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来到大兴安岭已经半年多了，在这半年里，孙建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不在执泥于个人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得失，心怀变得越发宽广，性格也逐渐变得豪迈起来。
“真是皮！”孙建平笑着拍拍马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麦粒，悄悄喂给。
老张背着手走过来，拍拍树干，听着啪啪的回声，满意点点头，“瞅见没，这才是好木头！”
不巧被大白马看到了，立刻扯脖子凑过来，去他手里抢吃的。
一个远在江南，一个远在西北，天各一方，唯有靠这一轮明月，寄托相思别愁……
确定树木倾倒的方向后，俩人蹲在下坡位置，双手紧握两米长的快马锯，一人拽住一头，喊一声走起！
咔嚓咔嚓……
晚饭吃的是狍子肉和野猪肉，知道他吃不惯野猪肉的腥臊味，老曹递给他一串烤得滋滋直冒油的狍子肉。
老曹一双老眼翻了翻，有些为难的挠挠头，“还，还能咋找，满山转悠呗！”
“草个老登，你不是说在柳条沟看见过一棵吗？”
“那咱们就去死人沟转转，这山林里好木头早被人唰过多少回了，不剩啥好玩意……”
老曹眯起眼睛看着这五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珍贵木材，山核桃树长得都很高大，树上还有几个残留的果子，被风一吹，来回乱晃。
新错过的锯条十分锋利，轻而易举锯开树皮，随着钢锯来回扯动发出的沙沙声响，地面很快出现一小堆潮湿发黄的锯末。
“明个咱们分成两队，老张你带着培林、金水去柳条沟那嘎达，把那棵山核桃树放了，我领着建平、连生四处转悠转悠，再找找，那个谁……老二，你留在这看木头。”
“擦，你净给自己找轻快活，我看这样，我和建平去找木头，你去柳条沟放树！”张子义不满嘟囔起来，老曹白了他一眼，“你可拉倒吧，一群野猪就能给你转麻达山了，还晒脸呢！”
张子义翻着白眼呸了一声！
草！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第155章 我看你们是来偷树的！
月光如同散落的白沙一般顺着马架子的缝隙洒进来，把这方小小斗室照得如梦似幻。
孙建平爬起来，披上棉大衣，扣上帽子，推开门，来到外面。
入夜的大兴安岭极为寒冷，白天开化的雪地再次冰封冻结，一轮明月当空，普照寰宇大地，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沙。
元宵节……
不知道远在天边的爸爸妈妈有没有元宵吃，有没有花灯看……
“你这人啊，早晚得毁在嘴上，多积点阴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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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特么的，好像我该跟说的话！”老曹接过三八大盖，拉了一下枪栓，摇摇头，“这枪太长，拨拨愣愣的不好使，赶明你去队里的民兵库房帮我找找，看看有没有镜面匣子给我整个，那玩意我用着顺手。”
“那山里是不是有不少宝贝？”
老曹闻言，叹了口气，却是啥也没说。
两人的谈话声顺着风吹进老曹和孙建平的耳朵，孙建平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伸手去抓马爬犁下面的三八大盖，被老曹一把按住，摇摇头。
两人赶着马爬犁，沿着一条山沟沟往前走，山沟沟里全是冰雪融化凝结的冰面，滴溜滑，孙建平怕马摔倒，就用蔡姨给的手套把马的四个蹄子全给包上，这样马儿走在冰面上就安全许多。
“这才哪到哪！”老曹点燃一锅烟，慢悠悠抽起来，“这大兴安岭三千里江山，咱们现在连个皮毛都没碰到。”
“都是好肥料！”老曹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马粪堆，给给一笑。
“我媳妇自个在家……害怕……”张子义这才意识到中了老曹的陷阱，骂了一声老咕动玩意没好心眼子，坐在地上，拿起磨刀石，刺啦刺啦磨斧子。
在这里，他们找到一棵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山核桃树，孙建平和王连生俩人轮番上手，总算把这棵木质坚硬的珍贵木材给锯下来，驮在马爬犁后面回了临时营地。
“可不是，当年小鬼子就在山里找矿，忙活十好几年，也不知道最后找着了个啥。”老曹磕打磕打烟灰，“走，咱们去那边看看！”
孙建平气得一抡鞭子，赶着马车去了南边老林子。
“擦，有个使的就不错了，还挑这挑那！”张子义又抓了一把子弹递给他，“眼瞅着来到春了，又要吃不上溜喽！”
第二天一大早，老曹就早早起来，将马粪收集到一起，堆成一堆，看得张子义脑瓜仁疼！
“咋的你还想把这些马粪拉回去啊！”
远处还停着一辆方头方脑的履带式拖拉机。
咔嚓！
“那你干脆吃了得了，把饭省下了！”张子义把一支三八大盖扔给他，“眼瞅着开春了，山里的大兽也都活动了，你们在山里转悠千万加点小心，找不到不要紧，钱的事再想辙呗，犯不上把老命扔山里。”
没等孙建平调拨马头，远处树林子里走来俩人，穿着军绿色的棉大衣，翻毛皮的劳动鞋，头上扣着厚厚的狗皮帽子，手里还拎着一把错得锋利的快马锯。
“叔，咱们现在已经进了深山老林了吧！”
“老哥干啥的？”
“啊……”老曹急忙赔笑，跳下马车，掏出一盒烟递过去，“这不是嘛，寻思进山里打点猎物解解馋，你们这是？”
越往里面走，孙建平就越觉得树木越发茂盛，就像上次打狍子群一样，到处都是枝枝叉叉东倒西歪的山荆子柳条秃顶老头树，把前边的路都给挡住了。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实在不行，还真得去闯一闯死人沟了！”
他没想太多，打开门钻进去，又躺在火塘边，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草踏马的，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先下了手，等我们到那的时候就剩下个木头桩子了！”老张骂骂咧咧，“这都出来三四天了，家里老婆孩……明天必须去死人沟了！”
不多时张子义他们也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
“建平你瞅瞅你张叔那虎出，咋了你媳妇离了你就不转了？”老曹嘿嘿一笑，故意拿话点他。
“这帮老农民……能有多大尿……熊他两句又能咋滴？还敢打我啊！”
果然是一座宝山！
放眼望去，全都是合抱的红松木，如同等待接受检阅的战士，根根直立，笔直参天！
孙建平仔细一看，却见这片老林子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吃过早饭后，孙建平跟着老曹，在山里来回转悠，寻找那宝贵的山核桃木，张子义张叔则带人前往柳条沟，把那棵山核桃树砍下带回来。
另外一个职工一直没吭声，见老曹他们调拨马头往回走，忍不住嘀咕两句。
孙建平狠狠瞪了那个林场职工一眼，调转马头往回撤。
这个林场职工态度十分嚣张，老曹却仍是一副笑模样，“那哪敢呢，行，我们这就回啊，建平赶车，咱们往回走。”
赏了半天月亮，直到身子里残存的那点热气都被冰冷的空气抽干，冻得他一哆嗦，孙建平这才站起身，转身刚要回马架子继续睡，影绰间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飞速从脚下山沟沟里窜过去，快得好像一道光，仿佛在人间跳跃奔腾的红色精灵……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人家场长都不管的事，你跟着操那心干啥？”
“要放树去一边啦放去，这可是国营林场的地盘，你要是敢在这动歪心思，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树上，一群小松鼠正互相追逐打闹，发出吱吱的叫声。
“打猎？我看你们是来偷树的！”为首之人把脸一沉，将老曹递过来的烟接过来，毫不客气揣进口袋，指着马爬犁上的手锯呵斥一声！
老曹气得一跺脚，但脸上笑容却是不减，“可不敢，这不是寻思顺带弄点死木疙瘩回去烧火，大冷天的，没点硬柴火还真扛不住。”
马爬犁缓缓行驶在冰面上，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过了这道山沟，爬过前方一个缓坡，又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出现在几人面前！
好家伙！
大兴安岭……
“走吧走吧，跟这路货犯不上。”
“草你还装好人了，就不让他们放树咋滴吧！这老林子……国营林场，他们敢动一个试试！还整不了这些草包老农民……”
老曹放下烟袋，瞅瞅已经被熏得有点发黑的马架棚顶，幽幽叹了口气。
死人沟……
进得去，未必出得来！
第156章 糟了，马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曹就把大家伙豁楞起来，简单吃过一顿早饭后，每人怀里都揣上一块烤得黢黑的野猪肉，套上马车，和张子义分成两队，在清晨的霞光中，从南北两个方向直奔死人沟。
“又要来雪了！”老曹扭头看看远方喷薄而升的太阳，一片片红霞如同散落的凤凰羽毛一般布满天穹，使劲抽了口烟！
糟心！
孙建平赶着马车，行走在这片冰雪雕刻的世界中，金色的太阳光芒穿过树林，打在冰雪上，炫目又刺眼。
孙建平点点头，沿着来时路匆匆往沟外跑，他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脚下的冰壳里有东西！
低头一看，险些没把他吓个趔趄！
冰壳下面，正躺着一个雪白雪白的骷髅头！
“八成是当年小鬼子带人进山找宝贝的时候死在这嘎达的。”张子义凑过脑瓜一看，嘿嘿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有啥好怕的，赶紧的赶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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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义悻悻垂下枪口，关了保险，豹子冲众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声，一口咬断黄鼠狼的脖子，纵身一跃跳上土崖，消失了。
死人沟终于到了。
“建平加小心！”老曹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三八大盖，孙建平嗯了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紧张注视着死人沟里任何风吹草动，生怕一不留神，就有一头熊瞎子或者一只老虎窜出来。
终于来到了死人沟最深的沟底，风停了，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远处走来一群人，正是从北边绕过来的张子义他们。
孙建平轻轻踩上去，冰壳破裂，露出下边一条条被雪水冲刷出来的泄水痕迹。
“叔，这就是死人沟？”
拉车的乌龙马也学着他的样子歪歪头，抖抖耳朵，看得孙建平笑起来，拍了一下。
要不是逼急眼了，谁愿意来这鬼地方找木头！
“这有！”
“草你看个儿！”张子义抬起枪就要搂火，老曹一瞪眼，“越说越来劲了是吧，放下枪！”
徐金水也发现一棵。
真美！
“草，怕啥啊……”
王连生走到崖璧旁，踩着厚实的雪爬上去，将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梢掰下一根树枝，冲老张挥舞了一下。
“我就影绰记得这里有不少……”张子义嘿嘿一笑，管他什么死人沟活人岭的，只要有山核桃木就是好山沟！
“赶紧的动手，建平你去把马牵进来，你那匹马就支使得动，别人靠近张嘴就咬……”
“叔，这是不是咱们前几天在林子里看到的那只豹子？”孙建平小声问道，张子义摇摇头，“那只比这个大，这个看样子是个母的……”
就像走在梦中一样。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死人沟，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听得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