,他段大海总能吃到最新鲜的。
李老汉最后骑着空空的三轮车走了,嘴里哼着乡间小曲。
三人将麻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分拣区,段大海有些感叹:“李大爷也是个可怜的人,他那唯一一个在广深的儿子,这些年也不说回家看看。”
“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郝建强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于大为,“你蹲那翻啥呢?”
“我看看李大爷收的书有没有好看的,我媳妇爱看,回头回家给她带回去。”于大为回过头对这俩人憨憨一笑。
“嘿!还挺会疼媳妇。”段大海取笑一嘴,“先说好,不论啥书,一本五块。”
于大为抓起两本书起身:“段哥你看你这话说的,就算我把五块钱给你,你也不能要啊,你压根就不是那人。”
“不,我是。”
“没钱!”
郝建强看着俩人互开玩笑,也跟着笑了笑,随即收敛笑意:“大为,我有个同学是做基建的,平日里总吵吵着缺勾机,正好晚上他请我吃饭,要不你跟我过去认识认识?”
第12章 贵人
于大为一愣,有些没想明白郝建强这为什么会突然想帮自己。
段大海突然用力拍了一下于大为肩膀子:“臭小子,有这好事,还不赶紧谢谢郝警官。”
“呀不对,现在应该叫郝所长。”段大海在镇子里也算是消息灵通,也知道郝建强的为人,镇子里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大家都很为他高兴。
“别瞎说,副的。”郝建强像是看出于大为的疑惑,“还不是当初在你们村,又收枪又抓贼的,我跟那两个毛贼都成了咱们镇的典型,面子功夫罢了。”
“但我要跟你讲明白,这是一回事,请你吃饭是另一回事。”郝建强十分严肃,“我是纯粹欣赏疼媳妇的这一点。”
话说到这儿,段大海和郝建强同时忍不住扬起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于大为闹了个大红脸。
90年代初的这片农村,家家户户生活的还比较保守。
来客人了,女人甚至都不能上桌,等客人吃完饭走了,才上桌吃剩饭。
所以听到说哪个男人疼媳妇,多半带着几分揶揄。
但内心深处男人们对这样的疼媳妇的丈夫,更多的是敬佩。
在村里生活,不打媳妇就算不错了,真正能疼媳妇,视如珍宝的能有几个?
于大为换上了一件比较干净的衣服,穿上军大衣,戴上狗皮帽子和手焖子,跟在郝建强后面走了。
段大海在小炉子上热着剩菜,刚才郝建强也邀请了自己,但被他拒绝了。
他能看得出来,这次吃饭对小老弟来说或许是个人生转折的机会。
他一边吃着剩菜,一边翻看着于大为掏出来的两本书:“《牲畜养殖手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这媳妇可真好养,两本破书就能打发了,唉,不像我家那位虎老娘们呀。”
说着说着,心里竟然还有些想了,一股邪火顺着腹部直冲脑袋。
“等过两天大为熟悉了我这儿收破烂的规矩,我就可以回家一趟了,有个小老弟还真不赖。”段大海抿了口白酒,美滋滋的吃起了剩菜。
郝警官带着于大为来到镇子一家饭店,二层楼的饭店,门口挂着三个大字的牌匾:傻大盘。
也算是符合了这家饭店的特色。
二人来到了一个小包间,开门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
他正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烟,左手端着茶水轻轻喝了两口。
“强子等久了吧。”郝警官脱下羽绒服,让身上的寒气迅速退散。
“还知道久等了,嘛去了?这么半天!”侯万强没好气抱怨了两句,然后就看见跟在对方身后的于大为,“这位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侯万强看见于大为以后,竟然有些熟悉的感觉,也不知道在哪见过。
“哦,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老于家屯子那个抓贼的小伙子,姓于,叫于大为。”郝警官领着于大为坐在了对面,“我今天呀,帮李大爷卖废品了,正看见他在那修勾机呢。”
“你有勾机?”侯万强一愣,惊讶的看着于大为,这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这么年轻就能养勾机,想来也是个不差钱的主,不过他在镇里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呀。
于大为此刻看着侯万强同样惊讶。
原因无他,他大爷,也就是他爹的亲大哥,跟这个人有些交集。
大爷的媳妇,也就是于大为他大娘,也姓侯,是民权村,加良子屯的。
大娘家里四个姊妹,她唯一的叔叔家却有三个小子和一个姑娘,其中老二便是侯万强。
大娘的亲妈死的早,爹也是在大娘结婚的第二年就没了。
所以于大为记得,从小大娘带着大爷回娘家都是去的她二叔家。
屯子里于老蔫的日子过得好,在爹帮衬下,于大为的大爷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差。
但老侯家的日子过得却不好,大娘便偶尔会拿着自家的粮食,接济一下二叔一家子。
其中有一次上初中的时候,便是于大为和大爷家的堂弟,一起托着五十斤的大米,送给老侯家那边,接济一下他们一大家子。
于大为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几年,老侯家就开始否极泰来了吗?
他没有率先回答侯万强有没有勾机,论辈分他得跟着堂弟那边的叫法,喊侯万强一声“二舅”。
结果这一声“二舅”刚喊完,侯万强刷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于大为。
“你是,你是姐夫家的大外甥!大为!”侯万强一拍脑门,“我就说,我就说怎么看怎么感觉熟悉!”
侯万强伸手拍了拍于大为的肩膀:“都这么大了,前些天老郝说于家屯有个姓于的小伙子抓贼的事,我只是以为是你们哪家的亲戚,不曾想竟然是你!你不是去呼市上学了吗?啥时候回来的?咋还养车了呢?”
于大为有些苦笑,不熟悉这位二舅的,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这家伙私底下其实是个话痨。
当然得是跟知根知底的人才这样,不然你就会看到每天这人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前两年就回来了,一直猫在村子里,勾机是我前两天收到的,正在修。”于大为简单讲述。
一旁郝警官也满脸惊讶:“原来你们俩还有亲戚关系,强子,你这不讲究,你也没跟我说过,你在于家屯有亲戚呀?”
“大为的大娘是我堂姐,小时候一直带我们上山抓鸟,下河摸鱼。嫁给了我姐夫以后,也一直接济我家,你也知道前些年我家里有多穷。”侯万强神情有些唏嘘,“这几年我带着村子里老少爷们去工地打工,回来的次数也少了,有几年没见到大姐了。”
其实他也猜到了,自从自己在外面能赚钱养家了,大姐似乎也觉得他们老侯家能撑得住了,便没再管,也没再主动贴上来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