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站起身，摸摸温热的木桶，里面的麦苗和糯米正在进行微妙的反应，为人类创造甘甜的美味。
“那倒是。”曹春贵舔舔手指头上残余的糖渣，“早年前我爹救过我老丈人一命，他说要报答，他家里穷得要啥玩意没有，拿鸡毛报答，后来我爹看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就说你媳妇这不是怀着身孕么，要是生下来是丫头，就给我儿子当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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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曹春贵一拍他的肩膀，震得孙建平膀子发麻。
“多啊，那年月关里天天打仗，不是水就是旱，老百姓没法活，也就关东山这旮沓还算太平，荒地多，能养活人，所以家家户户都闯关东。”
“不虎，曹大哥特聪明，别人都看不出来那种聪明！”
提到这茬，曹春贵皱了下眉头，一把扯过孙建平的手，指着自己，“建平你说我虎不虎？”
“不用曹叔，倒是你白天干了一天活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按照国家规定，知青下乡头一年，每人每月都有四十五斤口粮，十五块钱的零花钱，县里经常以各种理由延迟发放口粮，曹叔一家也不计较，饭桌上永远有他一口吃的。
“还好俩孩子不像你……”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相比寄宿在其他人家，因为这点粮食和补助闹得急头白脸的知青们，孙建平是幸运的，这户人家给了他足够的温暖和关爱，值得他用一生去回报。
“可不就是这事咋的，后来我长到二十多岁，村里闺女都不跟我处对象，说我虎……”
“就是一小就定了亲的意思。”孙建平蹲下来，抓起一块沾了寒霜的木头扔进炉灶里，刺啦一声，冒起一片白雾。
“自打那以后，我们家就在这关东山扎根了，再也没回过山东老家……”张子义看着满天星斗，转过身望向南边，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层层暗夜，看一眼祖辈生活过的山东武定府。
“啥玩意叫指腹为婚？”有时候孙建平都觉得是不是曹叔精明过了头，把属于曹春贵的那份聪明伶俐都给吸了过去，搞得春贵大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曹春贵抱着棉大衣风风火火跑过来，看到方盘里有剩下的麦芽糖，抓起一块塞进嘴里。
得，说曹操曹操到！
“咋你们俩是指腹为婚？”
那是我们闯关东人的“根”！
“建平回去眯一会吧！”张子义抽完一根烟，劝道。
月亮斜斜的挂在天边，北斗七星也横了过来，一天里最冷的鬼呲牙时候到了，孙建平好说歹说把曹春贵劝回去，自己披上两件大衣，偎缩在炉灶旁边，继续仰头看星星。
“那年月真不容易……”孙建平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这年月也不容易。
“那时候闯关东的人多吗？”孙建平对这段历史非常感兴趣，追问道。
古今共明月，思心两地同，此刻人间无聚散，天涯一杯中。
不知为什么，孙建平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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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咋的要唱二人转啊！（求追读收藏）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跑哪个山沟沟里了……”
原本他以为和二姑娘王玉竹取得联系后，王玉梅那家伙能给他写封信，抒发一下自己对于建设美丽乡村的看法，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别说信，鸟毛也没飞来一根！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长霞万里暮云平，金鸡啼晓日东升。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空徐徐亮起一片白色，一轮红日跃出山峦，重新普照这片冰雪大地。
孙建平打了个哈欠，总算熬过这难忘的一夜了！
发酵时间够，温度也够，这桶麦芽糖的产量一定很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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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曹春贵两口子干看着不下筷子，孙建平笑着催促道。
一大清早，老曹就挎着粪筐匆匆走过来，见孙建平一个人将木桶里已经发酵得稀溜溜的混合物倒进纱布里过滤，他急忙扔下土筐，顾不得去捡他的宝贝粪蛋，过来帮忙。
“要是早些年有这手艺，我还当啥学徒啊，直接在鹤城自己开店卖糖了！”张子义擦擦嘴边黏糊糊的糖渣，满是感慨。
远处传来张子义爽朗的笑声，他披着他媳妇的一件碎花棉袄，戴着狗皮帽子，袖着手走过来，老曹看到他，咧嘴一笑，“一宿没见，这副打扮咋的想去宣传队唱二人转啊！”
“大哥，嫂子，你们也吃啊！”
“去你奶哨子……”张子义笑骂一句，磨坊前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早些年那还说啥了，咱们早发财了！”张子义舔舔手指头，冲孙建平吆喝一嗓子，“建平你回去眯一会，剩下的我和你曹叔就帮你弄了！”
他站起来，全身骨头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伸手摸摸仍然温热的木桶，扯掉糊在上边的纸，用铁铲一压，白花花汁液就冒了出来！
“曹叔你说这玩意，咱们该卖多少钱一块？”
“十斤多……”老曹眯着眼，看着这盘子麦芽糖，“建平这孩子脑瓜子真好使，这生意要是放在早些年，那可是一本万利……”
这下一共收获了三十三斤糯米做成的麦芽糖，以及十斤玉米麦芽糖，孙建平让老曹把玉米麦芽糖给乡亲们分了，剩下的统一切成小块备用。
过滤出来的汁水进了大锅，咕嘟嘟冒着气泡，孙建平蹲在灶坑前抓起木头往里边塞，和老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经凉水降温后的麦芽糖又酥又脆，咬一口咔咔响，地瓜也被热糖炸得熟透，又绵又软，简直比肉还好吃！
“能，咋不能呢！”老曹也馋，捏起一条冻结成细丝的麦芽糖塞进嘴里，含混应道，“这年月要是能吃上一口拔丝地瓜那得老盖了！”
“那行，你们俩先整吧，我去把牛马喂喂！”
说完他匆匆跑向队部，看得俩人连连摇头，得亏是年轻人啊，一宿没合眼，精神头还那么足！
要不说是城里来的读书人，学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瞧瞧人家弄的麦芽糖，又甜又黏，比以前在集市上买的好吃多了！
孙建平严格按照流程来做，又用剩下的糯米熬出二十三斤麦芽糖，凉凉后切成小块，与先前出锅的那十斤放在一起，留着备用。
至于剩下的四盘麦苗，经张子义提醒，孙建平弄了些玉米面蒸熟，与麦苗混在一起，竟然也能转化成麦芽糖，但是颜色差了许多，也不如用糯米做的甜。
“苞米做的这玩意甜不嗦的，不是个正经味。”老张刮起一点玉米做成的麦芽糖，放进凉水里浸了一下，舔了一口后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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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二人转，你当拉弦的咋样？”张子义嘿嘿笑道，换来老曹一个白眼，“说着说着就下道了，过来给我搭把手！”
“这个叫拔丝地瓜，就是用咱们上午做的糖弄的。”孙建平夹起一块，也扯出长长的糖丝，像蜘蛛网一样到处横飞，笑道。
老曹捏起一块冻得梆硬的麦芽糖，咬上一口，嘎嘣脆。
第二天一大早，孙建平就赶上马车去了杜尔基公社。
坐在老曹家炕头上，张子义抓起筷子，从热气腾腾的拔丝地瓜里夹起一块，一拽，几道细细的长长的糖丝就飘荡在半空，看得俩孩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哥哥这个是什么呀？”
张子义紧走几步来到锅边，老曹把锅里已经熬成金黄色的麦芽糖都盛出来，用铁铲子一点点捋平，放在一旁，等待冷却。
“曹叔你说这玩意能做拔丝地瓜不？”孙建平洗好方盘，用破抹布把里面的水分擦干，递过去问道。
“哎呀哈这一大锅可熬了不少……”
“好吃吧，这得感谢你建平哥哥！”李秀芝笑着说道。
“放进凉水里浸一下。”李秀芝递给女儿一碗凉水，小丫头把地瓜块放进凉水里再捞出来，咬上一口，幸福得眯起眼睛，使劲点下头，“真好吃！”
“这下能有十斤？”张子义把锅边残留的糖块抠下来扔进嘴里，问老曹。
“那也是好玩意。”老曹把制作出来的十斤玉米麦芽糖盛出来，摊开在方盘里，“要是掺点蜂蜜更好了。”
“你可拉倒吧，拌着蜂蜜吃糖，你当你是慈禧老佛爷呢！”张子义把眼一瞪，老曹嘿嘿一笑，扯扯他身上那件花布棉袄，“老佛爷没有，不过李莲英倒是现成的……”
“以前村里范大傻子他爹老范头会做糖瓜，前几年没了，现在也没人会弄那玩意了。”
“前几年有人卖过，就手指头这么长的一条，就要五分钱！”老曹提起铁铲子，刮了块粘稠的糖稀一扯，一道道细若蛛丝的糖丝便被拉出来，在寒冷的清晨飞速凝结，又被微风吹断，变成一条条飘飞的细丝，垂在锅边。
“那你可是发了。”老曹眯起眼，扯过扫炕笤帚，掰下一根草棍扣着牙，咧嘴笑道。
两口子嗯嗯着，每人夹了一小块，放在凉水里蘸一下，送进嘴里。
“我也试试！”小伍月兴奋的攥着筷子，夹起一块被热糖稀浸透的地瓜，小小的手往上一扯，长长的糖丝就扯出来，砰的一声断了。
小月月扯扯孙建平的衣袖，一脸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如此新奇的食物。
供销社里，蔡姨一脸惊讶的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堆“糖块”，她不敢相信这是孙建平自己做出来的！
“小伙子，你这是……搞尾巴啊！要是被别人知道，非把你抓去不可！”蔡姨急忙把糖包起来，塞进孙建平口袋里，“抓紧回去，姨就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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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叔，还是你够狠！（求追读收藏）
“不是我做的，是我们队做的。”孙建平云淡风轻，“我自个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整这玩意！”
“那也不行，这不到年根前了，上头查得贼严……”
蔡姨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进来，吓得蔡姨脸色大变，急忙冲孙建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想买点啥？”
“来两盒罐头，一瓶酒。”男人指指柜台后面的架子上的鱼罐头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
叔，还是你够狠！
“嗯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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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公社队部会议室里乌烟瘴气，各队小队长都被紧急叫过来，说有重要事情宣布！
“老马，到底是啥事？”张子义扯过身边一个老汉的袖子问道。
“馋猫……”孙建平苦笑一声，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刚做完麦芽糖，正要撺掇供销社搞一场年集，上头就派人下来查什么尾巴！
这不是给老子添堵吗？
等等……
这一刻，孙建平看着苹果，鼻子有点酸！
孙建平刚把马车卸了，牵着枣红马溜圈，老曹就火急火燎奔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那么多饥荒欠着，想想心里都一翻个！
“嗯，罐头一块六，酒一块二，总共两块八，票给我。”
呵！
真甜！
咋了！
你说话啊！
枣红马一口咬住大苹果，吭的一声啃掉一半，酸酸甜甜的汁水顺着嘴角留下来，马儿高兴得甩起尾巴，尥起后蹄子，真想就地滚上一滚！
主人真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流言？”
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