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街上的坏小子们这些日子总在打听妹妹的消息,如果让他们看见自己美丽善良的妹妹,天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似妹妹这样纯洁善良的人,就该活在内德的神庙中受到信众膜拜,而不是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必须要将妹妹送出去,送到内德!
想到此处,男孩咬着牙将心中的不舍生生压下,决然道:“明日便是选圣女的日子,阿妹早点休息!”
言罢,男孩便抽出枕边的弯道,离开了内屋,门帘落下的时候,隔断了里头的呜咽声。
突然,一道轻不可查的铃声传来,男孩悲伤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冷酷,将弯刀无声地抽出,整个人如同青烟一般飘到了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东智,东智。”门外响起了伙伴压低的声音:“酒馆里有个人要找会说官话的向导,这活你接不接?”
“接!”随着斩钉截铁的话语,壁舍的门被打开,黑黑瘦瘦的小子一边收刀回鞘,一边闪身而出,刚一出门便将房门紧紧锁上,还挂起数把大锁。
“东智,每次看你出门都将房门死死锁住,是怕自己的老婆本被人偷走吗?”
确认将门彻底锁好,被唤做东智的黑瘦小子将弯刀插入腰带,回头淡淡道:“是我房里的机关太多,怕那些不知死活的小贼误入,我可没有多余的被褥。”
刚刚还在调笑的小伙子吓得缩了缩头,咂舌道:“你这家伙,真是太狠了。”
“在这片地狱里,不狠便活不下去!”黑瘦小子将弯刀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拍了拍后抬头道:“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将这样的好活交给我,不去孝敬你师父吗?”
“啊哈哈哈,好活计当然要紧着你..”
话未说完,便是弯刀出鞘,寒光照眼,年轻人眼睛下意识的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只感觉半边脖颈冒着凉气,一把磨得蹭亮的弯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还有黑瘦小子如鹰隼般狠厉的眼神。
年轻人梗着脖子讨饶道:“东智,有话好好说,你把弯刀放下,这刀太利了,我的脖子都要被割破了。”
黑瘦小子面无表情,将弯刀紧贴年轻人喉颈,冷冷逼问道:“说实话,酒馆里明明有会说官话的人,为什么特意来找我?”
“我说,我说,你先把刀放下!”年轻人连唾沫都不敢吞咽,倒豆子似得将酒馆中的情况说出:“今天早上城里来了一个头戴面具的外乡人,与柯戮嗒大师起了冲突,听说柯戮嗒大师被他制服了,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天知道这人是怎么找到我们酒馆的,偏偏他还知道我们这儿有说官话的人,说要找个向导翻译去内德,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贱民,哪里能靠近圣城,而且这人连柯戮嗒大师都敢动,说不定要去圣城做什么坏事。所以酒馆没有一个人敢接这个生意,但这人实在太可怕了,气势就像魔鬼一样强大,压得人肝胆俱裂,我实在熬不住了,就说认识一个会说官话的人。”
“你们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黑瘦小子将弯刀收回,不解道:“你看着也不像蠢货啊,既然出来了干嘛不跑,你还真把你那便宜师父当爹了?”
“东智哥,不是我不想跑啊,你看看天上。”年轻人哭丧着脸指了指天上,黑瘦小子仰头看去,两颗落御元磁珠正飘在两人头顶。
黑瘦小子心中一惊便想避开,却发现其中一颗死死跟着自己,正想找地方隐蔽,一道电弧落在自己脚边,击出一个地洞。
“东智哥,别跑了,我都试过了,这珠子比人还灵活,我亲眼看着它洞穿了这么厚的石板。”年轻人哭丧着脸比划着:“半个时辰我们要不回去,就永远不用回去了。”
东智面色铁青,这才知道眼前的伙伴引了怎样的祸事给自己,那面具怪人既然能制服柯戮嗒大师,要杀他们就跟碾死两只蝼蚁没有区别。
两个绝望的年轻人最终还是没有尝试拼命的勇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酒馆,刚一进门,便是一股凉气从脚心窜起,直冲头顶。
酒馆中横七竖八躺着海得拉巴中的狠角色,而那头戴面具身着星袍的高瘦男子,便坐在满地的“尸体”中间,望向了两人。
“你就是向导吗?”
生涩如金属刮擦的声音听得两人头皮发麻,黑瘦小子脑袋一片空白,双腿不可控的颤抖,小腹一股暖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张开嘴,却只有抽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没有得到回应的唐罗不满地皱眉,若是能听懂自己的话,多少有些表示啊。
东智几乎能看出勾陈面具后面那个男人的不满,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中只有“嗬嗬嗬”的声音。
要被杀死了,要被杀死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了,我要是死了,谁来保护阿妹!
不知哪儿生出一股气力,黑瘦小子死死憋出了两个字:“是..我!”
突然,周身的压力全都不见了,两个年轻人就像是从被水中打捞起一样,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活..活下来了吗?
两人心中不禁这样想到,却没有一个敢抬头,这陈横一地的尸体实在太过惊悚,远超他们对凶狠的认知。
仅是找向导不成便要杀一屋子的人,这面具男究竟是个怎样的魔鬼啊!
就在两人腹诽的时候,青年人的便宜师父小腿突然抽了抽,竟挣扎地想要爬起。
二百零四章:圣城
“不..不是死了吗?”
年轻人惊悚的扭过头,想验证下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却发现了黑瘦小子同样震惊的脸。
陆陆续续的,陈横于地上的尸体纷纷爬起来,但都跟两个年轻人一样,卑微地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被灵压弄昏过一次的他们,自然明白面对的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头戴勾陈面具的高瘦男子背靠在木椅上,上下打量着年轻的黑瘦小子。
依稀能够看出来,这孩子的五官与毗摩质多原的原住民还是有点区别的,黝黑的皮肤倒更像是日晒而不是天生,这儿的人眼睛大多都是棕色的,而年轻人的眼睛却是明亮的黑色,这让唐罗莫名有些亲切。
“你是中州人?”
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得黑瘦小子浑身一个激灵,忙答道:“小人母亲是中州人。”
原来是个混血,难怪会说标准的官话。
唐罗恍然大悟,又将目光移到了男孩的右臂上,以他的眼力和武学造诣,从年轻人一进酒馆他就已经看出来,这小子是个用刀的高手,最起码也是狠狠苦练过刀术的人,他右手虎口的茧子一直延伸直食指的指尖,这是长期使用刀镡发力所致。
下臂粗壮有力,上臂却绵软如絮,加上腰间插着一把弯刀,可以想象年轻人一定擅使快刀,特别是拔刀之后的第一斩,定然迅若疾风,与并排跪着的那个只会几手粗糙拳法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了个会说官话的向导,总算不用跟个聋哑人一样了,唐罗很是满意,站起身形道:“既然如此,便随我走吧。”
听到这话,黑瘦小子脸色一下变了,抬头颤声问道:“去..去哪?”
“内德。”
身着星袍的高瘦男子越走越近,黑瘦小子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却还是强忍着恐惧问道:“现..现在..就去么?”
“当然。”
头戴面具的男子已经走到黑瘦小子身边,仰头望去只能看见勾陈面具上面两颗古井无波的眸子,冷库地仿佛九幽降世的冥王,就像钢刀刮在生铁上的沙哑声音响起:“站起来。”
黑瘦小子双腿打着摆子站了起来,便被一只大手搭住了肩膀,面具男子的手掌很大,大到五指一合便抓到了腋下,扣住了整条臂膀。
抓住黑瘦小子臂膀的黑袍人随手朝酒馆里丢下一袋钱币,转身便离开了酒馆,也让酒馆里头的人生出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抓着黑瘦小子的唐罗一走到屋外,便御空而起,朝内德城的方向飞去,速度快得惊人。
手中的黑瘦小子在经过刚刚飞天的一阵茫然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放我下去,我不能走!我现在不能走!”
可任凭他如何挣扎,扣着他右臂的手掌却纹丝不动,就像铁铸的枷锁一般,唐罗扭头望了眼黑瘦小子,沙哑道:“现在放手,你便会摔死。”
此时两人正在离地数千丈的高空之上,区区凡境修为的小鬼,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只会摔成肉泥。
但黑瘦的小子仿佛有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事,竟生生战胜了对唐罗的恐惧,咆哮道:“摔死也是我的事,你放我下去,我不给你做向导了,你放开我!”
唐罗在空中定住身形,将手中的黑瘦小子提到面前,好奇道:“你不怕死么?”
“不..”
“嗖~”
“啊~~~~~~~~”
面具男真正放手之后,快速坠落的黑瘦小子还是恐惧地大叫,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冷风如钢刀一般刮在脸上和身上,随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恐惧也越来越大。
恐惧,彷徨,无助,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冷库的面具男真的会说放手就放手,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悔意。
他不是后悔让面具男放手的决定,而是恨自己愚蠢,出门时上了好几把大锁,闭锁的出入口只有那一个,房间里藏着的粮食和水,最多让人活十天,要是阿妹不知道自己死了,傻傻的在家等,粮食和水耗尽了,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东智痛苦的把眼闭上,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这就是天神给他的惩罚吧,上辈子是个强盗的他这辈子应该当个本分的贱民,为海得拉巴城献出自己的一切,自己却不甘心,偷练禁术背弃神灵不说还犯下了很多杀戮,或许自己这条性命已经不足以抵偿罪孽,所以才要殃及自己那无辜的妹妹。
“万能而慈悲的阿修罗神呐,请倾听我卑贱的请求,愿用九世贱民之身,换取阿妹一条生路!”
死到临头的黑瘦少年不由地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神灵能够听到他的祈求,而在他完成祈祷后,竟然发现自己身体真的变轻了,轻得好像是一片羽毛,随风荡漾。
“难道阿修罗神竟真的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黑瘦小子惊喜的睁开眼,却是一惊。
哪有什么阿修罗神,眼前只有一位头戴勾陈面具的怪人,而自己周身,则是漂浮着八颗湛蓝色的落御元磁珠,它们四上四下,等长相对,聚成一道方形的光幕,而自己则漂在光幕里头,仿佛没有重量。
低头看去,他此时离地不足一丈,这奇妙的感觉让他大感新奇,突然,自身的重量突然回归,原来是八颗元磁珠散开,光幕消失,他怪叫着一屁股摔进了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哼。
艰难地从雪地中爬起,便看见面具怪人安然落地,沙哑的声音响起:“都要摔成肉泥了还不呼救,看来你真的不怕死。”
顾不得擦去衣领中的积雪,黑瘦小子跪伏在地,讨饶道:“大人,酒馆里也有懂官话的人,小子给您指出来,您让他们当您的向导行吗,小子今天真的不能去内德!”
死里逃生的黑瘦小子完全不复刚刚的勇敢,因为在落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桑露会以怎样悲惨的方式死去,他绝不能死,他得去给阿妹开门!
唐罗低头看了眼黑瘦小子,淡淡道:“酒馆里会说官话的人,只剩你一个能说话的了。”
二百零五章:克拉霍神庙
唐罗低头看了眼黑瘦小子,淡淡道:“酒馆里会说官话的人,只剩你一个能说话的了。”
他又不蠢,哪怕一些人装着不会说官话,他也能想到办法诈出来,可是那些人一听到他要去内德城,便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追问下才知,原来内德是毗摩质多原的圣城,只有贵人、非天、僧人可以靠近,贱民想要靠近,除非是成为某个贵人或是非天的奴仆。
而酒馆中的人全都是贱民,根本不能靠近内德城,本来唐罗是想强行带个人走的,却发现自己刚要动念,那个会说官话的人就以灵力撕碎了自己的声带,接着,便是另外几人的有样学样,这才气得唐罗将他们生生震晕过去,所以此时,黑瘦小子已经成了唯一能做他翻译和向导的人了。
可这小子哪知道这些因果,听完唐罗的话后浑身哆嗦,颤声道:“你..您把他们舌头割了?”
头戴勾陈面具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有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俯视着自己,东智咬咬牙道:“那...您也将我舌头割了吧!”
只要能把门打开,让阿妹明天当上圣女,今后成为哑巴又能如何。
唐罗听着东智的请求顿时有些好奇,这人很显然是怕死的,不然也不会一进酒馆就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而他之所以敢在天上朝着自己咆哮,落地后请求割舌,无非是因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守护,这可和他在酒馆里知道的东西不太一样。
“酒馆里的人说,你自幼父母双亡就连唯一的妹妹也因为受不了贱民生活的贫困,跑出了海得拉巴。所以只要能挣钱,你什么都肯干,别人是害怕被贵人惩罚不敢离开,你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为什么不愿意走这一趟呢?”
唐罗好整以暇地问道,面具后的双眼带着几分玩味,沙哑道:“难道,这城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
东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败,连连摆手道:“没..没有,没有什么牵挂,就是小子想到家中还有一些金币,想着这次去内德城要是被人一定会被城内的贵人抄家,这才着急忙慌的,冒犯了大人!”
本以为这黑瘦小子机灵,但看他着急想出的借口却是这样错漏百出,如果真正只是为了些许钱财,又哪能像他这般舍生忘死,看来这家伙家中一定藏着很重要的人或事。
面具后头的唐罗突然笑了,打算调戏一下这个满嘴瞎话的小子,沙哑问道:“你家中放了多少金币?”
东智心中一凛,没想到唐罗竟会追问这样的细节,仔细想了想对方刚才离开酒馆时轻松丢出钱袋,咬了咬牙道:“这些年小子在家中存了数千金币,还有两根金条,请大人...”
“那不用回去了。”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东智的话,然后就是硬物坠地的声音。
“、、。”
月光下的雪地明亮如昼,金灿灿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东智的眼,数十根小臂粗的闪亮金条便堆放在他的面前,他这一生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更重要的是,面具怪人究竟是从哪掏出的这么多金子。
“和我去内德,这些金条便是你的。”沙哑的声音蛊惑道:“有了这些钱,你便可以去另外一座城市重新开始,听说在毗摩质多原上,只要在神庙捐足够多的钱,便能洗清前世的罪恶,贱民可以成为贵人,贵人可以成为非天。这些金子,应该足够你跃升阶层,怎么样,现在能走了吗?”
东智被自己找的借口堵死了,如果真是因为钱的话,那么他此时应该将这些金条搂在怀里,可他只是想给阿妹开门啊。
用力一个头磕在地上,东智咬着下唇,心中天人斗争,他不敢将妹妹的消息透露给眼前的面具怪人,更不敢就这样跟着他离开,因为一个谎言而又陷入死局,他现在只想一刀杀死自己。
“怎么,是嫌不够多么?”唐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满道:“还是说,要回去拿钱,只是借口?”
狂暴的气势再次升起,将周围的积雪排开,压得东智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种肝胆俱裂的震颤和恐惧,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走投无路的东智只能实话实说:“求求您,让小人回去一趟,之后我就跟您去圣城,死在那里都可以!”
压在身上的气势突然散去,头顶上传来沙哑的声音:“这样的要求,你应该在酒馆里就提出来。”
东智抬起头,泪流满面的望着面具怪人,不敢置信。
再一次被抓着肩膀冲天而起,而这次,东智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其实仔细想来,这面具怪人的气势突然吓人,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酒吧里的人都好好活着,对方还在临走前丢下了一袋钱币。
想到这里,东智突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您去圣城城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