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做镗缸磨轴生意的，眼睛如果不好，做起来势必吃力很多。
“廖师傅，您给看看我这个瓦片能稍微削个一道两道的吗？”于大为将怀里的瓦片拿进了屋子里。
进来以后才发现，这个不足三十平的小屋子堆满了老旧的工具与配件，透过里屋门，于大为能看到里屋有一张简单的弹簧床，一个红漆柜子，至于做饭的地方似乎并没有。
这日子过的属实有点惨淡了一些。
似乎比自己上辈子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都不如。
“我看看。”老人伸手拿过一只瓦片，先是看了一眼，感觉光线太暗，便几步走到门口，借着阳光看起来。
“新的？”
“新的。刚到的货，上面型号写的是350，但跟卸下来的瓦片比厚太多了。”于大为简单解释两句。
“这么好的东西车了可惜了，而且不见得是瓦的事儿。”廖师傅将手中瓦片放回到于大为怀里，再次张开干裂的嘴，“车瓦不如车轴，减上去几道也方便。”
“嗯，也好。”于大为原本就是想着瓦如果车不了就磨轴也行，但看对方的意思，应该是更倾向于磨轴。
说实话，真要让他把新瓦片车下去一两道，他也蛮心疼的，毕竟这东西也不便宜。
打定了主意以后，于大为又回到凡凡修理厂，并且带上几个人用小拖板，将曲轴一路拉到了廖师傅家门口。
手拉拖板车是于大为焊接的，平日里修车需要各种搬运零件，所以手推拖板车算是必用产品。
于大为一次焊接了四个，原材料一部分是之前段大哥的废品回收站弄的，一部分是五金店买的，比如滑轮之类的。
不过自从油城设备厂里的维修设备拉过来以后，他们厂子对于这种拉配件的拖板车也就不缺了。
人家那个不仅仅是拖板车，而是类似于叉车的东西，扶手上下来回压，能抬高前面的两个叉子。
平日里兄弟们修车都用这个，它还有一个专业词汇地牛。
“抬进来吧。”廖师傅看见几个人将曲轴弄过来，瞥了一眼于大为，大概也是猜到这几个人是打哪过来的了。
能有这么多年轻的修理师傅，不用说，肯定是隔壁修理厂的。
廖师傅起身，率先一步走进去，随手将屋子里的灯管打开，整间屋子从漆黑变得明亮很多。
“这轴……以前被动过很多次啊。”廖师傅让人将曲轴抬到机器上面来，伸出手指在上面蹭了好几下，“好在轴体本身挺好的，要不然这根轴早就用不了了。”
于大为站在旁边低着头默默看着对方抚摸的地方，原本他还没太在意，如今仔细端详之下，果然看到了维修之后留下来的标记。
“所以这玩意还能用是吧？”于大为问出来的时候心脏怦怦直跳，一根曲轴的价格可不是小数。
“能用，都别在屋子里挤挤插插的，我这小屋子容不了这么多人，都先出去吧。”廖师傅无奈的看了这几个人一眼，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于大为瞥了一眼这几个学徒工，挥了挥手，自己也十分识趣的跟了出去。
随后耳边就传来了机器运转的强烈噪声。
于大为下意识蹲在门口树荫底下，静静的听着耳边的噪音，这声音太熟悉不过了。
曾经好几次修车需要特殊螺丝，为了几个破螺丝，破气门，从山里开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镗缸磨轴的地方。
一个人开车在大山里转悠，这种感觉其实挺让人崩溃的，强烈的孤独感笼罩全身。
“最近你们几个新来的在厂子里还适应吗？”于大为放下杂念，看了一眼新招过来的几个学徒工。
眼前这四个人都是最近这两周招过来，都是芦河镇下面附近村子不念书的。
最小的那个比段小武的岁数都小，于大为是不打算要18岁以下的青少年，在未来十八岁以下的都属于童工。
于大为隐约记得，好像是零二年以后，官家才把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不能被雇佣干活。
他只不过是提前这么做了而已。
但奈何人家爹妈知道了因为年纪小不收，千里迢迢拿着两筐鸡蛋过来，差点没给老纪跟于大为跪下。
又说起了对方家里弟弟妹妹上学的事情，听得于大为实在有些绷不住。
最终只能放开条件，十五岁以下的不招，但十五岁到十八岁这种，也必须得父母签个同意书，才能留在厂子里当学徒工。
不然的话，于大为是坚决不收的，最后那两筐鸡蛋于大为也没要。
他上辈子也是从这个时间段走过的人，知道九十年代屯子里的生活状态，贫穷是大多数人的标签。
“老板，咱们修理厂可好了，在这干活还能吃到肉呢，我在家一年也吃不上一顿肉。”有个黝黑的少年凑到了于大为身边笑笑，眼睛里是有光的。
屯子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能到凡凡修理厂这边干活学习，听爹妈说，进来了学到了技术，那以后就肯定饿不死了。
他是信的，每天也在努力学习，比上学的时候认真多了，毕竟能动手拆装啥的，不用坐在那发呆。
第446章 第一批学徒工考核结束
“可不能只想着吃肉，你们大队长平日里记得《维修手册》你们平时都看吗？”于大为目光从几个男孩面庞上扫过。
有人低着脑袋不说话，有人则是十分自信的迎向于大为的目光。
“看啊！就是有些字儿不认识，嘿嘿。”又是旁边黝黑的少年咧了咧嘴。
厂子里招过来好多的人，其实都是小学没毕业就开始回家种地了，时间长了不看书，一些曾经认识的字儿都已经不认识他们了。
“唉，一个个的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念书，现在有机会就好好学一学，至少学习的时候别不认识字。”于大为想了想，“回头有时间，我找人给你们好好上几节课，最起码把字都认全了。”
他对厂子里这些学徒要求也不高，会认字，知道学习就行。
至于未来能不能在修理厂干的长久，会不会成为修理厂的正式员工，这个于大为还真没考虑过。
他现在这边不怎么缺人，十里面培养出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修理师傅就行。
但他还是想这些小家伙们在修理厂这边，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哪怕不在凡凡修理厂了，未来也能有个立锥之地。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廖师傅已经按照于大为之前的要求将曲轴车好了，之后就是将曲轴按部就班的拿回去。
于大为给了对方三百块钱，这钱是市里面镗缸磨轴的价格，镇子这边也就两百块，廖师傅也是这样说的。
但自己淋过雨，于大为也不介意给别人撑个伞，多出来一百买点酒喝也好。
之后的凯斯挖掘机维修就非常顺利了，于大为跟阿贵再次进入到了忘我的维修当中，车底下到处找工具，递工具的段小武，经过了几天的磨合，也开始熟练起来。
不仅梅花扳子，豁口扳子，卡簧钳子等等全都认识了个遍，找扳子的时候，基本一样就能看出到底是几号的扳手。
就这一点，比那些这几天来修车的学徒工就强很多。
于大为感觉还是态度上有区别，有些学徒工招进来的时候，是爹妈强给塞进来的，这种哪怕是熬过了试用期，后面也会被遣返，因为没用心学东西，也根本没办法成为一个初级修理工。
时间来到七月中旬，于大为的凯斯挖掘机已经修完了，全身也都涂抹了一层黄色的油漆，大体上都是按照曾经看到过的350翻新的。
驾驶室里面的挡把，玻璃，还有各种外面暴露的乱七八糟的电线，于大为师徒全都处理的特别好，甚至还去了一趟隔壁油城，淘了一个二手座椅。
起车的时候，行走有点卡顿，于大为又带着阿贵，段小武检修了一下，剩下的基本没啥问题。
修好以后，在驾驶室前面用纸壳子写上：出售和联系电话，再将车停到机械租赁市场等着就行了。
按照于大为的预估，这台车卖个二十万不成问题。
整车重量大概能到十八吨左右，属于标准的中型挖掘机，铲斗量也是中型车里面比较出彩的，属于比一般中型挖掘机大一些的斗子。
关键是凯斯挖掘机虽然配件贵，但胜在皮实，全车只要是能正常作业的，平日里该换机油换机油，该上黄油上黄油，大件基本上几年之内都不会出问题。
属于少见且耐用的车型。
如果不是于大为目前资金紧张，他可能真的会考虑把这台凯斯挖掘机留下。
至于二十万这个价格到底能不能卖出去，于大为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光是维修成本，不算人工费用都已经投入进去十五个左右了，一次赚个四五万都赚不到，那也就不用卖了，直接拉着它干活吧，虽然费点心，但还能赚的更多。
结果也不出于大为所料，自己这台凯斯挖掘机刚放到大门口没两天，就有人打电话咨询。
知道就是凡凡修理厂的挖掘机，人家直接进院子里来找于大为详谈。
只不过来了两三拨，都是把价格压的特别狠的，有一个甚至直接出十五万的价格，要把于大为这台凯斯挖掘机收走。
这不闹玩呢吗！我特么修都不止这个价！被于大为一个“滚”字骂跑了。
又过了几天，于大为偶尔就会接到电话，他为了方便，直接报价二十五万，还能往下聊的就继续聊，嫌贵的就不用再浪费电话费了。
而于大为这边也没想着，先是齐大肚子找他去海伦那边修个车，一台铲车的发动机，病因是烧机油。
修好了以后，油城汽配城的那位张百万张哥，也找到他，同样修一台铲车，只不过是个进口的。
于大为修好了以后，回厂子之前，还不忘看看二舅。
听齐大肚子说，二舅已经跟原二舅妈摊牌了，但目前还没有离婚，只是把学苑新区工程里的散乱杂人都开掉了。
包括曾经拦着于大为进项目部的那个门卫老大爷，项目部的厨师，以及二舅妈介绍的几个其他人。
于大为去找二舅，也只是顺便想安慰安慰他。
结果万万没想到，二舅不仅没有任何难过，反倒是更有事业心了，生活仿佛又找到了意义似的，每天不是在工地监工，就是去应酬油城的各位领导。
等于大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凡凡修理厂的时候，正是第一批学徒工结束试用的日子。
涛子跟老纪已经筛选出了名单，一共六个人，真能完成考核指标的只有两个。
另外四个，在独自维修的时候，变速箱修报废一个，发动机气门调错，以及个别致命性错误。
都是大件上出现错误，修理厂这边是零容忍的，哪怕只是测试，但结果不满意也不行。
没有任何意外，最终只留下了两个学徒工，并且这两个学徒工也成功升级成为了初级修理师。
这次淘汰考核，也让第二批来的学徒产生了不小的压力。
大家终于知道，厂子里吃的那些肉都不是白吃的，真要是不行肯定是要被刷掉的。
晚上于大为坐在小屋子里的炕桌上算账，炕梢阿贵跟段小武一人捧着一本薄薄的田字格本看。
上面正是《大队长维修手册》每日记录的维修内容。
桌子对面涛子跟老纪喝着茶水，用笔在写今日份的修理日志，旁边大凤则是帮着大哥整理账目。
经过这次的考核事件，老纪终于知道自己的《大队长维修手册》究竟在厂子里是什么地位了，看着所有学徒工，包括段小武跟阿贵都在研读自己写的东西。
他倍儿有面子，甚至字迹比平时写的更工整了，如果大凤不忙的话，还是会找对方帮忙代笔。
除此之外，就连买的田字格本也从之前的那种两毛一个本，升级成了五毛的那种厚的横线本。
涛子如今也加入到了《大队长维修手册》记录的行列中，同样兴奋无比，他其实早就想写了。
奈何之前维修的东西不多，如今修理厂的维修数量上来了，类别也不少，于老板也就把他叫上继续完成手册的编写。
“涛子，你这字儿写的怪秀气的呢。”于大为抬头看了对方写出来的字一眼，结果发现这家伙写出来的东西，比大凤的还秀气。
“嘿嘿，以前总跟我姐学写字，这么多年了也没改过来。”涛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板，这次考核不合格的学徒工，咱们怎么处理？”老纪放下笔头子，一脸担忧，“原本我是想明天直接赶人走的，但去宿舍看他们满脸沮丧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于大为没有抬头继续按动着计算器，“来这边的时候已经跟他们提前说过考核的事情了吧？”
“这几个人平时的表现，每周我也让你们写评价了吧？最后考核也没有考过吧？”于大为停下动作看向对方，“老纪，凭良心说，在这里有吃有喝，隔三岔五的还有红烧肉，已经算是可以了吧？”
老纪闻言，也是十分尴尬的点点头，于老板说的不错，这要换成别的厂子，别说肉了，天天不是土豆就是茄子，甚至有啥吃啥。
“你看看这几个人，你们自己给他们的周总结。”于大为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张纸，盯着其中几段读了起来。
“王浩强，本周状态浑浑噩噩，干活的时候很喜欢磨洋工，且执行力差，不看修理手册。”
“张扬，吃得多干的少，工作不积极，本周总想着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