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孙建平把马车停下，看看眼前推不开搡不透的密密麻麻人群，有些苦恼的摘下帽子挠挠头。
他眯起眼，看着道路两边扯起的横幅，一张张斗大的红纸连成一串，正是“杜尔基公社思想宣传汇报会暨冬季物资交流会”。
“嗯，跟着村里人来看看。”
老曹也笑，“还说呢，因为赶这个集，差点把咱爷俩的小命给折进去！”
人越来越多了，十里八乡的农民们都赶着马车驴车毛驴车，蜂拥而至，供销社门口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李秀芝和曹春贵俩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挤到最头里，花三毛钱，一张工业券，买了一个白口铁水舀子。
“这回你护着我，我往里挤，小样的挤不死他们！”李秀芝捋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拍拍老公的胳膊，斗志昂扬，又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老曹叼着烟斗，围着小小的杜尔基公社转了一圈，公社不大，总共不过横竖两条街，现在全都挤满了人，好几年没赶集的老百姓都被憋得狼哇的，现在可算逮着放松的机会，都玩了命往街里钻，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啥好玩意。
他扭头一看，枣红马竟然瞪着黑宝石般的瞪眼珠子，在那学他撇嘴！
孙建平压低声音问道，马车上可不止坐着他俩人，狍子肉、米花糖、麦芽糖可都在车上的苞米杆下边压着呢！
“等会你就看我的！”
“建平来了！”孙建平刚掏出一把黑豆递到马嘴前，远远看到粮库的尚主任来了，自从上次救过他儿子后，每次见面，尚主任都吵吵着要报答他。
老曹信心满满。
尚主任说完转身走了，孙建平撇撇嘴，他可不愿意踏尚主任这个人情。
不只是出于哪位大神之手，写得歪歪扭扭，让他这个“魏碑体传人”感到有些可笑。
孙建平不得不扯一下马缰绳，让这货慢点，等下跑脱了力看你咋办！
“叔，等会咋整？”
“你是不是找打！”孙建平哈哈一笑，给了马儿两拳，枣红马夸张的哕哕叫起来，空气里满是快乐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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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文人描写热闹场面时总会用很“人喊马嘶”、“人欢马炸”等词，赶集不但人高兴，连马儿也能跟着热闹热闹。
他转头望向老曹，“曹叔，要不咱们……”
天气很晴朗，瓦蓝瓦蓝的，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杜尔基公社上空罩着一层蒸腾的热气，袅袅烟尘中，牛马嘶吼声，大人们互相寒暄的笑声，小孩子吵闹的声音汇成一股嘈杂的音乐，向四面八方散开，吸引更多的乡亲们掺和其中。
枣红马站在原地，打出一连串响鼻，静静享受着主人的伺候，不一会又躁动起来，把大脑袋往孙建平的棉大衣口袋里钻，要黑豆吃。
枣红马也哕哕叫起来，今天能看到这么多同伴一起拉车让也感到兴奋！
“叔瞅见没，咱爷们的号召力！”孙建平挑挑眉毛，冲老曹一笑。
“瞧瞧人家七队的马，喂得那叫一个好，个顶个的膘肥体壮！”于圩子村一个相熟的车把式赶着骡子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啧啧羡慕道。
“人咋这多！”老曹也很是惊讶，他完全低估了人们对这个大集的热情！
往年赶集的时候可没见过这等热闹场面！
他掏出烟袋，先压了一锅子碎烟叶，“甭着急，先在这守着，我过去探探风。”
这几个字……
得了乡亲们的夸奖，枣红马打了个响鼻，低着头，甩开四条长腿，憋着劲儿的往前跑！
“哈哈，那都得归功于我们的小马倌啊！”老曹笑着拍拍孙建平的肩膀，老脸绽开笑容，在今天赶集的时候，他让人把八挂马车都牵出来，载着全村老少一起去开开眼界！
“你们队的马吃化肥了咋的，个个溜光水滑，真他娘的带劲！”骡子车上的乡亲们也跟着起哄。
“累死我了！”李秀芝抓起围脖擦擦脸上的汗，“爸和建平又去哪了？”
说完老头叼着烟斗，甩开大步挤进人群，三下两下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艾玛可算挤出来了！”李秀芝两口子二进供销社，挤得满脑袋是汗，见老曹悠哉悠哉站在人堆外边看热闹，扬扬手里的东西，“爸你看，给你买的手套！”
“敢情这供销社是真敢干，瞧瞧人家这摊场铺得大……”老曹背着手打供销社门口路过，看到人家都把货柜摆到外面，长长的一溜，早就被前来买东西的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
“挺好挺好，你先忙着，等下集散了你去粮库找我，我这一直念叨着说要感谢你，可一直也没机会……”
“还是我老闺女心疼我……”老曹笑了笑，“春贵，我看公社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兴许是一重厂的宣传队来了，你等会那边溜着点，要真是他们，过来告诉我一声。”
“嗯哪知道了爸！”
“我还得去给兴文买挂小鞭去！”李秀芝一跺脚，又领着丈夫，哼哧哼哧挤进了人堆里！
第93章 发财了，赚了满满一袋子钱！（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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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杜尔基公社已经成了人的海洋，触目所及尽是乌泱乌泱的人群，连公社看大门的老头都感慨万分，自己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看过公社来这么多人！
“王金刚同志，现在队里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这等热闹场合，不让王金刚王大工人露露脸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孙建平把他叫过来，给他一袋爆米花，“你先拿去卖卖，看能不能卖出去。”
“卧槽孙建平你玩我，这要是被人抓到还有我的好吗？”王金刚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孙建平一笑，“任务派给了，干不干是你的事，我想老徐大娘也不想知道自家住着个强奸犯吧！”
“你特么……”
王金刚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扯过布袋子，钻进人堆里，不到三分钟孙建平就看到王金刚同志被两个民兵押着进了公社。
现场众人看的眼珠子都直了！
狍子肉！
麦芽糖！
米花糖！
好家伙，全是好东西！
老韩、老唐乃至于社员们都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看着那红彤彤的狍子肉，米花糖的甜香气息一个劲的往他们鼻孔里钻，惹得众人哈喇子不受控制往外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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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就是没个深沉，动不动就跳老虎神，建平你可别学你张叔……”老曹念念叨叨，帮他把马车套上，拨转马头往供销社方向走。
孙建平赶着马车，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终于来到公社指定位置，巧了，旁边就是小西山村的摊位，前面摆着一堆柳编的笸箩、簸箕，高粱杆编的笤帚等等，看样子销路不咋样，一个个脸拉得比毛驴都长。
老曹刚才可不是信马由缰瞎胡逛，人家早把消息打探得一清二楚，而且公社杨主任也是专门关照他们这个穷队，给开了这张条子。
孙建平笑了笑，看来投石问路是对的，如果现在就虎超超的拉开摊场兜售，现在被带到公社批评教育的就不是王金刚，而是他自己了。
那里是公社划出来的指定销售各村屯农副产品的地方。
那损失可就大了！
很快人们就发现买米花糖太不划算了，完全就是大米花上涂了一层薄薄的麦芽糖，简直就是坑人，还不如直接花五分钱买一块麦芽糖！
“给我来一块……”
“把咱们的好玩意亮出来，给他们瞧瞧！”
张子义扯着脖子吆喝着，上好的狍子肉，新鲜的狍子肉，纯肉五毛钱一斤，肉骨头棒子两毛钱一斤，要买的快来买啊卖完了就没了！
他这么一吆喝，把马路对面在供销社买肉的乡亲们都给勾了过来！
杜尔基公社是个小地方，体量还不足以单独开设一个食品站，于是乎供销社就承担起了食品站的功能，一方面卖食品日杂，一方面也杀猪卖肉。
“临时销售证！”
老张神气活现的吼了一嗓子！
“啥味？”韩老四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五分钱一块，要买抓紧啊！”张子义一看人涌上来了，抡圆了鞭子抽了个响，大声吆喝道。
“那还瞅啥啊，抓紧整吧！”老张急得火上房。
有钱没钱都得过年，老少爷们们咽着唾沫，从口袋里扣出一枚枚铝制的硬币，颤着手递过去，然后瞄准一块大的，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捏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了渣。
“该说不说咱家建平是真能，愣是把这个集给豁楞起来了……”张子义数着一把几分几毛的票子，被老曹踹了一脚，“别胡咧咧，敢情惹出事你不去蹲笆篱子了！”
“别吱声，等回去再说！”老曹一提口袋绳，把满满一兜子钱都掖进羊皮大衣下面，手捂得噔噔的，生怕人看到。
“建平你听听你曹叔说话多气人，要我说咱们这点玩意就别折腾了，全卖给供销社完了个屁的！”张子义也来气了，现在哪里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要是这个集上不搞点钱回去，那些饥荒咋还？明年拿啥买材料修水渠？
甜在嘴里，美到心坎！
至于狍子肉……
“去你个儿的，我自己花钱买的……”
“老曹咋整？我看咱们队的王金刚被人家民兵给带走了！”张子义脑门上全是汗，见老曹晃晃荡荡走过来，焦急问道。
这不扯犊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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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么可真够黑的，五分钱，你干脆去纳河农场劫道了个屁的……”
老曹扶着路边的树，抬起鞋底磕打磕打烟灰，白了他一眼，“还能咋整，就这么整呗，你想咋整？去公社门口摆摊卖？”
“给我一块……”
“草你个老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我还以为不让卖呢！”
“上一边撅着去！”小西山村的唐副队长气得眼珠子都绿了，队长韩老四难为挤出一个笑容，“老曹你甭说我们的玩意，你们又弄啥好嚼裹了！”
“公社有人看着呢，不让投机倒把！”张子义买完东西回来，歪着头看着被人家推推搡搡带走的王金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说是赶集，闹了半天赶的是供销社的集，还是不让随便卖东西啊！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上头就堵死了所有渠道，不准任何商品流动，而是仅限于以生产队和集体为单位去销售农副产品！
粮食除外！
今天供销社卖的猪肉是七毛二一斤，还得凭票供应，听闻这边有不要票的便宜狍子肉买，众人一哄而上，你一斤我半斤，争争抢抢，很快满满一马车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
老曹和张子义俩人喜滋滋的坐在马车上，数着满满一兜子硬币钞票，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甜，真甜，又甜又脆！”
“诶我草！”
“你这脑子！看看这是啥！”老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给我尝尝你别吃独食……”
此时来赶集的乡亲们已经簇拥上来，大人抱着孩子，孩子们踮着脚，扒着车厢板，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块块雪花似的米花糖，还有亮晶晶好像金子一般的麦芽糖……
“嘿嘿……”张子义憨笑挠挠头，“我这边可是一百多块了，你那多少？”
孙建平凑过去一看，忍不住念出声！
年跟前这个节骨眼上，上头对割尾巴这件事高度重视，这不今天把民兵都派过来“严防死守”么！
老唐抠抠搜搜掏出五分钱，扔给张子义，挑来拣去，挑了块大个的米花糖，忙不迭的掰下一块塞进嘴里。
四四方方的，被零下三十度的天气冻得梆梆硬，咬一口嘎嘣脆，直掉渣！
“你这玩意真的假的，是不是拿锯末子压的……”老唐欠欠的伸出手去抓米花糖，被张子义一鞭子抡在手背上，“五分钱一块！”
老曹蹲下来，拿起一根笤帚看了看，嘴皮子嗤了一声，扔下，“老唐你们队的手艺……跟你师娘学的吧！”
“曹叔你们看着点，我去那边看看。”孙建平眯起眼看看对面人声鼎沸的供销社，冲老曹嘀咕一句。
老曹掏出三毛钱塞到他手里，孙建平一笑，又把钱给推了回去。
远处供销社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细高的刀条脸，一双三角眼正盯着街对面，透出凛凛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