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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是恭喜，胡来福哈哈大笑，胡子都翘到天上去，“还行吧，有了这些玩意，明年我们也能像你们一样好好干他一把，早点把欠信用社的帐还上，也让乡亲们吃上大米白面！”
他推门进屋，老曹仍旧坐在灯下，咬着铅笔头算今天的花销，想起那六十块钱，他心里就老大不舒服！
“叔还没歇着呢！”
吹牛逼谁不会？
真是混到天怒人怨的份儿……
你们知道啥叫拖拉机吗？
“挺好，个大又老实，一看就是能干活的。”
乌龙马总算不闹了，站在原地，竖起的耳朵像雷达似的转来转去。
孙建平赶着马车，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一口恶气的乌龙马心情畅快，拉着马车一路小跑。
不不不，畜生比人更懂感情！
老曹闻言，很不是滋味的敲敲烟灰，草，你们也开拖拉机！
你们配开拖拉机吗？
老头走到土坯房前，突兀来了一句，“到时候把牛皮剥下来，剩下的就埋到后山吧！”
“身上现在能有几两肉？”
“叔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有多大活头，你看我这也没个一儿半女，叔寻思着等我蹬腿那天，你能不能给叔买一口薄棺材，把叔收拾收拾埋了，再烧点纸送叔一程？”
孙建平喂完老牛，问老程头，老程头使劲吸了下鼻子，什么都没说。
“叔您说吧，我能做到的肯定没二话！”
“嗯！”孙建平使劲点点头，“叔你别胡思乱想，您老还要长命百岁，还得看着我把咱们屯子搞得兴旺起来呢！”
“你叔我一辈子就攒下这么点家底，叔拜托你个事行不？”
“上一边拉去，我舍不得花钱？”老曹对他的奇谈怪论表示嗤之以鼻！
老头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露出笑容，“好孩子，有你这话叔就是立刻死了，也就放心了，回去早点歇着吧！”
他打开木门走进去，蹲在老牛身旁，伸手摸了摸头顶，老牛温顺的低下头，嘴上蠕动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再抬头时，牛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孙建平听到这里，眼泪唰的一下滚落下来，“叔你甭说了，您老放心，等您老走的那天，我给您磕头当孝子，摔瓦盆送行！”
一个个的！
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
简直蠢萌蠢萌的！
孙建平又想起白天时那个胡主任凶恶的眼神，微微皱了下眉毛，看那人的架势，肯定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不过不怕他！
老牛正趴在干草堆上，嘴唇一动一动的蠕动，在反刍，看到孙建平来到，有些浑浊的牛眼睛里透出一点光芒。
“真是个黏人精！”孙建平有些哭笑不得的抱着马头使劲搓了几下，大马咧着嘴嘶嘶笑起来，又把头撞进他怀里，赖赖唧唧不让他走。
“三头骡子肯定不够用，不过人家吕科长说了，看能不能帮我们争取一台拖拉机，有那铁牛帮我们种地，别说三千亩，就是三万亩也是眨眨眼的事情！”
主子，陪陪马儿嘛！
人啊！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是吧！该出手时就出手！”胡来福嘿嘿一笑，“你曹叔是舍不得花钱！”
“那挺好啊！”
“好孩子，叔没看错人！”
“好好好，叔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叔要活到一百岁！”老头笑了一下，却是嗓音有些哽咽，向孙建平摆摆手，一直目送他离去。
现在这下好，连马都记恨他！
“挺好挺好，加油干吧！”
“毛长了该修剪修剪了……”
老子一出手三千块，买回两头大奶牛你是没见过！
似乎这头牛，就是他这一辈子的写照。
“再给你剪剪……”
“老曹大哥你这就是想不开，骡子是贵，可是劲儿大啊，还不像马那么娇贵，不给夜草就掉膘，建平你看看我们买的大骡子咋样？”
谁也不是没有感情的畜生……
“好好睡觉，我先回去了！”
小老头借着油灯光芒，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孙建平，他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张大团结，还有一堆毛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敢来找茬，必须干他！
小样还能让他一只癞蛤蟆反了天？
把乌龙马从头到尾梳了遍毛，又剪齐马鬃毛，只在头顶留一撮呆毛，借着马灯光芒，他细细端详着自己给爱马设计的“新发型”，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实话孙建平心里也不好受，自从下乡来到二马架，乡亲们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像程叔、曹叔、张叔、王叔……
老程头走进来，提来一水筲温水，他也蹲下来，目光定定的看着这头老牛。
一时间两人一牛都沉默了。
孙建平只得抱着马头，拿起挂在棚顶的铁刷子，一点点帮梳理长长的马鬃毛。
我就看你们明年能整啥样！
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孙建平卸了马车，牵着乌龙马在场院里转了两圈发发汗，才把他送回到马厩里，眼瞅着他喂完马又要走，乌龙马上前一步，一口咬住他的衣袖，大眼睛里满是可怜巴巴的眼神。
“这头牛没多大活头了。”
老牛临了，还有他照顾，等到我老头子咽气了，又有谁给我摔丧盆带孝帽，给我送终呢？
唉！
想到这，老头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
孙建平脱衣服钻进被窝，伸手一摸，咦？一个小家伙！
孙建平又抱了一下，乌龙马嘶嘶叫着，跺跺蹄子，调皮吐出舌头，向他告别。
总算哄好了！
不容易啊！
孙建平听完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转身想回去，被老程头叫住。
孙建平又走到马厩尽头，提起马灯，看看那头已经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牛。
“好好好，哥哥搂着你，猫呢？”
“你们也有两三千亩地，就靠着这几头玩意能行吗？”老曹看看那三头大骡子，还有两头跟在后面跑的小毛驴，让孙建平把车赶慢点，问胡来福。
“这头牛要是死了，是不是还得剥皮吃肉？”
“嘻嘻！”小兴文从被窝里探出小脑瓜，“哥哥搂着我睡！”
“喵呜！”小月月从被窝里钻出来，抱着凶恶的老猫，抓起毛爪子比划两下，“喵喵，挠人喽！”
老曹笑着看他和孩子们闹着玩，冷不丁嘟囔一句，“胡主任那人你可得加点小心，那他妈的就是个混不吝！”
第431章 老牛走了
“我会怕他？”
孙建平搂着小兴文，舒舒服服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今天倒是想把那匹大红马买下了，后来一看腿都撞断了，就是养好也要留下残疾，就没下手。”
“没买就对了，本来我也看好一匹大骡子，还是太贵了，等咱们今年熬一熬，稞马下了驹子，就不用再花钱买牲口了。”
老曹把厚厚的账簿合上，“那匹马，还有牛都咋样了？”
“程叔说牛没多大活头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马还行，用上精料，能喂过来。”
“是不是吴老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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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喵叫一声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窗台上，瞅瞅外边，摇摇尾巴，喵叫一声。
马厩里，老程头正坐在那头老牛身边，看着已经气若游丝的老牛，眼神里满是不舍。
今天程叔的那些话让他心里来回翻腾，姥爷今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纵然有女儿女婿，却也天各一方，没法子侍奉身前，万一……
老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早已没了眼泪，目光温柔而平和，一如往常。
爸妈在干啥呢？这个点应该也都睡了吧！
姥爷……
孙建平笑笑，摘下帽子擦擦汗，“我去马厩看看。”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老曹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嗯，朝我借钱我没借给他。”
“那牛也是可怜，临秋末了，你让老程多给喂点好的，吃饱了好上路……”老头吸了下鼻子，一方面想起那头奄奄一息的老牛，再想想自己这把年岁，颇有些老骥伏枥之感，另一方面也是心疼那三十块钱！
白打水漂了！
算了，花就花了吧！
梦中看到两个女人，正对坐在窗前绣花，一个是母亲，一个是钱大小姐，他想和母亲打招呼，母亲却只是对着他笑，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叔你可别，因为那么个混不吝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就权当是积德行善！
孙建平扯扯猫耳朵，老猫转过身白了他一眼，又蹦到炕梢，扯了个垫子盘成一圈，接着睡。
“早没了，打今年八月份就不给了！”
吴老二不甘心，追问一句。
“靠搞得你好像要早起似的！”
姥爷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人照顾，老头子能行吗？
“叔，是不是快了？”
“还没呢，二叔有事啊？”
他笑着在老猫脑门上弹了一下，惹得老猫老大不乐意，伸出小爪去挠他。
小豆包摇摇尾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快乐的光芒！
“去玩吧！”
似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段在母牛身边快乐奔跑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