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村子就热闹起来，大人们吼着嗓子招呼孩子们快点起来，壮劳力们把马车套好，正往车上搬东西。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山村里，连昏昏欲睡的乌龙马也抬起头，竖起一双批锋耳，像雷达似的转来转去，末了嘶嘶叫上一声，又慢慢合上了双眼。
“我觉得还是笨一点比较好，太聪明的人喜欢算计别人。”
孙建平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喊起来！
现场又是一片躁动，大人小孩都簇拥过来，看着那一捆捆用麻绳捆扎好的二踢脚，一个个都咽了下唾沫。
天色渐渐亮了，通往杜尔基公社的乡道上，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数不清的人群，马蹄声、铃铛声掺和大人小孩的笑声，汇成一道声音的河流，沿着乡道一字排开，一直拖到遥远的公社里。
冻豆腐、炮仗、对联……
“好黑啊！”
“才不呢，我喜欢住在这！”钱慧仰起小脸，借着雪光，看着他帅气的面容，忽然噗嗤一笑，“你板着脸干啥？笑一个嘛！”
孙建平轻轻点了下头，“委屈你要陪着我在这住下去了！”
“来，玩玩？”
“哈哈！”
“卖炮仗啦！”
“陈婶您先忙着，我得回去喂牛了。”
“还能啥事，她家二丫的事呗！说是眼瞅着要结婚了，要咱们家去当娘家客人……”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钱慧眨眨眼睛，忽然停下来，“建平，你说人是聪明一点好，还是笨一点比较好？”
至于供销社卖的炮仗，刚开集不到一小时就被一抢而空。
“又去填大坑，玩一会得了，早点回！”
孙建平没言语，借着马窗外照进来的稀疏雪光，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去，摸索着拿到放在灶台上的火柴，刺啦一声，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焰升起来，照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有人带头，剩下的生意就好做了，偌大的集市上有卖猎物的，有卖盖帘子笤帚扫帚的，也有学二马架做豆腐粉条拿来卖的，唯独卖炮仗，他们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人真多！
先前到达的老曹和老张早就把位置占好了，众人赶着马车过去，将东西卸下来，张子义先拿了两个二踢脚插在地上，叮叮当当两声炮响，喧闹的集市突兀冷静下来。
老曹看到这一幕，愣了足有十秒钟！
烟袋锅子猛地亮了一下，随即老头吐出一个字！
“操！”
第444章 小老头，人老心不老！
“瞧把他们瑟的！”
张子义也是一脸不忿！
显摆个鸡毛！
被拖拉机“剖”开的人群又如同潮水一般合拢，大家伙一个个踮着脚望向远去的拖拉机，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羡慕！
太平山大队队长于长海靠在马车边，叼着一根迎春烟使劲咕嘟一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碾碎，也顺着众人的目光往远处瞅。
那大拖拉机！
真他娘的……
带劲！
老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于长海郁闷哼了一声，“听说你们队买了两头大奶牛？”
“嗯，等会他回来你告诉他一声等我一会，我去趟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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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这话对，就咱们公社这帮老农民，一年到头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又能整几个子儿，哪像人家城里的工人，到月就开工资……”
“我倒是有个人选……”孙建平眼珠一转，想起一个人！
老曹心中暗喜，张子义一直想把自己儿子塞进拖拉机队里当拖拉机手，只是碍于面子不愿去求杨主任，现在有于长海抻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子义脸上露出一个笑，望向老伙计的目光满是殷殷期盼。
“要不……”钱慧很想推荐一下本村的知青，毕竟机会难得，但想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
“老张，老张！”
一共八百零七块三毛六分五！
都摆在桌子上，按照面值一沓沓摆好，用小兴文的文具盒压着，厚厚好几摞！
推荐谁？
刘凤霞？
开玩笑！
“卖完就赶紧的回去，建平呢？”
一直忙到晌午，人群才逐渐退去，钱慧难得抬起胳膊擦了擦汗，见孙建平和蔡姨站在柜台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今年比去年强！”老曹趿拉着鞋下地，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装钱的宝贝木匣子，打开，将这些来之不易的收获用麻绳捆好，一沓沓放进去。
“没法子，乡下的市场就这么大点，想要赚大钱，还得往大城市琢磨！”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钱慧掏出蔡姨给的大白兔奶糖扔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一直甜到心里，她咯咯笑起来，笑得老曹莫名其妙。
“行吧，咱俩一块去，要是能争取来那是最好了！”
“郎主任那个侄女给调到县里上班了！”
“老曹等会！”
“凤兰那丫头长得不错，又在宣传队干过，识文断字，待人接物也都好，而且崔姨家本来就是干买卖的，迎来送往，不比蔡姨差……”
关键是人家给米给面给豆油也就算了，竟然还给了他们一台长春产的十五马力小拖拉机！
一台拖拉机……
然后他掏出厚厚的账簿，把每一笔收入都记录在册，做到颗粒归仓，账务分明。
孙建平趴在炕梢，逗小猫崽玩，小家伙正是调皮好动的年纪，抱着孙建平的手指头龇牙咧嘴，用尖尖的小白牙啃来啃去，把老猫看得愁容满面！
“她水平是不高，可人家后台高啊！”蔡姨笑了一声，“这下你们太平山的代销点就空了，我看你对象不错，要不让她去吧，混个三年五载，我再找人走走门路，给她弄个正式工……”
顶上三四头好牲口！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孙建平只顾喋喋不休的说着他向蔡姨推荐的人选的种种好处，却全然没有留意到老曹脸色通红，一双手局促不安的往烟袋锅里压烟叶，却不小心抖搂出来不少。
老曹吼了两嗓子，张子义匆匆跑过来，擦了把脸上的汗，十冬腊月，却把他忙活出一身汗！
钱慧撇着大眼睛，一脸玩味的看着老头手足无措的样子，捂着嘴偷笑！
小老头！
“她……”孙建平愣了一下，蔡姨突然递来这根橄榄枝，着实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他冲钱慧招招手，钱慧走过来，白皙的脸蛋上泛着淡淡红光，看得蔡姨连连点头，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丫头是越长越漂亮！
就是把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凑到一块，也没几个能超过她的！
“蔡姨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的成分不行。”
听完她的话，钱慧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蔡姨也是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多好的机会！”
“建平让供销社叫去了！”
“建平哥，我还以为你得推荐刘凤霞呢！”
儿子能不能出息人，全在于能不能握住方向盘了！
孙建平和钱慧正帮着蔡姨忙活，今天是赶大集的日子，人实在太多，供销社根本忙活不开，于是两人就被蔡姨“抓”过来当帮手。
“机会再好，也不是我能享受到的。”钱慧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个好机会就留给别人吧！”
老曹也郁闷磕打磕打烟灰，把手刚伸进烟口袋，想想又抽出来，“你忙着吧！”
想起崔“大屁股”，老曹心里没来由又是咯噔一下！
那个虎老娘们！
到家了，老曹把好几个装钱的口袋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的数着，今天这个集他们可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就她那水平……”
“咋不能行呢，找杨主任说道说道，反正老张的大儿子现在也拿到拖拉机证了，要是……”
“有，有个屁！”于长海想起这事就一肚子火！
按理说这种对口帮扶的好事，自然是要落在他于大队长身上的，没想到人家竟然绕过他直接下乡视察，最终认定小西山的穷困超出了全大队任何一个生产队，符合对口帮扶的条件，所以这份天降大馅饼就砸在了小西山头上，连他这个队长都没捞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李秀芝坐在炕梢缝衣服，今天新买了几尺不倒绒的面料，她寻思着给儿子再做一床小被子。
要是这事真能妥了，是不是还得把她们娘俩接过来？
孙建平揉揉被小猫崽咬得生疼的手指头，笑道。
蔡姨提起毛巾擦擦汗，递给孙建平，往郎主任办公室扫了一眼，小声嘀咕道。
“啥奶牛不奶牛，都是赔钱货！不唠这个！”老曹马上把话茬岔过去，“你说咋就小西山整了个啥建设厂帮扶呢，别的屯子没有吗？”
于长海叫住他，指指远处公社，附在他耳边嘀咕一通，老曹眉毛一挑，“能行？”
“你要说别人，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该推荐谁，售货员得找个能说会道的，长相也不能太差，这帮农村姑娘一个个吱吱扭扭的，见个人连个话都不会说，一群上不了阵的稞马……”
孙建平把事情说了一遍，当老曹得知他向蔡姨推荐的是崔玉芬的女儿崔凤兰时，小老头脸上泛起两片潮红，使劲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这如何不让他来气！
人老心不老！
“我看也不错，凤兰那丫头行，能造一阵子！”老头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目光瞟向遥远的鹤城方向。
门嘎吱一声开了，张子义跺跺脚走进来，声音大得像打雷！
“老曹，你上午去公社，杨主任咋说了？”
中招了，鼻子不通过气，耳朵疼，嗓子冒烟，感觉整个人钻进了烟囱一样，真是……爽！
第445章 你是啥玩意都敢上！
“咋说，还能咋说！”
老曹让孙建平把炕桌搬下去，自个靠在炕梢，冲张子义嘿嘿一笑，“有于长海出马那还能差了？让你家老大过了正月去公社报道呢！”
“那我们家老大就能去当拖拉机手了呗？”
张子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老曹白了他一眼，“瞅把你瑟的，你可别出去瞎传言，这他么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帮红眼病鬼得提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