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听着孩童的童谣:“童关城,两头尖,北靠黄河南靠山。蝎子山,凤凰山,麒麟送子,砚台山。五里暗门不见天,西走十里脚不干。上到城墙转一圈,始识天下第一关。”
林雨桐听着就挑眉看四爷。四爷明白她的疑惑,就笑道:“《山海关志》有‘畿内之险,唯童关与山海关为首。’你知道山海关为天下第一关,却不知道这童关可与之并列。”
可惜这么好的城,后世看不到了。
进了童关就入了陕熙,两人倒是不着急了。在老童关城里转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选择走水路去西按。火车汽车都很方便,但是水路却是在后世渐渐没落一直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两地之间曾经是有过航运的。
经黄河渭河泾河,到西按城北的草滩镇。水浅的时候行木筏,如今正是秋里,能行木船。林雨桐觉得新鲜,这都是要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画面。
船老板还感叹:“今年的生意不行了……”
因为去年童关到西按的铁路修通了。火车票价比船价便宜,所以水运的生意是越来越不行了。
等靠了岸,码头上的生意也极好,商铺林立。
在小馆子里吃了饭,叫了骡车,敢在天黑前就进了西按城。
到了这里,两人道也没委屈自己,找了好点的酒店住下,“这里安全。安心睡吧。”
倭国人自始至终都没能进童关,陕熙相对而言很安全。而且地处内陆,很多人的眼睛都还没有放过来呢。
林雨桐这一觉睡的很沉,起来的时候四爷已经铺着地图在地图上圈来圈去的。
“干嘛呢?”她裹着被子凑过去问道。
“得从头开始啊。”四爷摇头,“你想啊,这厂子也不是有设备就能捡起来的。言安如今也就是一个镇子,要什么没什么。我就说两点,电力有吗?原材料钢铁铜有吗?所以啊,矿产才是最基本的。”
林雨桐点点头,任重而道远。
两人不知道白坤还有多久才能过来,但也不能一直住在酒店里。找了三天,才找到一处小院子,买了下来。院子里只有两间抱厦,一间当卧室,一间厨房,条件真是简陋的很。地方也有些偏。
四爷在家里忙他的,林雨桐自己出来采购,什么粮食布匹,零七八碎的往回买。在以后这都是紧俏的东西。
“这些白坯布您也要?”布铺的老板问林雨桐。
林雨桐看看,是土布,手工织出来的。往后可不得靠这些土布撑着,自己那些绫罗绸缎可不敢拿出来的。“要!有多少我要多少。要是有棉花,也请你多留意。明儿我还来。”
布铺老板低声道:“你不会是要往北边送吧?”
林雨桐不解的看着老板:“北边怎么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老板摆摆手,“这不是工党逃窜到那边了吗?上面可下令了,不准将东西往北卖。这眼看就冬天了,没有过冬的衣服,是要冻死人的。咱们秦北自古都出土匪,张献忠李自成,那不都是。也不知道如今那股子赤匪成不成?反正土生土长的张献忠和李自成没干成大事。”
你这么想,老姜也是这么想的。物资封锁,就是要将工党冻死饿死在秦北。
等天气冷下来了,屋里的炕烧起来了,林雨桐也没停止采购。总之西按比之其他地方,生活的要平和很多。这天,难得的街上有了叫卖号外的报纸,林雨桐买了两份。
“刺杀汪?”四爷拿着报纸,随意就扔下了,反正是人没死。
不过有意思的是,本该姜和汪同时出现的场合,姜临时变卦,在委员们等了几个小时等着姜和汪合影的情况下,姜以现场记者多为由,认为不安全,所以拒绝出去合影。而汪认为姜不出去自己再不出去,是对委员们的不尊重。因此出席了,可就是这么巧,真的就有人冒充记者朝汪开了一枪。而此刻当场被抓住,后经审讯,居然说是为了刺杀姜的。只是姜不在,才将目标对准了汪。之所以刺杀姜,是因为对姜不抵抗的不满。希望通过这场刺杀,促使当局抗倭。
可这事情就真这么巧?
她问四爷:“这两人向来不合,你说汪会不会以为这是姜叫人干的……”
根本不用想,汪一定会那么觉得的!
第755章 民国旧影(42)三合一
今儿林雨桐有点尴尬,真的,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了。
看着坐在这里的隔壁的小脚老太太,林雨桐对人家的话竟然真是是无言以对了。
“我儿子在警察署混口饭吃,但这消息肯定是没问题。”老太太拉着林雨桐的手,“我这么说是为了我们家,为了我们这一片,但也是为了你们好。如今说是要划分保甲,这就是要连坐的。像是你们这样的……闺女,你们这一看就是私奔出来的吧……”
并不!我们是有结婚证的!谢谢。
“你们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就是一言不合就说什么封建,要出来闹革命吗?要是铁了心的闹革命,那就尽快走。千万别在这里呆着了。等这连坐开始了,那就坏了。一家有匪,家家连坐。到时候你们走了,咱们就是窝藏罪。闺女,听我一句,城里别呆了,找个村镇,弄个小铺面,这个地方不行换个地方照样过……”
她连办法都给想好了。不得不说人家说的对。这周围住着的,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突然来了这么一对夫妻,也不跟谁交往。一听说话,又不是本地的人。那这肯定是要叫人怀疑的。提前给你们漏个风声,总比到时候悄莫声息的举报你强。
老太太又继续啰嗦:“这私奔出来,名声到底不好听。找男人还是得找可靠的,老实的,光是长的好看,也不出去挣饭钱的男人,终究是好看不好用……”
长的好看貌似被怀疑吃软饭不好用的男人四爷:“……”
老太太您太耿直,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不好。
人家老太太心挺好的,“要是我误会了你们,你们也别跟我见怪。要是真打算在这里常驻,那也好。咱们这城里找建纱厂,我认识熟人,到时候叫小伙子去。好歹能养家糊口。你这闺女心别太实诚,男人就该好好使唤,老是惯着他伺候的跟个爷似得,不行……”
被林雨桐惯坏了的爷将报纸抖的直响:“……”
好容易趁着空挡,林雨桐塞了两张戏票过去,本来买了是为了跟四爷一起去听秦腔的,现在还是给老太太吧,“您拿着,听说是个角儿,我也不太懂。”
“哎呦!这可是一票难求。”老太太一拍大腿,又絮叨了两句,高高兴兴的走了。
但人家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要真是保甲了,就算是又被人盯上了。
林雨桐看着小院子还觉得挺可惜的:“走了一路,置办了一路的产业。光是房产咱们手里都有多少了。”
四爷看了看,“留着吧。两间房的院子,也没花多少钱。”
可接下来去哪?
“草滩,咱们上岸的地方。”四爷叫林雨桐把能收的都收了,“明儿我先去看看。那里交通便利,即便现在不及以往繁华了,但却是外地人最多的地方。”
草滩这地方从得命就很容易看出来,就是长满荒草的滩涂,最初的形成也都是外地人逃难到这里讨生活,只能选择草滩这样的无人住的地方落脚,这才发展起来的。又因为靠着水路南来北往的买卖人多,所以人员混杂。
暂时租住在这样的地方,倒也行。
第二天林雨桐在家里收拾东西,四爷去租房子。等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那边条件可不如小院子,还是得委屈你。”
到了地方林雨桐却觉得挺好的。这是一处紧靠着码头的小屋子,是给照看码头的更夫夜里用的。拢共也就十几平大小,里面盘着个小炕,能睡两个人勉强。昨儿四爷找人给炕边砌了一个灶台,今儿过去的时候还没干呢。炕的另一边放着个旧桌子一把旧椅子,炕上放着个炕桌能当饭桌。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边上就是渭河,冬天的风从河上吹过来,那滋味……
林雨桐心想,我的爷,您是怎么想的,怎么找个这么个‘别墅’呢。
这个时候天冷了,河水都结冰了,码头上根本就没有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排屋子,也在一二百米之外呢。
林雨桐围着围巾,正站在门口四处看呢,就听到远处有人喊:“金画家,这里还行?”
怎么成画家了?
她抬眼朝看过去,就见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汉子。四爷接话道:“挺好!这地方正是我要找的。”
“你们这些艺术家就是不一样。”这人嘴里叼着烟,“住着好就住,这地方我说了算。什么保甲不保甲的,你两人一户就是一保一甲。出了事有我呢。谁胡乱说话就找我,让他滚逑。”
等人走了,四爷才道:“这里好,少有人过来打搅。等到码头忙起来的时候,白坤也该到了。”
如今就算想往北走也不成。北边封锁的严密,没有人接应都不好过去。而且没有引荐,那边又算是刚落脚,屁股都没坐热呢,这猛地来两人,谁知道你们的底细?谁能证明咱的身份。
说来说去还是得等白坤。
四爷看着满滩地的枯草,竟然还很又兴致,又专门找人在下风口建了厕所,说是当公共厕所用。又在门口搭了草棚子,“等天暖和了,坐在棚子下面看着河水流淌……”想到兴致处,还真拿了纸笔开始挥毫泼墨,画起了画。“画家嘛,就是要这么浪漫……”
您是浪漫了,我得先看看怎么把灶膛烘干,咱们还得做饭呢。
火一升起来,屋里就暖和了,炕也跟着暖和了。四爷又托了一个每天都得去城里的商家给他捎报纸,所以对于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比如,十二月九号,反对桦北自治理,要求坚决抗倭,京城的学生数千人走了街头,紧跟着,各地的学生积极响应,送报纸的伙子就道:“城里都乱了,到处都是学生。说是要在革命公园集会声援什么……反正就是抗倭……”
林雨桐谢他,给了塞了几个肉包子,“拿回去趁热吃。”
从这天起,小伙子几乎天天来,送报纸,也送街上派发的宣传单。
“反对桦北成立防共自治委员会及其类似组织……反对一切中倭间的秘密交涉,立即公布应付目前危机的外交政策……保障人民言论、集会、出版自由……停止内战,立刻准备对外的自卫战争……不得任意逮捕人民……立即释放被捕学生”
“誓死反对分割我国领土主权的傀儡组织……反对投降外交……要求动员全国抗日……争取救国自由……呼吁全国各界立即响应,一致行动……要求当局立即释放被捕学生,撤回封锁各校的军警。”
京城打了头阵,但各地紧随其后,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先是学生罢课,可这股子浪潮还没过去,工人又开始响应学生。新的浪潮又掀了起来,民众的怒火一时锐不可当。
“沪上市总工会通电声援京城学生,呼吁全国同胞一致兴起,集合民族整个的力量,反对任何伪组织之存在,以维护主权而保国土。”
“广洲铁路工人……沪上邮务、铁路工人……举行集会,发通电,要求对倭宣战。”
“鲁X先生、宋QL等爱国知名人士赞扬爱国学生的英勇奋斗精神,捐款支持学生抗倭救国运动。”
“海外华侨以各种方式支援爱国学生……”
三六年就这这样的声音中来到了,新年头一天的报纸,就是京城津市的学生组织了南下抗倭宣传队……
外面的风吹的呼呼的,雪纷纷扬扬的,门口的草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锅里熬的玉米岔子红薯粥咕嘟嘟的响着,林雨桐用勺子不停的在锅里搅动着,热气蒸腾的不大的屋子都暖了起来。林雨桐入乡随俗,穿起了棉袄棉裤,正有几分乡下媳妇的样子。
报纸上的消息就如同屋里的温度,叫人觉得暖意融融心里不免有些激昂和亢奋。
粥熬好了,林雨桐刚盛了饭摆上炕桌,门就被人敲响了。
四爷摆手,不叫林雨桐去开门,他自己下来,将门打开,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个穿着棉袍带着棉帽的人,“是金先生吗?”
四爷点头:“进来说话。”
“是我周平,西铭小学的校长。”这人进来,将帽子一摘,露出和善的笑意。
四爷将门关好,“周校长,失敬。”
林雨桐请人上桌:“粗茶淡饭,别嫌弃才好。”
这人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过去:“那我就叨扰了。”然后就说起了来意,“听说您是画家,所以想聘请您做学校的美术教员。”
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四爷没急着答应,反倒道:“我可能在这里呆不长,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对方倒是不介意,“代课嘛,能代多长时间都行。”
送走了人,林雨桐还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看看桌上的一沓报纸,“咱们过分的关心时事,本就很惹眼。另外,你可能看史书从来不关注细节。草滩这个地方,是渭北进西按的一条捷径。说其他的你可能也不知道,你知道西按事变,周从言安出发,从哪里进的西按?”
“这里?”林雨桐指了指外面。
“嗯!”四爷肯定的点头,“从渭河涉水上岸,上岸的地点就是草滩。然后从草滩坐车入城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带地下党活动频繁。当初西按解放,这里就是最先被解放的地方。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难怪呢?
我就说你怎么选在这里。照这么说,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四爷应下这差事,但要上课也是过年之后的事了。美术课一周也上不了几次,只当出去透风了。国画这玩意,四爷还是拿手的。
今年是的春节是林雨桐这么多年的经历中最不可思议的春节,狭窄的空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两人相对而坐,碰个杯,抿一口老酒。
“你跟着我,真是什么日子都过了。”四爷四下里看看,“纪念一下逃亡的日子吧。”
林雨桐就笑:“千篇一律的日子多没趣,这就挺好。有你的地方,哪里都好。”
一大把子年纪了,两人还矫情了一把。
到了正月十五,两人在镇上还看了一场社火,反正不管日子怎么艰难,还是得红红火火的往前过。
开学以后,四爷每天下去出去两小时,去学校上课。偶尔也带着周平回来蹭饭。周平也时不时的好似无意的说一些消息。比如秦北工军朝山熙开拔,要东征之类的消息。
四爷和林雨桐每每都认真听着,很少说话。
等到天气和暖了,冰雪消融了,河上多了摆渡的,码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草棚子扛过了冬雪,四爷就弄了一张旧方桌放在棚子下面,偶尔会有像是周平这样的学校的同事过来坐一坐。屋里闭塞,这里面对河景,倒也别有意趣。
今儿桌子空着,林雨桐把棚子下新盖的灶台烧起来,怕的是天热了还用屋里的灶人热的受不了。谁知道码头上有人上岸来直接往方桌边一坐,“老板娘,来壶茶!”
林雨桐:“……”把自己当卖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