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明吩咐时是以林轩为主导，所以价格方面，齐鸣没作声，就在一边看着。
没一会儿，店员把一个圆形的烟灰缸拿了过来，里面还倒了一半的水。
在店员拿东西的功夫里，价格也谈拢了，88万8，图个吉利。
按照流程，林轩拿出了合同，签字转账，事情办的挺顺利。
“邱老板，钱没问题吧。那东西我拿走了啊。”林轩说完，将大罐重新装盒。
“嘿嘿，不愧是杨老师的店，办事就是爽利，下回要是还有东西，也找你们。”
“行，真要有下次，我给你报的价，绝对比市面上高个1成。”
林轩说着漂亮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淘的到真正有价值的古董，所以想做下次生意，机会不大。
真要有下次，加一成就加一成，报价的时候先压一成就行了，这招还是跟马爸爸的双十一学的。
漂亮话也说了，合同也签了，钱也付了，林轩就想起身，但他的身子忽然一顿，他诧异的看向齐鸣，不明白买卖都完成了，还拉着他干嘛。
第160章 一鱼两吃，婴戏罐（下）
齐鸣抬头给了林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平视着面前的邱老板，淡淡开口道：
“咱要是走了，说不准，还要让邱老板再跑一趟博古斋。来都来了，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我说的对吧，邱老板？”
前半句是跟林轩说的，这后半句，略带了点不客气的反问又是说给邱老板听的。
一时间，林轩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还是再次坐了下来。
邱老板再次吸了口烟，轻弹烟灰，满眼的茫然，一副他也没听懂齐鸣说啥的样子。
“小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玩古董的，但规矩我懂，这罐子你们88万8收的，后头你们哪怕卖8百万，那是你们的本事，我保证绝不找后账。”
齐鸣一笑，笑容带着点嘲讽“邱老板，咱就别顾左右而言他了。你连这找后账都懂，说明大半只脚已经进了这个圈子。既然入了圈，那就更该知道，一鱼两吃，可是坏名声的，会被行里人戳脊梁骨的!”
“一鱼两吃？”邱老板眼睛眯起，语气疑惑，手指头一弹，烟屁股直接被弹进烟灰缸，浮在了水上。
“什么一鱼两吃？我不懂啊。您有话直说，就别拿你们行里话考我了。”
他打死装不懂，而林轩则听明白了，脸上那种客套的笑意一收，再次看向面前这位大汉。
所谓一鱼两吃，在古玩行里指的是把成套的东西拆开卖！古玩市场上，成套的东西都要比单个的贵，而且开价基本是要翻一番。
比如一个花瓶卖2百万，那一对花瓶就卖4百万？错！一对花瓶，就该是4百万再翻一番，8百万的价儿。
这么看，特意把成对的东西拆开了卖，卖家岂不是亏了！当然不会，当你花高价买回件花瓶，隔几天他告诉你，还有一件，能跟之前的凑一对儿，你要不要？
是个人都懂，一对儿比一个更稀有，那这时候对方提个高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一鱼两吃，吃定的就是这种求而不得，追求完美的心理。
“哦~”
齐鸣哦了一声，表情玩味，既然对方死不承认，他也没揪着不放，而是指向了桌上新拿来的烟灰缸道。
“您不懂，就不懂吧。那咱直接点，我觉的这烟灰缸不错，应该也有些年代了，不知道你卖不卖？”
刚刚林轩和邱老板签合同走程序的时候，齐鸣就注意到这所谓的烟灰缸。
圆型的烟灰缸不奇怪，只不过奇怪的是这烟灰缸也是件瓷器，而且它的侧边居然是一圈的青花璎珞纹，青花的发色和罐子上的发色一致。
发现疑点，他便用望气术看了，这东西的岁气居然也到了成化。同样的年代，同样的大小，再加上和那罐子口，相近的口径，这么多巧合凑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这所谓的烟灰缸，十有八九就是这大罐的盖子！
林轩顺着齐鸣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桌上的烟灰缸，他接触古玩的时间可比齐鸣久，看过的东西也比齐鸣多，加上刚刚齐鸣口口声声的一鱼两吃，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林轩也是彻底拉下了脸，冷声道“邱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哦~两位说的是这烟灰缸啊。”邱老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道“二位稍等，我去洗洗，瞧这脏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没一会儿，那个烟灰缸洗干净带了回来，林轩也把刚刚的罐子重新摆到了桌上。
“邱老板，先借用一下，总可以吧。”林轩盯着对方。
“可以，当然可以。”邱老板笑着把那烟灰缸递过去。
林轩接过，先是仔细看了下，这东西的品相，而后照着大罐口轻轻放下。
咔哒一声轻响，烟灰缸和大罐严丝合缝的组合在一起，彻底证实了齐鸣的猜想，这东西就是这罐子的盖子。
“嘿！”邱老板脸上一副第一次看到的惊奇模样“我家都拿这东西做了几十年的烟灰缸了，没想到居然是一套，两位不愧是博古斋的人，这一眼就发现了，这眼力佩服，佩服。”
齐鸣嘴角抽了抽，这货的脸不止是肉多，还皮厚，都到这份上了还在演。兄弟，你入错行了啊！当演员它不香嘛！
“邱老板，既然这是一套的，那我就带走了。我也不让你吃亏，再补一万二，就给你凑个90万吧。”
林轩说完，也没有把东西取下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对方。
果然，这邱老板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怎么看得上那万儿八千的。
“林老板，说笑了。咱合同上可只写了罐子，没写盖子。而且，我一直当它是烟灰缸，你要真想要，那就给个烟灰缸的钱吧。”
“你想要多少？”林轩冷声问。
“这东西，也是成化年的对吧，那就30万！成华年的烟灰缸，开这价应该也合理对吧。”
这价报的，齐鸣和林轩确定，这货是做足了功课的。
这件大罐的市场价在105万样子，如果有原配的盖子，那在古玩圈里叫全品，大概能到130万。
对方这叫价，相当于卡在了行价上。看着还有10万的利润在里面，但古玩这东西，也没那么好卖，每年各大拍卖公司的春秋大拍上，也有一大堆的流拍。
1百多万压手上，加上店面人工的损耗，没个2到3成的利润，那还不如拿去做理财。
林轩给了齐鸣一个稍待的眼神，说了句“我请示下。”便走了出去。
而齐鸣则好整以暇的坐着，这毕竟是博古斋的生意，价钱方面他不方便给意见，要不要还是得看林轩的。
趁着有空，他再次打量起这盖子。盖子侧面是璎珞纹，盖子上方是一个小孩抱球的青花图案，表面一点磨损都没有。
所以这邱老板说做了几十年烟灰缸，纯属扯淡，但是有一点，齐鸣觉着很奇怪，岁气没问题，但贵气稀薄了。
“邱老板，不介意我再上手看看吧。”齐鸣指着盖子问道。
“没事儿，你随便看，真金不怕火炼嘛。”邱老板笑起来，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跟个弥勒佛一样。
“呵呵，那我可得仔细着点。”说完，齐鸣并没拿起盖子，而是站了起来，同时还从口袋里掏出了放大镜和强光手电。
看到这俩物件，邱老板得表情明显有了变化，但刚刚大话放出去了，他也只能看着齐鸣俯下身，一手手电一手放大镜，一寸寸的查看。
很快，齐鸣就有了收获，当强光手电打过盖子中间时，通过放大镜明显的看到光晕上一条细细的裂隙。
顺着裂隙的走向，一路检查，才发现，着道裂居然贯穿了整个盖子。准确的说，这不叫裂，瓷器管裂叫冲！
冲分两种，裂痕线闭合不透光不影响瓷器完整的的，叫闭冲。因为裂痕线，瓷器产生变形错位，打灯透光的叫开冲。
这盖子上这条就是明显的开冲，是破裂后又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在一起后，又在牛奶里煮了下，以此遮盖了裂痕。
但这种修补，并不能长久，隔上几天就会露馅儿，而这位故意说是烟灰缸，也是动了心思的，这烟味可以遮盖住，牛奶的味道。
邱老板看齐鸣凑上去闻，就知道坏事了，刚想开口着补几句。
齐鸣却先他一步，笑着直起身“这林轩怎么还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你等会儿啊。我叫他去。”
看着齐鸣起身走向店门口的背影，邱老板的目光越发的阴沉。
第161章 自作孽
齐鸣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轩刚挂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杨朝明说了什么，他此刻是满脸的郁闷之色，跟吃了苍蝇一样。
“师傅有说什么嘛?”齐鸣询问道。
林轩啐了一口后，才道“我爹让我自己拿主意，收不收都行。但我知道，他还是希望我收的，毕竟这事情要传出了，对博古斋名声不好。”
齐鸣稍稍一思量，还真是。
博古斋能收，却不收，同行会笑话你眼力不济，全品都不买！传到顾客耳朵里，还有可能扣个坑人的帽子下来，把最有价值的罐子买了，留个盖子，盖子卖给谁去？
这不就是坑人嘛，他们可不管货主当时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一鱼两吃。
还真是阴险，狡猾，这邱老板也是个生意人，怕也是吃准了这些。
“行了，走吧。他开那价，是不可能给他的。先谈谈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磨价格，磨了我们一个月，这次轮到我磨他了。”
林轩叹了口气，往里走。
齐鸣跟上的时候，还是说了句“东西收也行，不过这就是个爬山头的货，你价可别给高了。”
“什么？”林轩一停，害的齐鸣差点撞上“爬山头？你给说说，怎么回事？”
爬山头，古玩行里的黑话，指的是修补过的东西。
齐鸣便把那条开冲的位置说了下。
“走，看看去。”林轩的表情立刻兴奋起来，脚步加快，几步就走回了桌边坐下。
邱老板看他回来，笑脸相迎道“林老板，问的怎么样了？我刚刚想了想，您要真喜欢，价格不是不能谈。”
刚刚齐鸣的表现，肯定是看出来了这盖子的底。所以他才主动放了软话。
但林轩这次没接茬，笑着道“我再看看。”
这次他也拿出了，手电筒和放大镜，按照齐鸣指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开冲。
放下电筒和放大镜，林轩直接把盖子取了下来，盖底朝上，摆到邱老板的面前。
邱老板蹙着眉“林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轩一边把罐子重新装箱，一边道“我这不看你烟灰又要掉嘛，给你个物件接着啊。”
“呵呵，林老板开玩笑了，知道这也是古董，我哪还敢当烟灰缸啊。”
这么会儿的功夫，罐子也收好了，林轩也站了起来，笑着道“不都当了几十年的烟灰缸了嘛，那它就是烟灰缸，俗话说的好，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歇后语，虽然原意跟如今的场景不符，但字面意思倒对上了，尤其是屎这字，差不多就是在明着说，那盖子就是个垃圾了。
邱老板也是人精，哪能不明白林轩的意思。
他这次有点儿急了，抽了一半的烟直接丢在地上踩灭，而后语气焦急道“林老板，这好歹是一套的东西，分开也不好。你要觉得价格不合适，咱可以谈嘛。”
林轩已经跟齐鸣转身，闻言又面向了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也行，我给这个价，愿意我就收了。”
邱老板一喜，张口就是“二十万？”虽然和他开的30万，差了一小半，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轩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你在想屁吃的表情，道“2千块！”
“林老板，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逗我！”邱老板脸上的横肉开始发红，显然是被这羞辱性的报价气的不轻。
林轩意有所指的道“你说呢？你不也跟我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嘛！”
说完，他领着齐鸣，提着箱子，扬长而去。
“痛快！哈哈哈，我TM就不惯这种人！”
车上，林轩放肆的笑道。
走前看那邱老板的表情，齐鸣也是一阵的舒坦。那个盖子，就算有开冲，但是作为罐子的原配，也不是不能收。
但林轩也好，齐鸣也罢，都是年轻人，心气还没练到老一辈那种古井无波的地步，明知道对方做局，还硬往里踩。
“师傅那头怎么说？”笑过后，齐鸣还是有点担心，林轩要怎么跟杨朝明交代。
林轩无所谓的道“小事儿。咱就说那东西是破损的，对方要价高，谈不拢就行了。有这借口，就算事情传到圈子里，对外对内，谁都说不出个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