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各项检查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小杰的血红蛋白仅剩下67，而正常儿童的标准值在110~150左右。
除开血红蛋白，血常规的其他指标也出现了异常。
嗜酸细胞数增多，占百分之十二；
细胞学分类则给出了更加具体的占比，嗜酸细胞足有60%，中性粒细胞34%；淋巴细胞4%、单核细胞2%……
腰穿检查提示压力达到340mmH20，有核细胞230/mm3，CSF蛋白0.81g……提示颅内压增高。
另外，chaddock’s sign阳性、颈部抵抗……
chaddock’s sign即查多克征，它是锥体束损害最重要的体征，检查方式为病人平卧、双下肢伸直，用较尖锐的物体从后向前轻划足背外侧部的皮肤，出现足拇趾背屈则属于阳性。
坏消息是，医院未从病人的脑脊液中找到病原体，脑脊液中糖和氯化物的比重都是正常的。
这也符合临床结论，判断病人是否被管圆线虫感染，金标准是从脑脊液或者是眼睛等部位找到管圆线虫的幼虫或是成虫，然而现实中的检出率不足百分之五，绝大部分患者都是依靠别的检测方式确诊的。
即便是没有金标准，借助头痛、呕吐、颈项强直等症状，已经能够确诊食用未完全烹熟的福寿螺后感染管圆线虫……
“先开个阿苯达唑杀虫，再联合左旋咪唑？”县医院的小医生征询着意见。
尽管是乡镇的医院，但随着国家对医药卫生的科普，连农村的小孩都知道福寿螺不能食用，近些年已经很少碰到感染管圆线虫的了。
他们也只能从教材上得知几个治疗指南：
“管圆线虫感染早期需要及时应用阿苯达唑、甲苯达唑等进行杀虫处理，而左旋咪唑则对幼虫有很强的杀灭作用。”
听到这个联合疗法，林老头嘴角都抽了一下。
果然……医学还是一门经验学科，光学理论知识难堪大用，只有经历一个个不同的病人，碰到同一种疾病的各种情况，才能慢慢生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不行吗？”县医院小医生不解。
“当然不行。”林老头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看向病床上的男孩，此时小杰已经清醒，神志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依旧头痛欲裂，止不住地呕吐，这也让男孩的脸色极其难看，嘴唇白得像是从太平间冰柜里爬出来一样。
“那现在该用什么治疗手段？”小医生见到小杰这副模样，心里着急得不得了，生怕病人死在院里。
林老头不由攥紧了拳头，道：“恰恰相反，现在不能给任何杀虫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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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救星，许秋
不能给？
这三个字让年轻医生愣住了，他想了半晌，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指南上推荐这么治的……”
林老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医生不能只看指南治病，必须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当然，管圆线虫感染已经很少很少了，现在的医生可能都没见过，不知道怎么治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他给出了解释，道：“如果这里是协和，那完全可以用这套联合疗法。
“因为服下阿苯达唑、左旋咪唑后，大量虫体会死在体内。而虫体死亡产生的崩解产物，会诱发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更剧烈、更严重的炎症反应！
“协和拥有先进的药品和医疗手段，但县医院不具备这个抢救条件。”
“……”
一番话说完，年轻医生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不是这套疗法错了，而是自己医院没有能力驾驭啊……
他朝林老头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开，找到了急诊科主任等人。
县医院高层很快就知晓了此事，紧急召开会诊，却发现自家医院的确没办法救下这个病人。
一是感染太严重，发展过快，想要控制住病情进展，只能杀虫，但他们医院又没有办法对抗虫体死亡后更严重的炎症反应。
二则是，病人的症状太多，头痛、呕吐、颅压过高等等，每一种病都得进行控制，这不是一家县医院能处理的。
“赶紧联系转院！”县医院的感染科主任立刻做出了决断。
下午时分，小杰被转运至静安市人民医院。
这是距离新乡县最近的三甲，也是市内最顶尖的传染病医院。
静安市第一医院脑外科是强项，二院则强在肿瘤、消化科，而人民医院则主要攻坚感染科和皮肤科。
背心老汉跟着救护车也来到了静安市人民医院。
他站在院门前，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曾在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留下脚印，盖起了一座座的高楼大厦，只是建成之日，这些建筑也是他只能仰望的地方。
眼前恢弘而崭新的医院大楼，也让背心老汉产生一种自卑感。
而这种自卑感的本质，是惧怕这包装之下的价值……他的存款并不多，每个月的养老金只有一百多一点，收入来源也少，能掏出的钱能在这种地方待多久？
不过不等他多想，人民医院急诊科就有小护士站在门口虎着嗓子喊道：“家属呢！小孩的家属在哪里！”
院外顿时有不少家长紧张了起来。
护士赶忙补充道：“刚才从新乡县医院转过来的小孩，家属呢！”
背心老汉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摁灭了手里的烟，着急忙慌地冲进了医院。
六个小时后。
感染科主任一脸沉重地坐在谈话室，对面是眼神有些呆滞的背心老汉。
“你家小孩的情况很不容乐观。”一上来，感染科主任就开门见山地道。
他摊开好几张检查单，道：“你看，病人的肝功能出现了严重的异常，另外，CT发现肠道内已经存在大量的管圆线虫成虫和幼虫，尤其是乙状结肠这一块，集聚的虫体数量非常大，很有可能会发生肠穿孔。
“这种情况下， 手术几乎不可能了。
“另外，脑水肿也越来越严重，病人的颅内高压等也在加重，接下来可能会引发脑疝……这同样是我们不敢乱动手术的区域！”
背心老汉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于麻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县医院的时候，小杰还有过短暂的清醒期。
他以为自己孙子快要好了，然而转运时病情却再度加重，来到医院后，经过各种抢救措施，好转过一阵子，然而现在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难道那短暂的清醒期是回光返照？
这个念头一起，背心老汉就再也没法淡定了……他已经亲手将儿子送入了火葬场，难不成还要送走孙子？
就在他情绪将要崩溃的时候，感染科主任突然道：“或许……或许还有一个地方有办法。”
背心老汉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他身子前倾，语速飞快地道：“哪儿，你快说！”
感染科医生郑重地道：“临海市第一医院，许秋主任。”
……
“许医生，病人的一系列资料已经齐全，身体也调整到了满足手术要求的最低状态。”
急诊科会议室内，肿瘤科医生、骨科医生、呼吸外科医生等人都认真地翻阅着手边的资料。
这是姜冬儿的病情变化和各项检查报告。
病人选择了骨肉瘤保肢术，但想要施行这台手术，必须做足准备，达成各种苛刻的要求。
首先就是完善X线、CT、MRI、骨扫描和DSA等，对肿瘤进行外科分期，并且评价血运情况。
完成这些，就是通过新辅助化疗前后各种检查资料的比较，评估肿瘤生物学行为和化疗能否控制的情况。
最后才是具体的手术细节，确认能否安全切除肿瘤，以及切除后是否满足重建与软组织修复的条件。
“化疗的话，能达到肿瘤坏死吗？”骨科医生思索良久后说道。
这类手术，如果新辅助化疗实施后不能做到让肿瘤坏死，推迟手术反而会降低生存率。
因为肿瘤是持续生长繁殖的，一旦化疗不能起到理想中的效果，微小病灶也会逐渐发展到难以控制。
因此，虽说术前化疗可以增加肢体抢救的成功率，但这有一个前提化疗有效。
目前采用的方案是DDP、ADR、MTX-CF和CTX等，也即顺铂、多柔比星、甲氨蝶呤-四氢叶酸和环磷酰胺，这些药物的无转移生存率最高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九，随访五年以上不转移的也来到了百分之七十。
相比之前的传统化疗方法，无转移生存率提升了二三成，五年不转移的几率更是提高了四成左右。
肿瘤医生站了起来，面对兴奋地道：“许医生给出的化疗方案非常完善，经过一段时间的术前化疗处理，病人癌症的发展得到了很好的遏制！”
“意思是可以再等一等？”
“化疗既然有效，那手术也不必着急。等把瘤体再控制控制也不迟。”
众人也露出喜色。
但这时，许秋的声音响起：“不能再拖了。”
第808章 橡皮人工骨
他眼神盯着PET-CT和骨扫描等检查的结果，道：“化疗能控制她的微小病灶，但病人左腿胫骨部的肿瘤都已经不可控，如果再拖下去，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
众人这才慌忙看向许秋提到的地方。
果然，左腿胫骨的浓聚区正在缩小，但是周围却出现了一些异常的浓聚区。
“为什么……”
“之前不是还没有浸润吗，已经开始出现近端的病变了？”
众人脸色变幻。
胫骨的肿瘤是在缩小，但，却没有阻挡住它向周围弥漫的趋势。
如果不尽快做手术，腿肯定就保不住了。
这一刻，问题变得无比明朗。
新辅助化疗的确有效，控制了各个转移部位的微小病灶，等化疗几周后再做手术，生存率会更高。
但，远端的转移控制了，近端的直接蔓延却没能遏制……
再等下去的话，胫骨恐怕就完全保不住了，只能做广泛切除。
要么拖一拖，更安全地截肢，大概率保下性命。
要么即刻开展手术，防止失去最后的保肢机会，但风险会高很多。
“考虑到病情发生了变化，我们得重新让家属做出抉择。”许秋想了想，说道。
他派人去跟家属说明情况，这边的会诊也没耽误，继续进行。
“如果病人选择截肢的话，直接做即可。我们院的骨科对这方面很有经验。”
许秋说完这话，骨科医生认同地点了点头。
临医的骨科一直都挺强，在许秋来之前，手外科、骨科，是临医比较出名的科室。
这两年，骨科被脑外科、急诊科抢了风头，但暗自也在发力，不愿意落后，因而如今骨科同样人才济济，手术精英频出。
许秋说完，又道：“保肢术的话，就得细细做计划了。”
保肢手术的难度不是截肢术能比的。
而且，还涉及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用什么重建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