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爪子顶上吧，总得有人压住场子才行，不然盐田那帮人肯定会变本加厉的。”姜尚双手抱在脑后，有些惆怅，“所以你知道吗大为，平凡在深城究竟有多么的可贵。”
姜尚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想起了夜晚去追赵乙的时候，自己被盐田那帮家伙侮辱的画面。
言语上的侮辱虽然没有什么，但内心深处究竟怎么想的，姜尚说不出来。
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给自家媳妇儿补办一个婚礼，其他的都排在后面，只有这个他必须对得起自己曾经的承诺。
第二天，于大为八点多才从旅馆醒来，一大早上床头就放着一份早餐，但二蛋哥已经走了，应该是送那对母女去火车站了。
于大为吃过早餐，就准备继续去各大汽配城打听消息，尤其是二蛋哥说的那位叶老板，他想在见面之前了解一下对方在汽配市场的一些口碑。
打听的差不多，路过一个百货大楼，于大为便想着要不要给自家媳妇儿挑几件衣服，还有于沐雨的小孩穿的衣服。
深城这边的服饰那可是走在国内潮流前端的，就算不买，也可以进去见识见识。
商场外面轿车很多，青色，黑色，红色，各种颜色的都有，于大为扫了一圈人山人海的大门口，转身从正门的地方钻了进去。
只是进去之前，于大为抬头看了一眼百货大楼顶端的牌子，杰润集团。
“杰润，杰润……”于大为走进去以后脑子里都是这两个字，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肯定是姜二蛋老丈人开的吧。
只可惜二蛋哥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次婚礼结束以后，或许老丈人的庐山真面目也就彻底暴露在二蛋哥面前了，当然前提是他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就这么想着，于大为从一楼逛到了四楼，又从四楼回到了一楼。
总体来说，这里面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就是太贵了，简直贵的离谱，比他在京都商场里见到的东西都贵。
于大为最终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买东西的想法，如今自己口袋里给大凤做完手术以后也就没啥钱了，厂子里还有自己手底下那几台车，万一有啥需要钱的地方，决不能让现金流断掉。
“唉，回头再说吧，等修理费到手的时候，再来这里。”于大为转身准备离开百货大楼。
只不过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特意朝身后悄悄瞥了一眼。
因为他发现，身后有人一直在跟着他。
第400章 二大爷？
于大为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轻轻撇了一下后，转身快速离开了商场。
一开始他以为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随后在外面七拐八拐之下，身后之人还在紧追不舍。
直到于大为来到一个商贸的拐角处直接守株待兔，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对方是个穿着白色背心，以及大裤衩子的老头，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没剩多少了，反倒是脑袋旁边周围一圈的头发还有一些。
他右手拎着一个塑料编织的菜篮子，左手拄着木制的拐杖，拐杖两端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包浆感，似乎是用了很多个年头。
于大为发现竟然是老头在跟踪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安全算是有保障了，随后内心深处还是带着不解。
如果说这人是盐田的那帮人，怎么也不至于派个老头跟踪自己吧，难道是为了让我把对方撞倒，然后反过来讹自己？
一时之间，两个人在背着阳光的巷子之中四目相对。于大为在沉思，而对方双眼眯起盯着于大为观察良久，想说什么却好像还有些犹豫似的。
“老人家，你跟着我做什么？”于大为终归是主动打破了平静，如果对方真有什么歹意，他想好了，一会转身直接跑路。
就凭自己这一身壮硕的体格子，可能能甩对方十八条街。
“你，你是东北人不？我听你在柜台问东西的时候，说话是一股子东北味儿。”老人没有回答于大为的问题，反倒是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于大为微皱起眉头：“深城这边东北人不少啊，我是东北人怎么了吗？”
“那你老家是哪的？”老人再次开口询问，眼底闪过一丝激动。
“这就不归你管了吧。”于大为感觉有点不对，转身想要跑路，多一秒都被讹上的风险。
“小兄弟，你别误会呀，我也是东北人，我老家是黑省的，绥市青县的。”老人说完浑浊的目光紧盯着于大为的脸，像极了一个求知的孩子，等待着家长的解答。
于大为见对方如此表情，越看越不对劲，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了些诧异：“青县的？那倒是挺巧的，我也是青县的。”
“你青县哪的？”老人似乎觉得菜篮子有点沉，随手放在地上，而后拄着拐杖快步就要来到于大为面前。
“诶？老人家等等，你等等！虽然咱俩是老乡，但话还是说清楚，你找我究竟是什么事儿啊。”于大为紧张的向后退了两步，他严重怀疑周围是不是有人在偷偷观察他，甚至拿着照相机偷拍他，紧跟着这老头摔倒在自己面前，就开始跳出来故意讹自己呢。
倒不是他想太多，上辈子他也没少被大街上的老头、老太太碰瓷。
“你是青县哪的，你快说嘛！”老人明显性子急切了起来，原本还有迟缓的脚步，竟然倒腾的更快了一些。
“我是芦河那边的，咱有话好好说啊，你要是需要我帮啥忙的话，你可以直接提出来，能不能做到到时候咱们再说。”于大为再次后退两步，并且开始给老人家画饼吃。
“呵呵。”老人家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食指指向于大为，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语气笑骂：“你这个小兔崽子啊，胆子不大，心眼子可不少。”
老人站立于原地，笑眯眯的看着于大为，越看越摇头：“像，真像啊……就是这个胆子太小了。”
“所以，啥意思？”于大为被对方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啥意思？你姓于吧？你老家是于家屯的吧？”老人双手拿着拐杖用力敲了一下地面瓷砖，“我是你二大爷，于淙！”
于大为闻言，整个人愣在当场，随后眉头皱的更紧了，开始仔细打量着对方，除了发现对方那别具一格的地中海发型之外，还没感觉有地方像他们老于家的长辈。
“于文义是你什么人啊？”
“我爷爷……”于大为挠挠头，好家伙，对方都能叫出自家爷爷的名字，那眼前这人估计真有可能是自己二大爷。
好像过年给老祖宗烧纸的时候自家老爷子跟大爷于臣就说过，好像二大爷家都在深城这边扎根了，当初二大爷还想带着屯子里的人一起去深城来着呢。
“果然没错，就你这骨架子，还有这浓眉大眼的脸型，跟六叔年轻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明显更加激动了，终于走到于大为面前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大手，“好好好，六叔孙子辈的都长这么大了！你叫啥名字？是老九家的，还是老八他们家的？”
老九是指于大为的亲爹于老蔫，在屯子里他们那一辈老爷子排行老九。
而老八则是指于大为的亲大爷于臣，屯子里很多人都觉得如果论骨头架子，于大为更像他大爷。
其实忽略了于老蔫天生体弱多病，所以才显的瘦小，如果小时候没病没灾，吃的饱饱的，其实也是个大骨架子。
“我叫于大为，我爹是于学。”于大为朝老人挤出了个笑脸，虽说对眼前这老头还略感生疏，但终归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歹意和企图。
“你是小蔫子家的啊，这小子能力有限，可惜没野性，太顾家了。你这胆子估计就跟你爹学的，凡事太谨慎了。”老人似乎聊起同辈的人以后，心里那若有若无的负面情绪就被带出来一些。
不过还好，老人总体还是笑呵呵的看着于大为：“没想到，还能在深城看见老于家人，走！跟我回家！晚上给你见见你那几个姐姐和哥哥！”
“这……二大爷，我这么去太冒昧了，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住哪，改日我再过去拜访？”于大为婉言谢绝。
他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二大爷对自己不错，但谁知道他那些孩子怎么看待自己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
“磨磨唧唧！你是一个人来深城的还是带着老婆孩子？要是还有别人那就全都带来。”于淙扭过头看向于大为，“我今年可有七十六了，你看我这个老胳膊老腿的，还能等你几天？”
于大为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最终也能点了点头：“行吧，那，那咱们走吧。菜篮子给我，我帮你拿着。”
“这就对了嘛。”二大爷露出满意的笑容，老脸上的褶子舒展了不少。
“对了，二大爷，你不会只是单从我这脸认出我是咱老于家人吧？”于大为好奇开口。
“自然不是，我原是去菜市场买菜回来，路过商场门口看见你在那茫然四顾呢。然后就第二眼就瞅见你腰带上挂着的酒葫芦了，还有老于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枚铜钱。”
二大爷拄着拐杖走在前面，脸上带起一抹冷笑：“于全那王八蛋，终于知道自己没那看家护院的本事了吧，也终于知道退位让贤了，呵呵！还不算老糊涂。”
于大为跟在对方身后诧异的挑了挑眉，怎么听二大爷的意思，好像还不知道大大爷已经驾鹤西游了呢。
去年自家老爷子不是说二大爷家里的人不是回来过屯子么，难道二大爷没跟着回来？
“对了，你来深城是打算常住啊，还是就过来瞅瞅看看？”二大爷又问。
对方的声音天生带着几分沙哑，再加上如今已经上了岁数，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英雄迟暮之感。
“有了找我过来修车，算是短住吧，如果过几天没什么事儿，我可能就回去了。”于大为没敢走的太快，他能看到二大爷现在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估计是刚才为了追自己导致的。
“修车？也好，小蔫子当年没白让六婶付出辛苦，家里面总算能传下来一个饿不死的本事。”二大爷有些宽慰的笑了笑，“不过老家那边发展终归是受限，以后如果你要有来南方的想法，就找你这边的哥哥姐姐。”
随后二大爷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大多都是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像当年他跟于全为了屯子男女老少的生计狠狠吵了一架，二大爷于淙是个天生野心十足的性子，知道东北不好混，便想着带着屯子里老于家的男丁去南方。
可最终没人敢跟大大爷于全唱反调，只有二大爷带着一大家子离开了于家屯。
走的时候是一九七九年春天，刚开始一大家子直奔的是海城，后来待了几年听说深城要建，二大爷便带着一大家子又去了深城。
来这边二大爷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开旅店，从小旅店，到小民宿，后来又发展到小宾馆。
六十多岁的时候，便把生意都交给了大儿子跟二儿子打理。
于大为听二大爷说，这些年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些年的时候，每年过年还能回家祭个祖，可自打前年生了一场大病，儿子女儿们就死活不让他回老家了。
不过他从前每次回去，都不会去屯子多看一眼，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外面捡钱的活儿都不干！注定穷死在山沟沟！”
于大为听到这里，明白了两件事儿，一个是二大爷肯定不知道大大爷已经去世了，再一个，二大爷对老于家那群同辈的，真是有很大敌意。
第401章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大为跟随二大爷于淙来到深城的一处小院儿，院子大小跟农村的小菜园子差不多。
于大为回望了一眼，发现在院子的西南角被隔出来一个五平米左右的地方，专门用来种菜了，只是二大爷似乎没有怎么打理，上面的菜反而没有草长的茂盛。
“到了，老婆子！看看谁来啦！”二大爷朝院屋子里喊了一嗓子，最后一个身形佝偻双手抱着红色搪瓷盆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吵吵吧喊的干啥！忘了前几天周围邻居咋说你的啦！”老妇人先是埋怨的看了自家老伴儿一眼，随后这才抬起头打量起于大为。
只是对方后背一直佝偻着，似乎是岁数大了导致的无法再像年轻时候挺直脊背。
“二大娘，我是于家屯的，我爹是于老蔫。”于大为有些担心二大娘抬起头看不清楚自己，特意弓了弓身子，让对方不至于抬头那么的费劲。
“于老蔫？你是老九家的大儿子？”老太太眼睛看人模模糊糊的，目光停留在于大为的脸上眯了眯眼睛，似乎这个动作能让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这都多少年不见了，长这么大了，快进屋！”二大娘将水盆子往门口破凳子上一放，抓着于大为的手就往屋里带，“我去给你弄点水果吃，南方这边的水果可新鲜了，啥时候来的？”
“我来这边好几天了，今天是碰巧在百货大楼门口碰到的二大爷。”于大为被动拽到屋里，强颜欢笑。
这老两口属实太过热情了些。
“我现在就给那几个崽子打电话，让他们晚上都回来！”二大爷也是又激动又开心，快步走到屋子里的柜子旁，将电话拿起来，抬起微颤的手指在数字键上来回摩挲、按动。
人上了岁数，手脚免不了有些不灵活。于大为知道老于家上岁数的人都有毛病，手会不自觉的哆嗦，这病四大爷于槐也是无能为力，因为是人老了导致的，治不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家老爷子六十多岁开始，吃饭拿筷子，手停在半空抖得都非常厉害。
“喂？老大呀，晚上回来吃饭，你同村子的老弟来了。”
“喂？老二啊，晚上给我死回来啊！别特么天天不着家，你媳妇儿都特么告到我这儿好几次了，我要是再发现，你看我打不打折你这条狗腿！”
“喂？老幺儿，晚上回家哦，你一个屯子的小哥来了，回来吃个饭。这小子跟六爷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回来哦！”
挂了电话，二大爷于淙重新拿起拐杖笑眯眯的看向于大为：“大为，你今年多大来着？”
“我？七零的，今年二十四了。”于大为剥开芒果吃了一口回复说。
南方的水果确实蛮新鲜的，老太太给他洗了一些水果后就忙着准备晚上的食材去了。
“那我家老幺给你同岁，她是腊月的，肯定比你生日小。”二大爷坐在沙发上，双手拄着拐杖没有离身。
“那我大点，我是正月的。”
“呵呵，这何止是大点儿啊。”二大爷看着于大为莽实又不虚头巴脑的，对这小子印象越来越好。
老于家的人，该如此，走到哪都闯荡儿的。
“你爸他还好吧？”
“还好！就是腰不行了，早些年干修理透力透废了，现在干活吃不了劲儿，只能干点轻巧儿的活儿。”于大为看见水果盘里还有荔枝，前几天他买了点比上辈子在东北吃的鲜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