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老人带着于大为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外围后，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看到于大为迈步走进，这才合上门转身离开。
于大为一进门便看见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子，安静的靠坐在木椅上，左手边整面墙都是书架，各种古今中外的书籍一一呈现在于大为面前。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看到于大为以后，放下了手中线装版的《三国志》，起身朝于大为淡淡一笑：“你好，我叫叶乾，听说你一直在汽配城打听我。”
“这个……”于大为走过去一直有些语塞，他不仅打听这位叶老板，另外两家大渠道的老板前些天也一直在打听，只不过没想到这人消息这么灵通。
“喝什么茶，我这里国内外的茶都有，我老家是两湖的，所以毛尖多一些。”男人转身来到靠窗的茶台前，低头在下面柜子里翻找起来，找到一半忽然抬起头对着于大为再次露出一抹笑容，“要尝尝吗？”
“可以！毛尖这个茶叶还从来没喝过呢。”于大为走过来顺势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随后笑着解释，“我是从东北过来的，家里弄了修理厂，但是当地有一个大渠道跟我有一些生意上的矛盾，所以一直卡着货。”
“无奈只能转战到南方这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渠道商，这才是为什么一到深城就忙着打听你们这些大老板的消息。”
按照大哥于大仁的讲述，这位在深城虽然不是最先做机械配件的，但却是潜力最大的一个，短短几年，就能和深城最大的渠道配件商张老板分庭抗礼。
张老板自然是背后有干娘撑腰的那位。
“嗯，听你大哥提了一嘴。我还是蛮喜欢跟你们东北人打交道的，很直爽，说话也不拐外抹角，如果合作的话，这样的做事效率将会非常高。”叶乾拿出一瓶瓷罐，从里面用金属小勺蒯出一些针状的绿色茶叶放在深红色的茶碗里，“所以我也直说，我一直想把配件要做到北方的想法，东北那边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的贸易圈子一直是在南方这片地带，下面南方各个省份都有自己的省代，至于省代怎么开发北方市场，我管不着。”
“为什么？”于大为眼中带着不解，这个问题自然是在询问为什么不开发北方市场。
叶乾提着热水壶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穷，如果说为什么，主要原因就是穷。”
“我大概五六年前吧，跟我弟弟一起去北方考察了一下北方市场，也包括东北，但考察的结果并不理想，很多时候大家温饱都成问题。城市里面相对来说好一些，毕竟只要正常上下班就行了，饿不死，也富不起来。”
“但那个时候我生意在国外，所以国内情况怎么样我都没去在意。一直到我在深城扎根，做配件，我的市场定位就做好了，主抓一线城市，主做南方市场。”
叶乾将壶里的热水平稳的倒入茶碗当中，“大为，我想你一路走来也发现了，南方的基建比北方要热闹的多，不仅仅是因为经济原因，还有气候原因。”
“南方一年四季都在干活，不论是汽车还是工程机械这方面，配件的损耗程度会更大。”
“北方却不一样。而且因为穷，北方各省份的道路维修，消费的程度，也都比不得南方。或许未来会很好，但现在不行。”
叶乾这次开门见山的说了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想做北方市场的生意，吃力不讨好。
商人在商言商，又不是搞慈善生意，真要是一个弄不好，会损失不少钱的。
茶叶经过热水的浸泡，开始弥散出淡淡的茶香，逐渐飘满整个屋子。
“而且，我还听你哥说，你是在老家镇子上开的厂子，这样卖配件的日常流水，真的不敢恭维。”叶乾给于大为倒了杯毛尖，“所以，如果真的很需要配件，我稍后给你引荐一下二三级的省市渠道，相信他们会愿意跟你合作的。”
于大为拿起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说实话，这茶有些苦了。
“叶老板，如果代理你这儿的商品做区域代理，大概需要什么费用？”于大为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对方。
叶老板同样放下茶杯看了对面于大为一眼，这才淡淡开口：“要有自己的仓库储备，省代起步至少一百万配件储备，市级代理五十万左右，因为南方的各级代理市场比较成熟，所以价格方面也比较能被人所接受。”
于大为理解，这钱说实话不多，汽车配件先不谈，国外进口过来的工程机械配件的，动辄一万两万的都有，甚至还有更贵的，相对来说配件的储备量还不算离谱。
毕竟不是日用百货，机械配件的储备量一般也不会太夸张，除非是消耗性的配件。
“你想做北方市场？”叶乾好奇的看向于大为，眼底带着几分欣赏。
他喜欢不屈服，且有野心的人，很多人听到刚才的话可能也就放弃了，毕竟不在一个层级上，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他叫于大为过来，本来就是想小恩小惠照顾一下，顺便让对方帮自己办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成之后，给他弄一些免费的库存配件也不是不可以。
但叶乾此刻看于大为的目光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
“有点想法。”于大为点点头。
可能是“想干大事”的老毛病又犯了吧，于大为想跟对方再深度交流一下，当然不是北方市场。
城市代理人最好，其次是省代，最后不行也只能不行了。
于大为跟对方在短暂的交流过程中，发现对方对市场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最关键的是对方在进出口贸易上有很大优势。
这涉及到了他后面一些年的布局，他想跟对方拉扯上一些利益关系，也算是在为自己后面布局。
“勇气可嘉，可你知道就算我给你最低价的货，你要从深城运到东北，中间需要耗费多少成本吗？”叶乾朝于大为伸出两根手指头，“光是运输费用和时间成本，你就耗不起，就更不要提开发市场了。”
“叶老板，凡事总得慢慢来嘛。”于大为将空茶杯主动放到对方面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叶老板刚好泡好第二杯茶，给于大为的空杯满上：“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叶老板大概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沉思着事情的可行性。
后来他又一想，国内的事情处理完，他就要回到国外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多于大为这么一个小虾米似乎也不多。
“你先做城市代理？”叶乾见对方沉默不说话，微微皱了皱眉，“你不会是想做县城代理吧？那事情可就真没法聊了。”
“是城市代理。”于大为赶紧收回心神，强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没想到对方率先出口就是城市代理，如果是省代理的话，他估计还得磨一磨。
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事情比想象当中的要顺利。
“你那个城市是……”
“绥市，紧挨着油城。”于大为看对方迷茫的神色就知道对方肯定没有听过，又解释说，“绥市是畜牧业和林业，农业为主，工业方面确实不如其他几个城市。”
“但好在这几年华夏大力开展基础建设，公路上车流也有不少，并不会影响配件的起步发展。”
“让我考虑考虑。”叶乾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水，扭过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只负责给你供货，运输，退货这些事情我都不管，涉及到退货方面的事情你必须要自己运回来。”
叶乾背靠椅子上，食指敲着桌子，“除此之外，我知道北方市场很难做，所以我不给你设限，你进多少货都是你的自由。”
于大为心中又是一惊，这叶老板未免也太照顾自己了吧，他忽然有些吃不准对方是什么想法呢。
不给自己设限就意味着自己哪怕花一百块钱进而配件也行，价格也是批发价，但肯定不能这么干，不然于大为自己也得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谢谢叶老板。”于大为点了点头，准备以茶代酒敬对方一个，如果真能做一个城市代理，后面再徐徐图之，配件方面未来多少年也不会被人卡着脖子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有件事情，我也需要你帮我个忙。”叶乾从身后的书架下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于大为，“也不算是帮忙，听说你们在对付杰润集团，大家正好利益不冲突，甚至是目的一致。”
于大为双手接过文件袋，心思微沉，再看向叶老板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几分警惕。
“别紧张，合作嘛，相互信任很重要。”叶乾脸上依旧带着真诚的笑容，“我跟姜尚是一样的人，都是受害者。”
第418章 因果与合作的契机
“愿闻其详。”
叶乾伸手将茶碗里的茶都倒给了于大为的茶杯里：“杰润集团其实不是苏家一个人的，苏家也不是深城本地人，我们家跟苏家其实可以理解为世交吧，都是两湖的人。”
“我爷爷跟苏家的老爷子，当年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华夏人民解放以后，我们两家的父辈都有下海的想法，于是在两湖做了一些小生意。”
叶乾将茶壶里泡过水的茶叶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当中，他平时泡茶，不算洗茶的过程，只会泡两次，两次过后就会习惯性换新的。
“后来生意逐渐做大，但是我父亲身体不好，早早的去世了，不过我跟弟弟两个人也算是长大了，弟弟叶坤跟我爹是一个德行，对钱更感兴趣，便跟着我那位姓苏叔父一起干。”
“我则不同。”叶乾一边换新的茶叶，一边朝于大为笑了一下，“我从小到大都是好战分子，国内这种和平的日子自然是祖祖辈辈都渴求的，但不适合我这种性子。”
“于是我去了国外，跟着国外的一个大佬做起了枪械生意。”
于大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家伙，原来大哥说人家做的“特种机械”指的是这个吗？
“我这些年在国外混的还不错，家里的母亲、爷爷奶奶，都已经被我接到了国外。本来我也劝过弟弟，要不要把杰润的股份卖掉，跟我去国外生活，但他似乎更喜欢在国内做生意。”
“之后，我也没有再劝说，因为我知道，这家伙不只喜欢钱，还很喜欢那位很文静的青梅竹马苏云兰。”
对面于大为举起茶杯的手突然一顿，他已经隐隐猜出了什么，脑海里忽然想到二蛋哥跟自己说过，两个孩子鉴定结果是不同的男人生的。
也不知道……
“再后来，我在国外就得到了我弟弟意外离世的消息，并且手底下的股份已经全部莫名其妙转到了苏云兰名下。”叶乾呆呆地看着冒起热气的茶碗，忽然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于大为，“结果我就不说了，我怕说出来我会忍不住哭的。”
“总之，我这几年来到深城一方面是在找杰润的一些犯罪证据，一方面也算是传承我爷爷临终前的遗志。”
“自己喝上了甘甜的水，千万别忘记挖井的人。”
叶乾摇头苦笑：“我能力有限，机械方面还算熟悉，平时在国外总是跟各种大中小型的机械厂打交道，所以回国后才想着做这个生意。”
“这两年生意之所以能做的很好，发展的这么快，一方面是我有渠道优势，其次就是价格，不论是汽车，工程车，亦或者是各种机械配件，我从中间抽的很少，价格相对就低一些。”
于大为闻言，感觉这是来到这儿这么长时间，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了。
“给你的这份资料，全都是我派人在杰润内部调查的一些黑料，有些涉及到了很严重的底线问题，拿着这份资料，就算杰润集团能留下，领头的人也会遭殃。”
如今国内大力发展，很多大企业其实都是被各地方领导护着的，就好像亲生的崽子一样。
所以叶乾知道想要动杰润，把整个杰润集团拉去给弟弟陪葬不现实，但苏家这几个心黑的人叶乾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考虑考虑吧，你如果同意，我就可以给你拟一份代理合同，并且未来如果你真的做的起来了，北方市场也不是不能考虑全部代理给你。”
叶乾双手搭在木椅两边的扶手上，再次淡淡补充：“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要回到国外了，所以今后渠道这边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太会管，毕竟本钱什么的早已经赚回来了。”
“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干，大为，怎么样？”
于大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而是将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一下，最终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签合同吧。”
“好，果然还是和东北人聊天来的爽快。”叶乾拍了一下手，起身吩咐手底下的人弄一份合同去。
没多久，于大为带着一沓厚厚的文件便离开了别墅小院。
等到于大为回到理发店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虽然天色渐晚，但还没到关门歇业的程度。
于大为发现门是反锁的，说明里面有人，敲门进去的一瞬间，他眉头瞬间深深皱了起来，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尿骚和血腥味的混合味道。
地上躺着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的扔在角落。
“大为，你回来啦？事情办的顺利吗？”爪子给于大为开门以后，快速将门反锁上。
“还行吧，我看你们也蛮顺利的。”于大为原以为二蛋哥跟其他几个兄弟都受伤了，结果发现受伤的只有地上被捆绑的中年男人。
“嘿嘿，那是相当顺利。”爪子随后开始吹嘘起抓金松的事情。
大体就是想耍一些个背地里阴冷的勾当，巧合的是还没等几人出手，就有一伙人一直在跟金松的手下火拼，结果这货身边没人守着，直接让爪子等人捡了个大便宜。
于大为跟姜二蛋对视一眼，随后于大为主动将手里的其中一个文件袋交给了对方。
并且将叶乾的一些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总的来说就是叶乾觉得现在是对付老苏家的好机会，想通过姜尚再给对方添一把火。
姜尚知道对方把自己当枪使，但他毫不在意，他的人生最大的意义已经失去了，也就没什么不能再失去的了。
接下来两天姜尚直接将举报材料和金松一起弄走了，没多久苏晓晓就收到了消息。
当时她还在医院照顾父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用毛巾给爸爸擦拭后背，听到手下的汇报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很多事情她其实早已经预料到了，尤其是那天听手底下的人没有抓到金松，反而是被另一伙人抓走以后，她就知道姐夫还没有善罢甘休。
“苏小姐，我们接到举报，贵公司有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麻烦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一群官家的人从门外走进，来势汹汹的样子。
“阿力，帮我把剩下没擦的地方擦完，顺便通知一下律师，就说我被带走了。”苏晓晓将手里蓝色的毛巾递给了身旁男人以后，十分配合的跟着官家的人离开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犹未可知。
不过按照苏晓晓的预测，官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多半是叶乾出手了。
这个小时候只看过一眼的小哥，虽说跟叶坤是孪生兄弟，但性格天差地别，是那种被自身条条框框束缚很好的一个恶人。
临走出病房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最终只是在病房里留下了深深的叹息。
几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