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老于家还有一家,是传说当中早早起去的二大爷,坟前也有墓碑,只是二大爷家的晚辈后生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人家在七八十年代就离开了家,兄弟几个都去了南方,之后很少回来,不过有些细心的,或者家里有事儿上坟的,碰巧会看到二大爷坟前有烧纸。
据自家老爷子所说,这个二大爷家的几个孩子,当年都在灾荒中活下来了,年岁比于老蔫和于臣大不了几岁,二大爷家里有个大哥,跟于大为算平辈儿,性子是个大刀阔斧敢想敢干的。
感觉到东北没发展以后,直接就带着兄弟们去了南方,听说当年走的时候,还问过屯子里不错的几个同族兄弟,但最终走的只有二大爷晚辈那一家子。
后来便是杳无音讯了,屯子里有些人说跟二大爷家的孩子们还有联系,有些便早就开始瞎编故事了。
除此之外,还有墓碑的,就是老于家开头的老祖宗们了,当然今年还有一座新坟也有墓碑,是大大爷于全的。
点火烧纸,腊月二十九这天烧纸于大为不知道是不是东北的传统,但反正是周围所有屯子的传统了。
老于家的坟地每年在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再往下南走,就到了同屯子其他旁姓人家的坟地了。
虽然远了一些,但是还好,毕竟坟地旁边就是树林子,不像三队李家屯的坟地。
三队李家屯的坟地,在道的对面一侧,不仅距离李家屯远,而且也没什么遮挡的树木。
当然坟地最大的区域,自然是老李家那一片,只不过和老于家这边有所不同的是,老李家的人已经淡化了家族观念了,上坟也仿佛是在应付。
零零星星就那么几个人,代烧完了也就走了。
不过别人家的事儿,于老蔫,于臣,于大为才没心思看,点火、烧纸,开始又一年的祭祖。
于大为每次回到这儿,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拿起两摞纸跑到了老祖宗那边烧。
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穷”。
老爷子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举起烧火棍就朝着于大为屁股揍,平日里不年不节的烧纸,让耍耍也就算了,如今这大过年的还这么闹就实在太不像话了。
于臣则像个事不关己的老和尚,跪在爹妈面前,盯着墓碑,亲爹于文义,老娘邹氏。
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流露出一丝丝真正的情绪,这一刻也或许是他贴近人性的最真实的一刻思念。
时间没多久,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唯有红黄相间的火苗,在黑夜中不断地摇曳。
也就在这个时候,东北方向的于家屯不知是哪一家率先点开了电灯,紧跟着一家又一家,每一盏灯火犹如一颗颗黄色的灯笼柿子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排排绝美的风景。
于老蔫跟于臣来到了树趟子外边,两个人给老祖宗和爹妈磕完头就算完事了,于大为身为晚辈,在这么多的长辈面前至少也要磕一圈。
等到最后一位大大爷的时候,火光燃的正旺,仿佛离开了老人,重新回到了故里。
于大为起身,扭头看向远方的万家灯火,又联想到大大爷为了村子里最后的付出。
他强忍住心中难过,望着火苗挤出笑容,将锡酒葫芦的瓶塞拧开,龙魂酒洒在了墓碑前:“大大爷,咱们于家屯也终于有电了。”
“晚上的时候再也不用闻刺鼻的蜡烛味儿,也不用半夜摸着黑起夜,黑夜对于家屯的人们来说也不再是黑夜。”
“只可惜,这一切您都没有看到。”于大为看了一眼于家屯,又将目光收回来,蹲在大大爷的墓碑旁悄悄开口:“告诉您个秘密呗。其实当初我是没想着帮村子通电的,只是您老把这事儿架上去了,我也不好开口打消您积极性。”
“跟您老比,我这格局肯定是小的,以后八成也是这样吧。”于大为笑了笑,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又墨迹啥呢!不烦老祖宗了,改烦你大大爷了是不!给我滚出来!”于老蔫手中的烧火棍紧了紧,他这辈子估计最后悔的一件事,估计就是生了这么个混不吝的玩意儿。
“哎呀来啦来啦!”于大为赶紧用手里的小木棍扒拉扒拉火堆里的余火,避免一股风将树趟子点着了。
毕竟他可是清楚记得上辈子,有一年贵州起了大火,最后查到的“纵火犯”,竟然只是村东头的几个老大爷,原因还是给老祖宗烧纸。
谁能想到年后的第一件事儿,竟然是蹲笆篱子,于大为简直想一个好家伙送给他们。
“臭小子!你真是欠揍!又跟你大大爷聊啥去了。”老爷子甩掉了烧火棍,飞起一脚踹在了于大为的屁股上。
“没啥呀。我这不是怕大大爷寂寞无聊么,跟他聊聊天解解闷。大成跟大智见大大爷平时屁都不敢放一个,能跟大大爷聊出啥来。”于大为揉着屁股,跟在老爹和大爷身边,辛苦的解释着自己的不容易。
“你真是什么事儿都有理哈!那你跟我说说,你跟你大大爷聊出啥来了?”于老蔫翻了个白眼。
“咳,大大爷说,让您老对我好点,别动不动就踹我,还说于臣大爷别总是打麻将了,下次再因为打麻忘记上坟,他可就生气了。”
于老蔫:“……”
于臣:“……”
“老二,怎么说?”于臣罕见撸起了袖子,露出堪比于大为那边粗壮的手臂。
“那还用说?揍他!”于老蔫已经忍不了了,回身跑到树趟子里,拿起烧火棍就朝于大为追了上去。
“我勒个去!你俩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那么针针计较!”于大为见这两人是要动真格的了,二话不说,赶紧撒丫子跑路!
“真是赚了点钱就皮痒了!还敢说我们针针计较!”于老蔫举着木棍子大吼。
“大为你这个臭小子!是越来越不把你大爷放在眼里了,今天非得让你瞧瞧,你大爷练了二十多年的铁砂掌!”于臣也不甘示弱,那狂奔起来的速度,竟然隐隐有赶超于大为的趋势!
“我滴妈!你们俩平时一个拄着拐杖,一个病病恹恹,这今天是咋地了!是去四大爷那嗑药了嘛!”于大为额头开始冒冷汗了,感觉今天要逃不掉,“救命!要完犊子!”
屯子里路过老于家的人都有些好奇,不明白这爷仨你追我赶的到底在搞什么。
难道老祖宗显灵了,怨他们去的晚了?
该!谁让这爷仨一个比一个懒的!
第271章 又是一年,白雪长天
最终于大为还是没躲过一顿胖揍,在屯子西头快要进去的时候,被大爷一个飞扑按在地上,于老蔫可是真逮着机会了,抡起大木棍就往于大为屁股上削,打的那叫一个酸爽。
他可算是解了这么多年的怨气了。
于臣看着自家大侄儿疼的龇牙咧嘴,嘴角上也是带着一阵坏笑。
自从这小子有点小钱之后,他就总想收拾这小子一下子,想通过这种打压方式告诉他,做事别太张扬,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虽然如今的大为表现的可以,并没有太过张扬,反而回了村就在家待着,也不东家串西家到处炫耀自己。
但身为于大为小时候的领路人,他也担心这小子三分钟热度,过后又原形毕露,从前没钱他不过是个别人眼里的笑话。
如今有钱了,真要是说些不该说的,那可是遭人恨的事儿。
眼红的人背地里捅你刀子谁能知道?
从前到现在,人们都穷疯了,更何况还是在这儿穷乡僻壤。
其实拿棍子揍于大为的于老蔫也算存了一点这个心思,身为老子,平日里就得多敲打一下儿子,从前他是以为这个号练废了,就随他去了。
现在可不行,稍有不慎,大儿子的生活会比穷的时候更惨,做人要万分小心谨慎的活着才行。
至于,于大为理不理解他们俩对他的这顿胖揍,也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今晚便是年三十儿。
于大为屁股虽然疼的厉害,可依旧从炕上早早地起来,准备中午的大餐。
老妈昨晚说让他们在后院这儿一起吃午饭算了,但于大为还是拒绝了。
说到底,毕竟是分家了,晚上可以一起吃年夜饭,但中午这顿,于大为还是想分开吃,他知道韩静凡说到底是个孤僻的性子,相比于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她可能更喜欢一家只有那么几口人吃饭来的更舒服。
在自己家里,韩静凡不需要用知识伪装自己,想说话的时候说两句,不想说话的时候,蹲在灶坑旁边,一边添柴火,一边发呆就好了。
所以为什么韩静凡就连添柴火的时候,看向于大为眼睛里也会流露出浓浓的爱意?
因为他真的好懂她,所以她好爱他!
旁边里屋门口,一个大男孩抱着个小男孩,丝毫还没意识到,他们俩正在品尝着空气里逸散出来的浓郁狗粮。
“今年的鲤鱼吸取了去年买小了的教训,整了个足足三斤六两的,咱直接做成红烧鲤鱼咋样?”于大为扭头看向往灶坑添柴火的妻子。
“可以呀,我没问题。去年你做的红烧鲤鱼就很好吃,只可惜太小了。”韩静凡开心的哼着小调,或许是过年了,说出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些。
“行嘞!那就鸡肉少炖点,晚上去老爷子家还得吃,然后我再烧几个素菜就出锅吃饭!”于大为目光看向了哄自家儿子的小阿贵,“徒弟,中午就由你点炮仗了。”
“好!”小阿贵笑嘻嘻的点头,他挺喜欢玩鞭炮的,只是师傅家里同辈的都是小姑娘,他也不好主动去玩。
没过多久,于大为家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老于家的素,鸡跟鱼都算,前文提到过,就不赘述了)
过年了,院子里的鸡鸭鹅狗猪都吃到了好吃的,鸡架里的大公鸡,被韩静凡起名叫梧桐的那只,如今长的更漂亮了,不过吃的也不差。
平日里的鸡食都是它先第一个吃,除了他之外,跟他混的几只老母鸡也可以一起,但其他的鸡就得延后了。
前两天于大为还对此有点新奇,发现这只大公鸡好像比上辈子更凶了,听韩静凡说,如今他们屯子东边这些人家的鸡,都不敢在梧桐面前待着,碰见了直接绕路了。
只是有一点也很让韩静凡头疼,梧桐跟狗剩子总打架,好像非得分出来在这个院子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似的。
韩静凡每次看见梧桐身上浑身是血都心疼的厉害,每次狗剩子身上也都带着点血道子,为了“大哥”这个位置,这一鸡一狗可真是搏命了。
还有便是院子里的一头猪少了一只,是于大为回来的几天后找人给杀了。
猪肉一半给了老爷子家,毕竟今年他家没养猪,有了猪肉平日里二妹跟老妹儿也能多吃点饭。
留下的一半则是自己家吃了,猪头和猪蹄子也都放进仓房冻起来了,等着二月二的时候于大为给家里做猪头肉吃。
猪的肠子于大为灌了血肠,他心心念念这个东西很久了,不是饭店吃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
味道跟饭店卖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反正这头猪成了猪肉,前院、后院的两家子都很高兴,就连猪圈里唯一的一头猪都长膘了,毕竟之前空间太挤,如今腾出来一个地方,它开心,它吃的就更多了。
于大为四个人吃过了午饭,便一起开车去了老爷子家。
接下来的两三天,便是在老爷子家混了。
而老爷子这边又开始了新一年的“请神”,家里面又一年挂起了老祖宗留下来的族谱。
一切看似和去年没什么区别,但又有些区别。
家里少了两个人,大凤和二弟,却也多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小男孩。
但于老蔫却不在意,在他看来,孩子就好像蒲公英,长到成熟的时候,风一吹总要离开家去开枝散叶的。
父亲,孩子之间,也不过是人生当中的一段同行的旅程罢了。
这一年屯子里发生了很多事儿,白玉观音的收回,大哥老去,大儿子开修理厂,村里通电……对于老蔫来说,今年好像过得特别漫长。
这一年也是于大为疯狂积累原始资本的一年,不骄傲不谦虚的说,他这一年比得上自己上辈子活过的十年。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这一年他改变了自己曾经的缺点,懒惰,贪玩,不着家,喜欢逢人各种吹嘘。
他懂得了隐忍,明白了事以密成的重要性,在没有做成事情之前,一直在屯子里低调着,哪怕是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他也一样收敛自己,从不过分张扬。
虽然和上辈子的沉淀有关,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在成长。
其实他之前没想过自己能做的这么好,但架不住自家媳妇也是日新月异的变化,看上书的她和一辈子不看书的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让于大为内心深处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有句话自家老爷子说得不错,自己如果还跟从前一样,确实有些配不上韩静凡的才情。
过年了,族谱上面开始添了新的名字,是故去之人的名字。
是老于家的儿媳妇韩静凡亲笔写的字,也是公公于老蔫让她写的。
大儿媳妇的字这一年算是练出了水平的,端正,秀气,还带一点点字帖上的大家风范。
于老蔫在这方面也是自愧不如的,他这么多年字体一直保持的是横平竖直。
再加上如今于家屯的长辈,其实已经默认于大为是于家屯的灵魂人物,是那位当大家的。
书写族谱这个事儿,也理应让韩静凡来。
族谱的挂像分男女,左边是老于家的男性,右边是对应嫁过来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