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顺利微微有些诧异，这屋子是之前韩雁雁跟他一起住的，平日里做饭也都是韩雁雁在弄，对方在碗架子里放了个罐子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摸黑将碗架子里面的小陶罐，用双手捧了出来，又拿着碗筷一起放到了里屋煤油灯的桌面上。
小陶罐上面有一层青色光滑的纹路，上方厚厚的圆嘴儿顶部，有一个白色的小瓷碗倒扣着。
这罐子借着煤油灯，孙顺利一样辨认出来了，是老妈常用腌咸菜的小罐，一直放在老妈住着的小仓房里了。
孙顺利想起老妈为了自己和韩雁雁能过好，坚持跑到仓房里去睡觉生活，心里就是一纠。
他恨透了韩雁雁，其实更恨透了自己。
“娘，你儿子就是个傻逼。”孙顺利牙齿紧咬，拳头攥的咔咔作响，心中有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一直到良久，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他才看向已经有些凉了的苞米面糊糊。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拿起已经弯曲的木筷子，就开始扒拉糊糊。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那位名义上“姐夫”跟自己说的话，其实内心深处他是真没把于大为当姐夫来看。
姐夫这个词，是他本能想要跟对方亲近，才叫出来的。
其实他也不太懂这些东西，只是本能的理解，这样做能拉近他跟于大为的关系。
他也知道，于大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妹夫。
只是前几天于大为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打自己的那一顿，虽然也说不上是关心自己，但他能感受到，这位姐夫对自己的一点点小小善意。
其实他这些年最会的，还是种地。修车，开车啥的，只知道很赚钱，但好像真如姐夫所说，他在学在看，却没把心思真放在这上面。
他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母亲，还有被租出去的地。
十几年如一日的种地，脑子里想不思考都难。
煤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弱，孙顺利用筷子的另一端捅了捅上面的捻儿，又把快要烧着的筷子，在桌子上蹭了蹭，这才继续吸溜糊糊。
他望着火苗，脑子一阵空白之际，想起罐子里还有东西，便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打开了罐子，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只闻到一股子酸涩味儿扑面而来。
小罐子里面好像全都是盐水，孙顺利缩着手伸进里面摸到了罐子里圆润坚硬的外壳。
因为罐子太小，只能用两根手指去扒拉。
没多久，孙顺利便靠着两根手指勾出来一颗鸡蛋，或者说是一颗腌透了的鸡蛋。
咸鸡蛋。
孙顺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家老娘，他飞快起身，又从碗架子里拿出一个空盆，然后用筷子一颗一颗，将罐子里的鸡蛋扒拉到盆子里。
算上拿出来的那颗，小小的陶罐子里一共装了十三颗咸鸡蛋。
孙顺利此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脑子里想的都是老娘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阿利，妈愿意住仓房，只要看见你呀生活富足，满脸笑容，妈就特别开心，妈住在哪真不打紧。”
……
“阿利呀，冬天冷了，妈借了隔壁你三婶子家几斤棉花，给你做了个新棉裤。妈老了，大腿根这边没缝好，你先对付着穿，明年再给你改改。”
……
“阿利啊，过生日就得吃鸡蛋。唉，妈总感觉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往后要是有一天妈不在了，也别忘了翻翻罐子，找找筐篓，给自己煮个鸡蛋吃啥的，别苛勒着自己。”
“妈希望我家的大傻儿啊，能过上好日子，能过的更富足。”
……
夜深了，糊糊凉了，火光不停摇摆，大傻个儿泪流满面。
于大为开了两天压路机，感觉浑身都快散架子了。
倒不是不能干，只是于大为实在有些不适应，上辈子修了一辈子的车，也从来没干过一天压路机的活儿。
结果这辈子养车以后，原以为自己会更舒服的活着，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累的跟孙子似的。
人生感觉好像就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唉。
这天中午，于大为将压路机停好，准备去食堂吃口中午饭，便看见一辆黑色大众停在了自己工程车旁边。
“去吃饭吗？”徐晃放下车窗看向于大为。
“不然呢？以为像似的没事到处躲清净吗？”于大为翻了个白眼，两人合作也算有些日子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于大为这边也已经拜托二舅帮忙找关系，搜索一下油城看看有没有唐陈武的踪迹，结果也是毫无进展。
现在他看见徐晃就来气，以前自己一个人谋划点什么，至少还能有点收获。
可自从跟这家伙合作，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俩人智商都开始下行。
“可以，去吧，正好我也要去吃饭，再见。”徐晃也没再搭理他，摇上车窗，踩着油门就要离开。
“诶？你大爷！你TM捎我一段啊！”
“呵呵，天天坐车里干活腰会受不了的，多走走路，有益身心健康。”
“无耻！”于大为愤愤不平的噘起嘴，最后朝滚滚烟尘挥了挥拳头。
第330章 磁带？磁带不见了
中午就在于大为回到食堂准备洗洗手的时候，在食堂门口就看见了孙顺利蹲在大门口旁边的垃圾桶那。
此时孙顺利也看见了于大为，二人四目对视，孙顺利鼓起勇气，步伐坚定的走到于大为面前，瓮声瓮气的叫了一声，“姐夫”。
于大为也是看了一眼孙顺利，见对方神色憔悴，原本高高壮壮的个子，如今瘦了一圈不止，眼窝深陷，眼眶边都是青黑一片，一看就是没睡好觉的样子。
再看他身上的穿着，已经五月份了，东北的天气渐渐暖和了，可孙顺利依旧外面套着大棉袄，哪怕鬓角都已经有汗液了，也没换衣服。
于大为猜测这小子应该是没有换季的衣服，最终他也没说什么“欢迎回来”这些虚伪的话，只是伸手拍拍孙顺利的肩膀：“没吃饭呢吧，走进去先吃点东西。”
于大为说完便领着孙顺利进了食堂。
八局的食堂很大，因为十几个标段的工人都要吃东西，而且都要到这里吃饭，所以当初就选择在最中间的位置建了一个大食堂，宿舍，办公的地方也都设在了这里。
修理的话工程车要不停的在现场来回走，离得远的开车带着一些人回来就行了。
食堂里的饭菜大多都是以馒头为主，米饭少有，一周能吃上一次就不错了。
菜也没有肉腥，多以白菜土豆为主，一个月偶尔会弄一些小鱼儿换换新鲜，猪肉，羊肉之类的也有，但得掰着手指算。
今天算是比较幸运的，不知道后勤的哪位师傅弄了猪肉，混着萝卜面粉做成了丸子，食堂里争抢之声不绝于耳，排队的插队的到处都是。
于大为跟孙顺利都算是雄壮魁梧的体格，真要是挤的话，还没有人能挤过这两位。
在吃饭这一点上，承包商老板们和主管并没有什么小灶，大家都吃的是大锅饭。
所以于大为就看到徐主管也被一群人挤在队伍之中，对方瘦小的身影，在各种都被大汉之间，差点没挤成馅饼。
于大为跟孙顺利打完饭，于大为端着餐盘路过徐主管旁边，意犹未尽的闻了闻餐盘里的四颗肉丸：“香！真是太香了，可惜呀，食堂那边这丸子好像没几了，也不知道某人还能不能打得到哈。”
“哼！仗着自己是个傻大个有什么了不起，也不知道得废多少斤粮食。”徐晃一边挨挤，一边努力扶住眼镜，避免眼镜掉在地上。
“不浪费，毕竟食堂的饭都是八局弄的，这要是自己家的我可舍不得吃。”于大为看到徐晃正脸色难看的盯着他，于大为顿感心情舒畅，转身哈哈一笑带着孙顺利快步离开。
徐晃盯着于大为的背影，嘴皮子上下翻飞，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在骂一些什么不堪入耳难听话语。
孙顺利有些茫然，他好像记得王三说自家老板跟徐晃的关系不错吧，可这好像跟“不错”一点也不搭边呀。
“快吃吧，吃完饭去宿舍睡一觉。”于大为带着孙顺利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后又嘱咐道，“你可以把行李搬到我宿舍那边，我那正好空下一个。”
前几天于大为在唐陈武的宿舍住下了，不过没几天，那位负责后勤的周窑湾就来了，非说这里不是老板住的，特意给于大为安排了一个单间，两张床铺，但只有于大为一个人。
于大为感觉在员工宿舍也打听不出来啥，索性就离开了员工宿舍。
如今徐晃仿佛像个和尚似的，每天也不管事儿，只是老神在在的到处溜达，可能是先给看着他的人造成一种轻视的错觉。
后勤这些事情也都由请假回来的周窑湾全权接管了。
于大为自然是知道徐晃的意图，但他十分不喜欢对方每天无比清闲，自己则是忙的要死要活。
“好的。”孙顺利点了点头，大口大口的咬着馒头。
回屯子里的这几天，他净吃苞米面糊糊了，老娘在世时给他偷偷腌的咸鸡蛋他只吃了一颗，而后又去屯子小卖店买了两袋盐，全都一股脑倒进了陶罐子里。
他想用这种办法，让鸡蛋放的久一点，不过他也知道怎么保存，最终都会坏掉。
于大为一边吃着饭一边沉思着事情，如今他离不开工地，不然或许可以通过唐陈武的亲戚，来探探唐陈武的下落。
吃饭期间，于大为与孙顺利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吃完饭之后，于大为告诉了一下孙顺利自己住的宿舍位置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孙顺利终于主动跟于大为开口：“姐夫，我现在应该能开压路机，你要是没人的话，我能试试吗？”
“你？你开压路机？”于大为站在食堂门口的不远处，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他很犹豫，主要是害怕自己辛辛苦苦修好的压路机，别被孙顺利给开坏了。
“这样吧，你先睡觉，开压路机这事儿等你睡醒了再说。”于大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孙顺利试试的机会。
其实一个月以前于大为也让孙顺利试试手，不过压路机在孙顺利手里，直接把路压成了大波浪，实在是让人再难升起对他培养的心思。
这次抢修压路机也殊为不易，派了凡凡修理厂两位师傅过来帮忙，又是以高价买的配件，这才能在三天之内完成拆装，包括发动机里面配件的更换。
于大为对宝马格压路机付出的心血，已经超过了另外两台车。
所以让孙顺利再次试试，其实于大为自己算是拿出了莫大勇气的。
“好！谢谢姐夫。”孙顺利咧嘴一笑，“还有我这几天想过了，我娘想让我过的富足，所以我想多赚钱，我想过的富足。”
于大为点点头：“这才对嘛，信念这个东西平时可能不重要，但当你把它扎根在心里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干什么都有劲儿，浑身充满力量。”
于大为随后又鼓励了孙顺利几句这才离开，他心里则想的是，要是孙顺利真不行，就把他弄到修理厂当学徒吧，至少让他有口饭吃。
修车的时间久了，会拆会卸，未来也能当个修理师傅。
这一声声“姐夫”叫着，也确实让于大为动了恻隐之心。
下午于大为继续干活，等到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孙顺利依旧呼呼大睡，但这次于大为却没有像指着唐陈武似的指着他。
因为行为不一样，他看得出孙顺利很累很疲惫，精神和身体都是。
他没有打扰孙顺利，去食堂吃过了晚饭，又给孙顺利带了份饭菜放到了宿舍里。
“姐夫？”孙顺利此时却已经醒了，正从丝袋子里往外掏行李，“你有没有看见我丝袋子里的录音机和磁带？！”
他今天也听于大为说，在他宿舍住了几天，所以便有些焦急的问问。
于大为闻言一愣：“就你那个录音机和磁带吗？我不知道啊。”
“如今你也算是报了仇了，那磁带啥的丢了就丢了吧。”于大为觉得孙顺利还想留点韩雁雁的证据，不过感觉没必要。
“不是，不是那个……”孙顺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走到门口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发现外面没人，这才把门关上反锁，朝于大为悄悄说，“姐夫，不敢瞒你，其实你打我那天，我就想跟你说了……”
之后孙顺利把王三跟他偷偷接触的事情说了，他当时留了个心眼儿，用录音机将两个人的对话完整的录了下来。
如今磁带没了，录音机也没了，自己说什么都显得非常苍白。
于大为听到孙顺利的交代以后，也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真是无语死，非得揍孙顺利两拳干啥，这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事儿！
“别着急。”于大为还算冷静，他稳了稳心神对孙顺利说，“你先去宿舍问问那几个人有没有拿，看谁拿了能不能给你。”
“然后明天我去找徐晃，到时候再去宿舍帮你要一下。”于大为皱着眉头，右手摸索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