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合四爷的心思。“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放心,离京城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那块有一片槐树林,周围都是坟地,运出去堵上一个坟包,立个墓碑做记号……”槐子心思转的很快,马上就安排了妥当的去处,“将来用多少从里面取多少……”
杨子低声道:“要是万一遇上挖坟掘墓的?”
槐子瞪眼:“那一片就是原来的乱葬岗子,只要是没人收尸的都往那一片扔,随便填点土连个坟都没有,还盗墓?下葬的时候连个芦席都没有,你当人家傻!还有那连着几百亩的槐树林子,即便是槐花开的好的时候,也只有个别的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才过去弄点槐花。平时那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都说那里的槐花透着鬼气,你忘了那一年你弄了槐花回来,额娘不仅扔了出去,还烧纸送菩萨的。当然了,小心点总是没错,实在要是不放心,晚上叫人点上绿纱的灯笼在周围晃悠晃悠,只怕就更不敢有人靠近了。”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林雨桐十分怀疑,他将之前从牢里救出来的那个人,大概都已经转移到那里了。人们畏惧鬼神,这种心理倒是可以一用。
于是几个人也不说话,将地上的地皮都给铲了,这下可真是壮观了,十二大缸里装着钢管,还有五大缸转着铜帽一类的零件。另外还有三大缸全都是银元,一照进去,就亮的晃眼睛。
杨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还是大姐有福气,这院子住过多少人,没一个人能装上这好运。”
那谁知道呢。反正挺邪性的,刚好院子里就窜出一颗野生的槐树来。
槐子指着一边的槐树苗子,“这不是院子里的老根,是墙外面的大槐树跟长进来了。也巧了,你们刚住进来头一春,它就发芽窜上来了。也可以说是运道。”
林雨桐挑眉,或许也不是偶然,自家有时候喝不完的隔夜茶,总是往院子里一泼。而那茶又是泉水泡的,这玩意都植物的诱惑相当大。这算不算是无意识之下用的一次金手指。这么想着,就利索的去里面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递给样子:“先去装一袋子钱出来,剩下的都得盖上,再把土填上压平。”这东西得一点一点的往城外搬,也不能冒失。
杨子嘻嘻笑着就将捞了一袋子银元上来,有这些钱在,日子根本就不用愁。
林雨桐一边脚下不停的踩着地面,将松散的土要重现踩的结实一些。一边想着林家藏银元的事。其实,地下埋藏银元这样的事,几乎家家都是如此,不过数目和方式不同而已。认真算起来,钞票早就开始流行了,但是人的骨子里,总是更重视银元,对钞票是不信任的,认为钞票只是一张“纸”,而银元是真正的银子。尤其是外国银行的钞票,华夏人吃过两次大亏,一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的“马克票”,一次是帝俄末代的“卢布票”,这些心理阴影直接导致了国人对外国钞票绝不重视,很多人连对美钞也没有些儿兴趣。再加上连年的兵荒马乱,票号这东西,很多人都不信任了,包括新兴的什么银行。所以,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只要家里稍有富裕,必然都密藏一些的,少的一两百元,多的上千上万,在乡下地方十几二十块的也往炕洞下面塞,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很多人把藏银的地方叫做“地窖”,这些地窖往往连子女都不知道在哪里。那藏的真叫一个严实。如今想发财的人,不是说:“希望你中马票”,而是说:“希望你掘到藏。”她想起后世很多地方都有习俗,就是逢到新正初五财神日,要把猪的脏肠作为供品,因为“脏”字与“藏”字同音,讨一个好口彩。毕竟银元的价值,是经久不变的,而且藏在地下,可以防止抢劫、火灾、水灾。如今这救火的设备简陋的很,火一旦烧起来,一烧就是几百间屋,贮藏钞票并不保险,而窖藏银元就没有这种顾虑。
还没踩踏多大一会子,四爷就道:“你去弄点吃的,多你一个也不多。”
关键是外面起风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四爷怕她冷。
林雨桐也没犟着,直接就去了厨房。
等大雨下来,院子里恢复了原样,也得亏这是大户人家的院子,排水做的非常好,要不然这么些年,这东西即便密封的好,也不可能光亮如新。
林雨桐给烫了一壶酒驱寒,吃着饭,四爷才跟槐子说了警察局的人事安排。知道什么人管什么事,知道什么人嘴紧拿钱就肯定会办事。然后才道:“仙乐楼的事你什么也别打听,别人说到你跟前你也绕着,别听别问别说。”
槐子应了:“我忙着运这些东西出去,其他的就不管了。”
想要知道哪个警察去仙乐楼做过笔录,要不动声色打探出来,林雨桐想到了一个人——萧红。
林雨桐跟四爷说了想法,“我去找萧红,扮成那天晚上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那天晚上她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又是以小舅子的身份,如此去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四爷摇摇头:“我记的那个马祥……”
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林雨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马祥真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平时也在报社上发表一些酸不酸咸不咸的诗句,还给一个什么女性报纸写一些文章,很是得女人的喜欢。其实,很有几分风流浪子的作态。也就是家境平常,在京城也没有房子,只租住在一处小院子里。本来是有宿舍的,像是他这样的,住单身宿舍其实挺好。但是呢,宿舍里不方便,总不能带着女人回宿舍胡天海地吧。
这天晚上下了班,在学校外面的小馆子吃饭,就见上次跟着金思烨的小子一个人坐着,面前放着一碟子花生豆,边上还放着小酒壶,不时的垫着手里的老式荷包,里面传来一阵银元响亮的碰撞声。只看那样子,估计里面装着好几十块钱。
马祥的工资不低,一个月五十,绝对算是高收入了。但是他的日子过的却很紧巴。房租一交,伙食费预留出来,再给家里每月寄出去两块钱,剩下的二三十撑不到月底就花完了。哄女人是要有代价的,比如追求雷洋洋和欧阳一一,一束鲜花是少不了的。可这鲜花的价钱真他娘的贵。还有吃西餐,喝洋酒,都是烧钱的活。可得到的呢?这些女人都是逗闷子约会可以,但是想进一步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看着跟力巴一样的小子,好似过的也比自己滋润。他笑呵呵的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喝上了?小孩子家家的,我赶明告诉你姐跟姐夫了?”
这人可不真是林雨桐。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站起来:“是马先生啊?您这样的人怎么也到这地方吃饭?”
要是有钱谁乐意来?
马祥摆摆手:“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即可。你也是一样,不可耽于富贵。”
林雨桐呵呵的笑,有几分醉意:“你们这样的就是假清高。你还当我不知道呢?那仙乐楼可都传遍了……”
说的是马祥跟萧红的事。
马祥有些恼怒:“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林雨桐一把拉住他,“我现在有钱了,要不然我请马先生,咱们也去澄清澄清……”
马祥看着醉醺醺的人:“还是算了,你有钱没有?”
“笑话!”林雨桐将钱袋子摇的直响,“这还不够?什么样的姐儿请不来?”
马祥心头就热了一下,比起看得见摸不着的女人,还是仙乐楼更实在些。他没有言语,林雨桐就装醉汉的拉扯着他走。
一路进了仙乐楼,这次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两个不算有钱的人,没有得到矮胖的本家亲自招待,只有个小伙计,在一边支应着。
林雨桐问马祥:“还找萧红小姐?”
马祥有些犹豫:“我还是找画眉吧。”这个女人没得着,心里就老是惦记着。要不是心里老是念着她,那天晚上也不会随便拉着一个女人就办事。
画眉可比萧红贵多了。
那小伙计白眼一翻,自是认出马祥了:“规矩您是知道的……”他伸出一只手,“五十!过夜。”
你怎么不去抢?
林雨桐心里那个抽啊!四爷辛苦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完蛋玩意,一晚上要五十!这世道啊!
看着马祥愕然的神情,那小伙子嘴一撇,“没钱就别来装大爷。”
“你怎么说话呢?粗俗!”马祥整了整领带,还要说话,林雨桐已经将钱袋子扔出去了,“你数数,够不够?”
那小伙计数了半天,“五十二,多了两块。”说着,就捏着两块钱递过来。
林雨桐豪气的摆手:“不用给了,就叫上次跟我说话的萧大姐陪我说说话。”
这伙计马上应了,一看就是喝高了,他待会还得盯着,省的这家伙醒来不认账再闹腾开了。
马祥被人带走了,林雨桐被人引着,直接去找了萧红。
萧红最近基本是不接客的,整天被妈妈追着骂三遍,好容易有个找说话的人能捞几块钱,也不算是白养着这么一个大活人。
“怎么又是小兄弟你?”萧红将人接进来,“快坐。”
林雨桐跟说醉话似得问:“那天我听说有个王八蛋欺负姐姐了。我带那王八蛋来道歉,结果他去找什么画眉喜鹊了……”
“一个小姐不做一个客人,一个客人也不做一个小姐。这都是规矩。”萧红笑了笑,“客人来了想找谁就找谁,哪里能争风吃醋呢?”
林雨桐眯了眯眼睛:“姐姐想的开就好,听说你们这里出事了,我还担心姐姐被吓着。”
“哪里就吓着了?”萧红递了一杯茶过来,“这里哪个房间是没死过人的?大烟鬼,七老八十壮心不已结果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还有那疾病发作,一兴奋就喘不上气了结果送了命的。更有不少姐妹,得了脏病死的,想不开上吊死的,多了去了。要为这个害怕,那早就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就没想过从良?”
“从良?”萧红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然后仰起头,“不瞒你说,我这样的女人要说相信情爱,那真是哄人玩呢。本身就在风月场中周旋,哪里还有什么真情。”
那之前纠缠槐子又是为什么?
“我吃不得苦,出去了要是没有依靠,那日子我还真过不下去。想找个有本事的男人,能供养我衣食住行……可这何其艰难。”萧红看着林雨桐,“兄弟,你也别费心。你自己顾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我跟你出去,就是受罪。之前觉得找到了个合适的人,人家也许不喜欢我,但是至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想着靠着他……没想到差点弄巧成拙。我再看看吧,许是就叫我碰见了下一个呢?”
原来不是非得爱槐子爱的死去活来,而是想通过那办法叫槐子不得不接受他。一旦槐子表明态度,她倒是十分明智的半点也不纠缠。
萧红看了林雨桐一眼,话语一转,声音也低下来了:“小兄弟,我也不问你叫什么,也不问你的来历。但是我打小就在这堂子里长大,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见的多了。你不是来找我说话的,你是来打听事的吧。”
林雨桐这才认真的看向萧红:“姐姐倒是个明白人。”说着,语气就认真下来了:“你帮我的忙,我给你赎身,出去给你找个营生自立,你要觉得信得过我,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萧红一笑,摇摇头:“赎身容易求存难。这个不劳小兄弟费心。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没低眼看我的人。帮你的忙,我心里愿意。你放心,规矩咱们懂,一个字都不会露出去的。”
这倒是省了自己很多事。
“那天晚上来给你们做笔录的警察你认识吗?”林雨桐问道。
“认识!”萧红坐下,“说起来,管着这事的那位程处长,也是咱们这里的常客。不光是常客,每月妈妈还会送点红利给这位。他倒也不是个太留恋这地界的人,来了也只找画眉。”
那天晚上画眉跟陈挺眉目交流可不少,如今她还跟这个程处长有瓜葛。那么,这些倭国人是不是通过画眉跟这个程处长牵线的呢?
“这个画眉还有什么客人没有?”林雨桐问道。
萧红笑道:“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前两年,这位画眉可是咱们这花国大总统,最红的时候,出堂子都是有专门的汽车接送的。只是如今不比以前鲜嫩了,但是这花名毕竟再外,如今一晚上五十,以前五百都未必能见她一面。这样的人物,见的人的档次可就不一样了。”
“不好打听?”林雨桐问道。
“我会留意的。要是有了消息,怎么找你?”萧红急忙问道。
“逢五逢十,我来找你。”林雨桐说起就起身,“多留意些消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我都需要。”说着,就拿出十块钱来,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萧红将钱收起来藏好,就见本家慢慢走了上来,满脸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个蠢的。刚才那位小爷,包下你了。以后你不接客,我也不说什么了。妈妈我也不是个冷心冷情的,要是你能哄的人家给你赎身,妈妈我肯定放手。”
包下自己?一个月可得三十块呢。
萧红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将林雨桐的差事干好。至少如今,能叫自己避过接客的命运。毕竟自己年纪慢慢大了,以前一个月接上五六回,会会都在二三十。现在呢,一两块钱……能掏得起钱的人多了,客人就多了。客人一多,这身子也就快毁了。
她难得的低下头,又拿出两块钱来:“那就多谢妈妈了。客人赏了五块,给您两块,剩下的钱我想添两件衣服。”
“应该的,应该的。”将钱接过来,这位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了。又絮叨里两句,这才离开。
四爷听说林雨桐包了个姐儿,就笑的不行,这事他都没干过,结果她倒是做的毫无心理压力,还逢五逢十就过去……他顺手拍了她的屁股,“我看你真是能上天了。”
林雨桐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荒唐,但有时候不得不说,那地方真是个消息集散地。
这些事再怎么着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林雨桐继续跟田芳周旋,只是欧阳一一却始终跟李雨桐不亲不近,也没有丝毫要亲近的意思。
这天,宋校长找了四爷,这么重的教学任务,是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都没有的。学校准备给四爷配备两个助手,另外还有一辆钢丝包车和车夫。
另外还为这两个注助手连带车夫分配了一一间宿舍,就在林雨桐和四爷对面。
这两个助手里,一个是白元,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应聘考进来的,有一定的英文底子占了绝对的优势。但薪水一个月只有六块钱。包住的情况下,这薪水也不算低了。反倒是车夫的工资是八块。比助力的还高些。
其实林雨桐和四爷不常出门,这车也是多余的。那所谓的钢丝包车,就是黄包车的一种,只不过是黑漆胶轮,走动时钢丝闪闪发光。说是有点身份的人坐的吧,其实堂子里的姐儿出堂子就坐的是这种车。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将大学的教授和窑姐搁在一个档次上比较,真是够扭曲的。但事实上就是这样。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跟白元之间,在外面面前,两人没表现的多热闹。跟其他两人的态度是一样的。跟白元一样做助理的,是个刚从中学毕业的孩子,叫丁帆,家里的境况不好,供他到中学已经是极限了。来做助理,同时也能在大学旁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车夫,是个憨憨的傻大个,说是宋校长家里帮佣的一个老妈子的远房侄子,叫刘福。算是走了后门来的。
对面的宿舍放着两架架子床,足够他们住了。
叫丁帆去刻印讲义,又打发刘福去买菜买面,四爷这才将白元叫到屋里。低声叮嘱道:“小心的。谁也不要轻易相信,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丁帆和刘福,你也多长几个心眼。”
这个助理来的时间太过巧合,叫人不提防都不行。
白元应了一声:“您放心,我叔叔交代过了。我明白重要性。”
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
两人都不着急。
这天,接到了宋家的帖子,是邀请四爷和林雨桐去参加宋校长千金的亲婚宴的。
林雨桐找了一条水晶帘子收好,当礼物不寒酸就足够了。知道宋家做派偏西方,两人就都换上了洋装。如今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林雨桐选了衬衫长裙,第一次跟四爷一起坐上了自己的钢丝包车,朝宋家而去。
宋怀民将四爷请进去,就笑道:“今儿没打算办的多热闹,请的也都是亲近的人,做个见证就好。”
林雨桐也跟着宋夫人姚华女人,见到了宋家的千金宋芝兰。
“这是芝兰。”姚华替林雨桐引荐。
宋芝兰好似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是叫我爱丽丝吧。”主动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
这个姑娘挺好相处的,大大咧咧的不像是有多少心眼的样子,交往起来挺轻松的。
林雨桐觉得这边挺顺利的,但四爷那边却遇到了点麻烦。
宋芝兰的未婚夫一身军装,长的十分精神。说话举止又温文尔雅,很容易叫人有好感。他刚从黄浦毕业,不用问,都在知道从黄浦毕业意味着什么。受重用是一定的。
“我听岳父说起过金先生。”黄涛飞看着四爷的眼神十分严肃,“我觉得,先生这样的大才,正应该为国效力才是。我们国家,该有自己生产武器的能力。如果金先生有意向,我可以将这个情况向上反映,我觉得争取经费,用于研究实验,是值得的。”
他能当众说出这个话,就证明他确实有能力将这事上达天听。上面坐着的再糊涂,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不会大张旗鼓的支持,暗地里也会十分重视。但是,他对当局的执行力是信不过的。如果接受,那么再往后,想脱身就难上加难。但同样的,要是不接受也不现实,一方面是大义所趋,二一方面是有国家暗地里支持,意味着会得到很多的便利。比如机械包括零件都不再是问题。要在这中间做好一个平衡,就很难了。
四爷沉默了良久,才看向宋怀民:“校长,能不能借个地方,我想单独跟黄兄谈谈。”
宋怀民起身,“跟我来。”这外面闹哄哄的,却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楼上有书房,宋怀民直接叫两人去了里间,“我就外面守着,你们尽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