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瞬间瞪圆了眼珠子:“我用年份检测仪,检测出来的结果明明是宋代的!怎么可能有假!小兄弟,我之前真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在为你好,所以才说了那些在你们眼中可能有些不太中听的话,但我绝对是好意。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我冤枉你做什么,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秦立没好气道:“另外,我也没说它不是宋代的,只是它并非真正的耀州窑,而是仿耀!”
“这不可能!”
店老板不相信道:“我怎么不记得宋时有窑口仿制耀州窑青釉瓷器?”
秦立道:“北宋确实没有,但南宋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给你说一个极大的破绽。北宋耀州窑雕花工艺,在北宋初期主要是剔花和划花,刻花工艺在北宋中期才出现且达到巅峰,至于印花工艺,出现的时间更晚,北宋晚期才出现。
而这几种雕花工艺的出现,跟当时的瓷器装饰工艺息息相关。你说这尊青釉刻花五足炉是北宋晚期的,可北宋晚期时,耀州窑的雕花工艺主要是以印花为主,刻花工艺已经完全不符合当时的流行观念……”
店老板猛摇头:“不对不对,北宋晚期只是以印花为主,但不代表耀州窑当时不生产刻花青釉,事无绝对,万一呢?”
“至少从出土瓷器上来看,暂时还没有发现一例耀州窑在北宋晚期还生产刻花工艺的瓷器。不过,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没有佐证,不代表不存在。但,”
秦立指了指青釉刻花五足炉,“釉色和胎质骗不了人!”
他信誓旦旦道:“北宋中晚期,耀州窑青瓷釉色呈淡淡的橄榄绿色,而这款青釉刻花五足炉的釉色,虽然近似淡淡的橄榄绿,但明显淡了一些,更何况经过历史岁月的冲刷,它的颜色只比刚生产出来时的颜色更深,也就是说,它本来的颜色更淡,根本就不是什么橄榄绿,而是更接近于豆青。这完全不符合北宋耀州窑的色系!”
店老板仍不同意秦立的观点,“可南方窑系只有哥窑和龙泉窑,我从未听说过这两个窑口模仿过耀瓷!”
“确实没模仿过。”
秦立高深莫测一笑:“但它可以直接做啊。”
眼见三人都没听明白,李壮泰甚至是一脸懵逼、满眼茫然的样子,他也就没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靖康之后,北宋南迁,当时携带大量技术工人迁往南方,其中就包括制瓷工匠。
汝窑、定窑,就是在那个时期消失的。
而龙泉窑,在南宋之前,虽然青瓷已经闻名,但距离北宋的瓷器质量还差的很远,直到南宋建立,龙泉窑的制瓷技术才迎来爆发性提升。
这说明什么,当时皇室从北方带过去的那批制瓷工匠,必然有人加入了龙泉窑,不然不足以说明,龙泉窑的制瓷技术为何能突然迎来爆发性提升。
而耀州窑在北宋晚期,曾被皇室封为御窑,专门为皇室烧制御瓷三十年,直到金国入侵北宋。
北宋南迁的时候,带走了汝窑工匠,带走了定窑工匠,难道耀州窑的制瓷工匠就没带走?就算没带走全部,难道没带走一批?
从逻辑上来讲,这不可能!
所以,有耀州窑制瓷工匠的加入,龙泉窑能制作出耀州窑系的青釉瓷器没什么不可能。
更何况,龙泉窑可是生产过青釉刻花瓷器的,但南宋之前却从未听说过他生产过刻花青瓷,这说明什么?
因此,我断定,它是南宋初期的龙泉仿耀瓷!”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想了想,又道:“如果我说的这些仍不足以证明它是龙泉仿耀的话,你们还可以敲一敲器身。
南宋初期,龙泉窑制成的瓷胎比北宋中晚期的厚重,胎质较粗,并伴有较多气孔,瓷胎颜色呈灰色,敲击的声音显酥且长,而北宋中晚期的胎质紧密,呈深灰色,敲击声音短促而明亮,没有那种酥离感。从这一点上也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李海建当即伸手弹了一下青釉刻花五足炉的器身,顿时发出了一声略显颤动且悠长的声音。
“果然是龙泉造!”
李海建惊叹出声:“秦小友,我发现我之前还是小看你了,你这水平完全达到专家级了!”
店老板则大为震惊,一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着实被秦立的高水准专业水平给惊到了,“妈呀!他还这么小,但水平……这特么还是人吗!”
而李壮泰则在一旁啪啪鼓掌,咧着嘴大叫:“专业啊,真特么专业啊!不服不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做生意不是赌博
古玩圈的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绝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做到的,只有专业水平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让人把你真正的当回事。
店老板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本来他以为秦立只是跟随李海建出来学习的,因此对秦立的专业水平一直有所怀疑,哪怕李壮泰和李海建都极力推崇秦立,他也只是认为他们二人是在花花轿子人抬人,是在帮秦立维护面子。
但当秦立把专业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时候,他对秦立则表示出了极大的心悦诚服,口中不断感慨:“当真是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如此年纪就有这么高深的鉴定水准,日后还了得?了不起了不起,我这双老眼真是眼拙了,连泰山在前都识不得,真是老喽……”
“老板客气了。”
秦立抱拳客气一声。
这时,却听李海建说道:“香炉虽然是仿耀,但这笔生意也并非不能做……”
秦立顿时诧异的看向他,“李老板,这耀瓷和仿耀可是两码事儿,价值差距大着呢。”
一款“官”字款耀瓷,在市场上最起码五百万起步,上千万也并非不可能,但官字款仿耀,顶天了也就是百万。
“我知道。”
李海建点头,“但龙泉仿耀在市场上比较罕见,历史价值远大于市场价值,遇到那些搞收藏的比较好出手。虽然赚的会少一些,但咱们这趟来鲁东是敛货的,不是捡漏的,咱们做的是生意,不是赌博,只要有的赚,只要好出手,什么瓷器都可以收……”
秦立通体一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一直以来,他购买古玩均是以捡漏心态寻找猎物,但这种行为,完全相当于赌博,虽然是那种必赢的赌博,但并非是真正的做生意。
如果以这种心态在古玩一行厮混,他一辈子都成不了气候。
因为他就压根没将自己当成生意人,缺乏正确的生意思维!
而李海建的话无疑点醒了他,身为一个生意人,应该怎么做!
“李老板,多谢了。”
秦立很是郑重的向李海建抱拳一礼。
“怎么了你这是?”
李海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无心的一句话对秦立到底影响有多大,只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声,“没必要啊,咱一块出来的,本来就应该互相照应,你这话就有点严重了。”
“呵呵,好,不说了。”
秦立还以为他嫌弃自己跟他客气了,立马在脸上挤出真诚笑容,督促道:“既然你想买下来,就赶紧跟老板谈价格吧,这马上中午了,快点开饭的点了。”
“饿了啊,好,等我完成这笔交易,咱马上去吃饭。”
李海建当即跟店老板说:“老板,这个龙泉仿耀我要了。都是圈内人,价格你应该很清楚,我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七十万我给你带上,如何?”
店老板并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他的价格,只是本来价值大几百万的东西突然变成了几十万,心里难免唏嘘,“想不到啊,本以为捡了个大漏,没想到……唉!白白浪费我五年感情。还好,当时没花多少钱,不然这糗就出大了。”
秦立一听他这口气就明白了,这个嗦鬼赚到了,还赚了不少,当初买的时候绝对没花多少钱。
果不其然,就见店老板脸色一转,哈哈大笑道:“诸位远来是客,我身为本地人如果不尽下地主之谊那也未免太失礼了。三位,中午这顿饭我请,刚好我有些古玩上的问题想要跟这位秦小友讨教一番……“
如果他钱赚少了,绝不会这么大气。
当然,请客吃饭是假,讨教才是真。
秦立当即头皮发麻,头也不回的出了店面,走的那叫一个快,“免了,哥们中午有饭局了,就不劳您大驾了。”
他实在受不了对方的话唠毛病。
李壮泰也受不了,突然一拍大腿,“哎呦喂,我差点忘了,中午这顿饭是我安排。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咱们以后有缘再会!”
都没等他伯父跟老板完成交割,就急匆匆跑出了店铺,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店老板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无语:“至于吗,我又不是啥坏人,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很真诚的好不好……”
十分钟后。
秦立一行三人全都上了车。
毫无疑问,李壮泰被抓了壮丁,成了专职司机。
想想那个老板的嗦劲,李壮泰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咂舌道:“我今天算是见识到典型的鲁东成年人了,不愧是孔孟之地,教化人心的观念深入人心,咱跟他都不认识,他都能得得起来没完,要是他的子辈……”
光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秦立深以为然的点头,“为鲁东的年轻伙伴们默哀。”
“对了秦兄,你买这个印花盘做什么?仿定官窑虽然有一定的市场,但二十万买下来,基本赚不到多少,五万块顶天了,且还不好出手,你没必要受他的激啊。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有这二十万,买那些好出手的瓷器多好啊……”
通过后视镜,看到秦立手上的那款印花盘,李壮泰觉得秦立今天有些上头了。
结果他就发现旁边副驾驶位上的伯父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
李壮泰一脸懵,“你之前在店里不是也这么说的吗,咱们做的是生意,什么瓷器都可以收,但前提是有的赚,好出手。这种仿定瓷器在市场上的热度很低的好撒……”
李海建没理他,而是跟秦立说:“我看看这个印花盘。”
秦立顺手给他递过去。
李海建看了足足有十来分钟,这才一脸感慨的将印花盘还给秦立,“我就说以秦小友的性子,不可能干那种上头的事儿。果不其然啊……虽然定窑瓷器如今市场热度不高,但这个大漏让你捡的,比我这几件瓷器加起来赚的钱都多……”
嗤!
汽车突然猛地一抖,随即急刹车在路边。
李海建当即给了李壮泰后脑勺一巴掌,“怎么开车呢你!”
李壮泰却一脸惊道:“定窑?就是那个被南宋太平老人评为‘天下第一白’的定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琴岛的古玩热度就是一滩水
定窑是华夏传统制瓷工艺中的珍品,宋代六大窑系之一,它是继唐代的邢窑白瓷之后兴起的一大瓷窑体系,主要产地在冀北曲阳,因该地区唐宋时期属定州管辖,故名定窑。
定窑原为民窑,北宋中后期开始烧造宫廷用瓷。创烧于唐,极盛于北宋,终于元,以产白瓷著称。
元朝刘祁的《归潜志》说:“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
宋代大诗人苏东坡在定州时,曾用“定州花瓷琢红玉”的诗句,来赞美定窑瓷器的绚丽多彩。
而南宋太平老人更是将定窑白瓷与端砚、高丽青瓷、西夏剑等名物列为“天下第一”品牌。
足以可见,定窑白瓷之珍贵!
奈何世间没有永恒的巅峰,宋徽宗一句“定窑白瓷有芒,不堪用”,导致宫廷“弃定用汝”,自此,定窑掉下了神坛。
哪怕至今,定窑被瓷器界列为六大名窑之一,仍不能将其翻身,在古玩市场上,定窑白瓷的价值远不如其他名窑,甚至都不如定窑烧制的其他釉系。
不得不说,世间就是一轮回,永盛根本不存在!
“不就是一定窑白瓷吗,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好好开你的车!”
李海建没好气的又给了李壮泰后脑勺一巴掌。
李壮泰尽管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开起了车,只嘴里不断嘟囔:“这可是定窑白瓷啊,天下知名之物,我从小到大都还没见过呢,给几机会呗,让我也看看啊……”
“有的是时间让你看,现在你好好开你的车!”
李海建瞪着眼珠子呵斥,眼见李壮泰不敢嘟囔了,这才回过头,对秦立说:“现在古玩市场上,定窑白瓷的行情不行,甚至都不如定窑其他色釉的瓷器,现在卖的话,顶天了也就是四五百万。
不过,现在高古瓷有抬头的趋势,定窑跟哥窑情况类似,今年都有涨价,如果你不急用钱的话,暂时不要出手,不如先沉一沉,等等再说,说不定明年的价格就起飞了呢?”
秦立还是比较听劝的,更何况这种贡器根本不愁卖不出去,留在手里等升值才是最好的赚钱方式,点头道:“我会的。”
不过考虑到自己要出手带来的那件高丽青瓷,便说道:“下午,我就暂时不跟你们去了,我先去一趟琴岛,处理一下手头的事儿,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拍卖行从宣传到拍卖,最少五天时间,秦立怕赶不上趟,打算提前过去。
泉城到琴岛有通高铁,一小时就能到,来回耗费不了多长时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