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坐在一旁，拿起一个用铁丝掰成的圆圈，还带着一个把手，给每个递过来的鸡蛋“过秤”。
供销社收鸡蛋要求很严格，太小的，破损的，坏掉的一律淘汰掉！
提着篮筐的妇女们一个个紧张的看着他手里拿个小东西，但见他从一筐鸡蛋里拿起一个，套在圆圈上比量了一下，个头够大了，再看看蛋壳有没有破损。
“小周出去见对象啊！”蔡姨见他“搔首弄姿”的德行，笑着揶揄一声，周建设一挑眉毛，“蔡姨您可是落伍了，啥对象不对象的，那叫‘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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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孙建平把鸡蛋过“圈”，称重后，周建设就在账簿上记下户主姓名和鸡蛋的重量，再按照六毛钱一斤的价格给现钱。
“我在程叔这嘎达吃完了。”孙建平歉意一笑，“我叔呢？”
老头捡了两个小的鸡蛋，揣进口袋，就要出门给枣红马和青骢马喂上，被孙建平一把拦下，“叔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刚才给马喂过了。”
他扯下马嚼子，将鸡蛋打开，倒进乌龙马的嘴里，乌龙马吸溜一声把鸡蛋吸进肚子，冰冰凉凉又有点腥的生鸡蛋滑过喉咙，乌龙马舒服极了，开心得嘶嘶叫起来！
再来一个！
“是真馋……”他甩手把鸡蛋壳扔得远远的，又把马嚼子复位，跳上马车，“驾！”
眼瞅着太阳偏西了，他才走出供销社，赶着马车一路往家跑。
孙建平心中暗笑，我这还有三百多斤鸡蛋没法处理呢！
“也是……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又抄起水舀子往锅里倒了不少水，这样即便住了火，靠着水散发出来的温度，也能让屋子保持温暖。
孙建平心道照这个进度再收个几天，我怕是要存上几千斤鸡蛋！
老头唠着唠着就唠跑偏了。
“主任你问我我问谁去？”
“切，净整洋词，明天早点来啊，周围几十个屯子等着收呢！”
“建平你咋不回家吃饭呢？”李秀芝急匆匆走进来，在他肩膀头子拍了一下，嗔怪道。
“还行……”
“这话对，眼瞅着要春耕大忙了，就得指望着这帮牲口出苦大力了。”老程头扭头看了看外边或站或趴的马儿们，老脸上挂了一丝笑容，“自打你来，咱们队的马就上了膘，个个养得腾腾胖，你可是咱们队的大功臣啊！”
“知道了，您这比我妈都磨叽！”
两人转悠了一上午，就收足了三百多斤鸡蛋，回到供销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蔡姨帮着把鸡蛋拎到屋子里，一个个挑出来检查一遍，将因路上颠簸而破损的挑出来，剩下的直接贴上封条，等着第二天上头派车来收走，供给城里。
“嗯。”
“我们年轻时给李大善人家喂马，他们家的马每天都得吃个鸡蛋，那些马有福啊，咱们家这些马，长这么大也不知道鸡蛋是啥味……”
邵士香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书，卷成一个纸筒，拿起鸡蛋对着太阳照一照，阳光透过鸡蛋照进来，里面是散黄了还是变臭了一目了然。
“农场……”孙建平见离题万里，只得咳嗽一声，打断老头的话。
老头把俩鸡蛋打了，拌上点葱末、盐、酱油，再倒上半碗水，用筷子搅匀了，放在炉子上盖上盖，不一会一盆黄澄澄嫩生生的鸡蛋糕就做好了。
走到半路，瞅瞅四下无人，孙建平勒住乌龙马，跳下车，从小瓶子里取出俩鸡蛋，乌龙马一看要加餐了，乐得眯起眼睛，耳朵一抖一抖的。
“在后边呢，你别老跑程叔那吃饭，老头口粮也不多……今天收鸡蛋累不累？”
正说着老曹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邵士香将收上来的鸡蛋装进水筲里，码上一层，再铺上一层草料，再码一层鸡蛋，像迭罗汉似的，不一会就装满了两个水筲。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纵然收鸡蛋的要求十分严苛，但妇女们仍然对他们的到来持欢迎态度，一来各个村屯之间住的都很远，又缺乏有效的交通工具，去供销社一趟很费劲；二来眼瞅着就到了春耕大忙时节，男女老少都忙着上工，打理庄稼地，没时间也没精力挎着筐去供销社卖鸡蛋了。
“嗯哪，我先回家歇着了，真是累死我了……”周建设扯扯衣服上沾的草屑，又对着墙上的镜子理了理头发，眉梢一挑，嘿嘿一笑。
爷俩围坐在火炉旁，就着苞米面糊糊和鸡蛋糕，边说边唠。
“你这孩子，这是干啥……”
老程头一愣，鸡蛋可是金贵玩意，谁家吃得起！
周建设大摇大摆出了门，孙建平撇了他一眼，继续帮着蔡姨把破损的鸡蛋挑出来，放在一个搪瓷盆里。
“你瞅瞅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说话颠三倒四的，后来小鬼子来了么，说那嘎达水土好，适合种稻子，就抓民夫修水渠，去种稻子，还挂了个牌牌，叫什么农垦事业所……”
周建设没好气嘟囔一声，郎主任眯起三角眼，又把账簿从头看了一遍，递给他，“回去吧，明天去聚盛合大队。”
那么多咋处理？
“等下这些破的你就拿回去吧！”蔡姨看着小半盆破损的鸡蛋，压低声音和他嘀咕一声，孙建平摆摆手，“这到家非冻了不可，蔡姨还是您留着吧！”
“那年月咱们是不准吃大米的，谁家吃大米，直接抓起来枪毙，亡国奴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啊！”
“叔，我听说纳河农场原先是小鬼子建的？”孙建平早就想好好摸摸这个农场的底细，老头嗯了一声，“那个农场说来可是话长了，早年前，大概是我爷爷那辈，就有一群高丽棒子去那边种稻子，高丽棒子最他妈不是揍性，一个个小眼咪咪贼他妈能穷横，偷鸡摸狗啥都干，让村里的人抓住，大冬天的扒光了衣服捆在树上，拿马鞭子沾了盐水一顿抽……”
“我这不是去帮着供销社收鸡蛋了嘛，他们给我的，您老留着吃吧！”
“这孩子……有啥好东西都不忘了我这个老东西，真是……”老头叹息着，“今年鸡蛋还是六毛一斤收的？”
“马是咱们队的宝贝嘛！比咱们眼珠子都贵重，有好吃的可不就得先可着们来。”
周建设把账簿交到郎主任那里，郎主任接过来，翻看两页，微微蹙起眉头，“腰窝堡去年这个时候交上了八十五斤鸡蛋，今年怎么只有六十斤？”
老头说着说着，又想起亡妻，抹了把眼泪，“都过去的事了，说它干啥，你瞅瞅是不是到点了，等会老曹他们又得来上课了，我先去把前院的炕烧烧，要不冷。”
“叔我去吧！”孙建平按下老头，起身往外走，脑子里却琢磨着要不要去纳河农场的水田观摩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弄的。
眼瞅着腰窝堡村的鸡蛋收的差不多了，周建设收拾收拾东西，把装满鸡蛋的水筲小心翼翼抬上马车，在邵士香的声声叮嘱中离开这个小村子，前往下一个村子。
吃了鸡蛋的乌龙马活力满满，拉着小车一路小跑，赶在天黑前到了家。
交完鸡蛋的妇女们数着那几张薄薄的票子，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小心翼翼把钱包进手帕里，揣进口袋，还不放心的按一按，免得弄丢了。
“哈哈，我也没干啥，都是您老的功劳……”
“嗯！”
老程头正在做饭，孙建平也悄悄给怀孕的枣红马和青骢马都喂了俩鸡蛋，其余的马各一个，马儿们吃了鸡蛋，一个个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真好吃！
“程叔吃饭呢？”孙建平推门进来，见老头正守着打铁的炉灶，上边放着一个搪瓷盆，里面的苞米面糊糊正咕嘟嘟冒着泡泡，微微一皱眉，从口袋里掏出十多个鸡蛋摆在窗台上。
“你自个还长身体呢，还给马喂鸡蛋吃……”
孙建平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
第183章 这是我们村的大才子啊！
“我的好兄弟诶！”
人高马大的包图大哥一把把他抱起来，勒得孙建平险些没喘过气！
“大哥你们啥时候来的？”
孙建平拍了他胳膊两下，包图这才把他放下来，憨憨一笑，“下午到的，听说你现在跟着供销社收鸡蛋呢，不错嘛，几个月不见都混到供销社去了。”
大家伙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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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图讪讪收回手，李秀芝一笑，“大哥你可别惹，那家伙翻脸不认人！”
“嗯嗯！”小家伙使劲点点头，比划着小手，“我将来要造大火箭！”
“都是供销社给的。”孙建平随便扯个谎话圆过去，“包图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能吃十个么，来吃吧！”
“大哥放心，到时候我送你一个！”孙建平很豪气的拍拍他的肩膀。
“你大哥虎了吧唧，跟东头范大傻子似的，也就我傻，愿意跟他，搁别的小姑娘早把他踹了。”李秀芝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兄弟，今天你就在正屋跟包图大哥一起睡吧，月月跟我去西屋睡。”
“哪个老师好点？”
老曹坐在桌边，摆弄着收音机，伴随一串咝咝啦啦的电流声，收音机里传出了优美的声音。
“田叔！”孙建平领着小兴文来到他面前，小兴文看着这个瘦干巴的小老头，下意识躲在孙建平身后。
小兴文正坐在炕沿边上，扯着妈妈给他缝的新书包，听妹妹这么说，红着小脸一拍炕席，“我以后都打一百分，才不考零蛋！”
“唉！”小家伙长叹一声，不想上学！
“田叔你看能不能把孩子分到向淑珍那班？”孙建平可不想让小兴文去郝翠翠教的班级，那个家伙心思狭隘，指不定给孩子们灌输什么恶劣思想。
“吼吼，正屋是我们老爷们的天下！”小兴文翻了个跟头，冲妈妈扮了个鬼脸，李秀芝抬手拍了他一下，“小犊子还瑟呢，你这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你要是上学学不好，到时候你爸扒你皮。”
说话间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也都陆续进了屋子，张子义、王连生等人热络的和包图打着招呼，包图也笑着和大家寒暄着。
三百多斤呢！
我都不知道该咋处理！
开完会回到老曹家里，孙建平递给李秀芝一布口袋鸡蛋，把李秀芝吓了一跳，“你这是收鸡蛋还是去偷鸡蛋了？咋这么多！”
“那……”小家伙捏捏口袋里的糖，眯起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拉钩！”
老猫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懒洋洋的抻了下身体，露出白白的肚皮，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显得悠闲又惬意。
“我同意！”王连生第一个举手，众人一听能给队里赚钱，也都纷纷举起手。
“够了够了，雪化了就不怕了。”
“好孩子！”
趴在炕头打盹的老猫也喵叫一声，长长打了个哈欠，孙建平凑过去，“咋的猫大爷今天没出去遛弯啊？”
“人家老刘家也是有里有面的人，这么一整不是显得明媒正娶嘛！”曹春贵在一旁插嘴，李秀芝白了他一眼，“人家是明媒正娶，我算啥？坐车过来就跟你这个犊子结婚了！”
“别的孩子咱肯定不能破这个例，该分到哪班就是哪班，既然你开口了，叔也不能驳你面子，把孩子给我吧！”
“嗯嗯！”小家伙明亮的眼睛里炯炯放光，使劲攥了下小拳头，“我要当科学家，造大火箭！”
包图揉揉手上被老猫挠出来的血檩子，这猫的速度太快了，自己还没碰到呢，就中招了！
“我听说张叔家老大订婚了？”包图不敢再去惹老猫，问李秀芝，李秀芝嗯了一声，“可不是么，老徐大娘给介绍的，日子都挑好了，说是先定一下再办事，我看就是多此一举，相中了直接结婚的了呗，还费二遍事干啥。”
“嘻嘻，我才不能呢！哥哥就不一定啦！”
“这是大实话。”老曹冲孙建平一挑眉毛，“还有这好事不，给我也介绍个。”
“嗯，曹兴文，兴文叫爷爷！”
包图嘎嘎一笑，“好东西谁不想吃，可惜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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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建平得意挑挑眉毛，鸡蛋么，别人没有，可是我有啊！
“你这还真有！”
土味情话臊得李秀芝俏脸一红，孙建平看着曹春贵笑，“大哥还挺浪漫。”
“傻孩子，上学可以学文化啊！你将来不是要当科学家吗？”
“都别吵吵了，开会开会了！”老曹清清嗓子，关掉收音机，“这个功夫我跟大家说个事，托供销社的福，人家给咱们村孙建平安排个活，赶车跟着他们收鸡蛋，一天往队上交五毛钱的工分钱，就不跟着咱们参加集体劳动了，大家伙都啥意见，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