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眨眯一下眼睛,一拨楞脑袋,“那……那上哪知道去,我们这一天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净听这帮小年轻的瞎哄。”
杨组长眯起一双鱼泡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两位,见他们神色自若,纯净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愚蠢,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老张你开什么玩笑,还公社决定,你们公社头头有几个脑袋敢整这玩意?”
离得老远他就认出了曹队长,紧走几步,一把伸过大手,和他来了个热烈拥抱,“咱俩上次见面还是五六年前,我下乡推广桃园经验,这一晃都过了好几年了!”
看不到驴子看不到驴子……
车子停在队部门口,杨组长跳下吉普车,披着绿色棉大衣,藏蓝色中山装,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张子义也马上反应过来,“不是公社的领导决定的吗?我们还等着上边下文件呢!”
小毛驴掀起上嘴唇,拨楞开粗糙难以下咽的苞米杆,去吃下边的黑豆,抖抖耳朵,主人和那老头聊啥呢这么开心!
今天阳光好好,等下吃饱喝足了驴子躺下睡一觉!
这小日子……舒坦!
小毛驴吃着草料想美事,孙建平走过来,把小毛驴吓得一抻脖子,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孙建平左顾右盼,这才找到装苞米杆的柳条筐,他抓起来,把里面残余的苞米杆一股脑倒进驴槽里,拍拍小毛驴的脑门,甩开大步往外走。
“唉!”孙建平叹了口气,一票否决!
钱慧,我可是念在你借我钱的份上帮你说好话,谁让你成分不好当不上呢!
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
杨组长又去和张子义打招呼,老曹悄悄扯过孙建平,把储藏室的钥匙给他,让他去里面扛出一角狍子肉出来。
“我们村下乡的知青,叫孙建平。”老曹笑着拍拍孙建平的肩膀,“建平这孩子脑瓜子灵,懂得还多,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小伙子是哪里人啊?”杨组长紧走一步,来到孙建平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多少年没吃到狍子肉了,这野味就是香!”杨组长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夹了一口狍子肉塞进嘴里,满意点点头,“是老张打的吧!”
“可不是咋的,难为你们大雪泡天跑这一趟,辛苦啦!”老曹说话都带了颤音!
麻蛋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要知道是我和建平造的谣,还赶个屁的集了,今年俺们爷俩就得在笆篱子里过年吃饺子了!
“您老真是……身子骨还那么硬实!”杨组长握着老曹的手,一脸笑意看着孙建平,“这位小伙子是……”
吃饱喝足,杨组长穿鞋下地,老曹一看他要走,长长嘘了一声,“那啥老杨,来都来了,住一宿再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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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京城买东西不用赶集吧?”
“来来来老杨喝酒喝酒!”张子义怕他继续问下去,急忙抓起酒瓶给他倒酒。
“那倒是,我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看到门口堆了不少货,这都是指望着赶集时往出卖的……”
“老曹,哎呀我的老哥哥好久不见了!”
“咋还把筐扔在这了……这脑子……”
杨组长吃饱了狍子肉,抹抹嘴,活动一下盘得有些发麻的腿,问老曹和老张。
老曹坐在麻袋上,和孙建平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孙建平嗯嗯附和着,心里却是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杨组长愣了一下,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盯着孙建平,见这小子腰板拔得溜直,一副正义凌然模样,噤了噤鼻子,“你这话说得……在理在理!”
“走,去看看!”老曹把烟袋锅别在腰间,拍拍身上的尘土,领着孙建平出了储藏室。
驴吃铡苞米杆,而马吃豆秸,这就是差距。
张子义嘿嘿一笑,“来来来,都别客气,吃!建平你去把蒜酱端过来!”
“赶,谁不要命谁就去赶,到时候把赶集的都抓起来,关进笆篱子里!”杨组长气呼呼吼了一声,“给你们俩一个任务,帮我查查是谁造的谣,要是让我知道……他奶个孙子的,无法无天了这是!”
“那是那是,还能让一边小比崽子倒反天庭!”
抓到我们把柄了?
“我们京城也赶集,还挺热闹的。”孙建平神态自若,朗声答道,杨组长嘿嘿一笑,“可不是么,你们大城市来的孩子就是比我们这些满脑袋高粱花子的老农民有见识,得多帮着你曹叔开展工作,普及科学种田,把粮食产量搞上去啊!”
老曹看着大口大口喧草料的牲口们,再看看这点饲料粮,愁得眉头都拧成一个疙瘩。
拉倒吧!
老曹急忙连声附和。
谁不知道小学老师是最轻快的活,一天就一上午一下午几节课,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补贴有工分周末还放假,算是农村所有活计里最好的了。
“放心吧叔,等赶了这个集,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孙建平附在他耳边嘀咕一句,把老曹吓了一跳,“建平,叔不是不让你进山打猎,这玩意太危险,你就说上次碰到那大熊瞎子,得亏是你小子命大,要是……你让叔咋跟你爸妈交代啊!”
“那这集不赶了?”老曹大失所望,使劲一拍大腿。
他倒是想试试小学老师……不过曹叔说得对,那块肉多少人等着呢!
“叔,要不让钱慧试试吧,她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她学习又好,我们一个学校的,我总能在表彰榜上看到她的名字。”
孙建平嗯了一声,端来一碗捣碎的蒜末,倒上酱油搅拌一下,这就是东北吃肉时常用的“佐料”了。
徐凤琴,小名叫徐二丫的,要当小学老师?
“不行不行不行!”老曹连连摆手,“钱慧那丫头是不错,就是成分不好,哪能让她当老师呢!”
“我谢谢两位哥哥的盛情款待,不过呢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两位哥哥了。”杨组长头也不抬的往脚上套皮鞋,还不忘拿袖子擦擦鞋面,“这一天天的,烂眼子事多了去了!”
不过老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听小陆说,徐二丫小学一年级就念了六年,同龄的都上初中了,她还在一年级转悠,就她那水平,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孙建平狠狠白了杨组长一眼,不情不愿的转身回了队部。
爷俩正在聊天,外边忽然传来嘟嘟的喇叭声,俩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肯定是上头的调查组来了!
怕啥来啥!
“京城的。”
俩队长眼珠子都是一亮!
是啊,杜正海愿意拧着个大腚去县里告状,那让他把人找出来啊,关我们什么事!
“快过年了还有啥事啊?”
“还啥事,你们队那个老黄,还有老杨,这都死多久了,现在还没查出来呢!”
俩人一听,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草了,这事还惦记着呢!
第88章 郎主任请您走一趟!(求订阅)
“这啥人呢,来了一趟,祸祸一角狍子肉就跑了!”
老曹送完客人回到屋子里,招呼儿媳妇把桌子捡下去,抽出烟袋点燃,念叨道。
“咋你还想他咱们这住上几天?”张子义从桌子上捡起一块狍子骨头啃了啃,甩手扔给趴在炕梢的狸花猫,“我还以为上头得派多大干部下来呢,闹了半天是他!”
“他咋的,人家大小也是个头头,往你跟前一站你不也突突么!”老曹白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脸无奈的瞅向窗外,“这集赶不成了,饥荒也还不上,返销粮也买不起,明年春天都扎脖梗饿死拉几把倒吧!”
这个集再赶不上,明年春天全村都得吃不上饭,通通饿死!
木头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他儿子曹春贵风风火火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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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未必!”孙建平坐在炕沿上,看着狸花猫啃骨头,笑道,“如果他是个清如水明如镜的还好说,刚才我看他那德行,也是个酒肉之徒。”
“啥热闹?”
张子义冲他使了个眼色,俩人心照不宣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喳咕着什么,孙建平也没在意,扯过炕头的笸箩开始挑豆子。
“草拟吗的王八犊子,我们俩在屋里谈工作碍着谁了,我们俩清清白白,周世香你个臭婊子,你她妈的红口白牙说瞎话,我们俩咋跑破鞋的你给我说说!”
还有希望不?
他却不知道,现在整个杜尔基公社乃至于临近的几个公社,许许多多的乡亲们,心里也都在惦记这件事。
农村妯娌之间因为各种纠纷犯纠葛的不在少数,想必杨玉芬和周世香俩妯娌之间早有冤仇,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建平,建平!别挑豆子了,抓紧套车,咱们去纪家油坊瞅一眼去!”老曹急忙站起身,磕磕烟袋锅的烟灰,冲屋子里吼了一嗓子。
“领导不是啊,我这不是追求进步,一切与组织靠拢……”杜正海急得两眼冒火,竟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领导您明察秋毫,这种事一定是有心人搞出来的,他们可不是为了赶集,就是,就是……”
“还能咋回事,前几天老杨不是来了吗,也不知道俩人咋就勾搭上了,让老关的妯娌看到俩人在屋里吊膀子,就悄么的把门给插上了……”
杜正海说不出来了。
杜正海千恩万谢,冲小秦打了个招呼,溜溜跑了。
杨组长回到太平山大队所在地纪家油坊后,就把杜正海叫过来,仔细询问了一下谣言的出处,这一问不要紧,杜正海竟然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还有这事!
“是什么?”
“来了!”孙建平急忙拍拍身上的灰尘,趿拉着鞋跑到外边,“你们俩在家等着,我去队部套车去!”
“老曹来了!”
他带来的干事小秦匆匆跑进来,杨组长乜了杜正海一眼,“你回去忙吧,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狸花猫啃了半天骨头也没啃动,叼着骨头跳到孙建平身边,把骨头扔在他面前,气得喵喵直叫!
小子是打招呼用英语咕咚猫呢!
“哈哈!”孙建平笑着拍拍狸花猫的脑袋,扭头望向窗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个集……
“你起来,跟大伙说咱俩谈工作呢!”杨玉芬扯开被子,揪着他的耳朵喊道,杨组长揉揉生疼的屁股,抓起被子蒙住脸,“那个,乡亲们,我们俩在屋里谈工作呢,啥事都没有,对天发誓啊,大家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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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组长抓起毛巾擦擦锃光瓦亮的皮鞋,领着小秦走了出去。
“好像是。”
“行吧,人家都请上门了,咱们就辛苦辛苦走一遭吧!”
“谢谢领导提拔,谢谢领导提拔!”
他附在杜正海耳边嘀咕几句,杜正海连连点头。
纪家油坊,太平山大队副队长关永华家里,早已被来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家伙嗑着瓜子,一脸戏谑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一个个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嗯哪快点!”
“还啥热闹,前几天来的那个杨组长,跟妇女主任跑破鞋,让人家堵屋里了!”
“领导放心,保证给您查得明明白白的!”
“行了行了起来吧,挺大的老爷们还给人下跪,也不嫌臊得慌!”杨组长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这里有个大事,你得帮我调查调查,要是查出来了,到时候我就让你当一队队长,不,让你当太平山公社的大队长!”
大队长于长海也靠在墙头边上看热闹,老曹和孙建平、曹春贵、张子义、徐金山、王连生等等老少爷们们跳下马车,匆匆挤进人群,和于长海打了个招呼,“咋回事这是?”
小秦和小马推门进来,把收到的一纸请帖递过去,杨组长接过来,捏捏下巴,“郎主任?新来的?”
“过来,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