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财人生 第599节

  下雪呢,天冷的很。孩子却最是不怕冷的,满院子的乱窜。又听见有妇人吵架的,好似是为了争谁烧了谁家的两块煤球。

  见林雨槐领着人回来了,有好些都从屋里出来,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着些什么。

  林雨桐向来是耳聪目明,即便隔得远,也能听见只言片语。

  “不是说老七家把闺女卖了吗?怎么瞧着还能找回来?”

  “那谁知道呢?这能找到总是好事。”

  “你说咱们这本本分分的,怎么就没他七神这好命?扔了的闺女还能找回来?”

  “你可别胡说,小心槐子听见。”

  “听见就听见,她娘当年那是带着丫头跟人跑了,什么离家出走?哄鬼呢?”

  这一声声的传到耳朵里,不过人多口杂,她也没往心里去。再说了,今儿能来,看的就这林雨槐的面子。

  进了第三进宅子,林雨槐直接往东厢房而去了,“这边。”他回头看了给林雨桐和四爷指了指。门口熬着药,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林雨桐一闻,竟然是参汤。日子过的艰难,可林雨槐对老人还是孝顺的。这几片老参,就得十多块钱。

  “哥,你回来了?”门帘子撩起来,从里面出来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出来,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大小的样子。

  林雨桐又懵了一下,不由的看向林雨槐,林雨槐面色又几分不自在,往里指了指,“先进去吧。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这姑娘看见林雨桐,头赶紧就低下了。显得有些怯懦,“请……里面请。”

  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但还是赶紧朝里面走。进了屋子,一边是灶台。灶台下面火正烧的旺,锅上的锅盖还没盖,上面的蒸笼里放着正准备蒸的窝头,屋里倒是不冷。另一边是案板碗柜,倒也收拾的齐整。再往里就是饭桌,背的东西就没有了。林雨桐抬头,见东次间的帘子在晃动,就知道他往东间去了。

  “额娘……额娘……”林雨槐的声音带着急切,“您醒醒,您醒醒,我把我妹子找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

  林雨桐赶紧抬步走了进去,见炕上躺着人,林雨槐左右的摇晃,一脸的急切,她就走了过去,“你先让开,我瞧瞧。”说着,直接就拉了这妇人的手把脉,然后从兜里直接拿出针灸包朝这妇人的头上扎下去。

  “这……”林雨槐愣了愣,才要上前,就被进来的四爷一把拉住了,“等等!她的医术不错。”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炕上就一声呻吟。

  醒了?

  林雨槐这才凑过去,“额娘,醒醒。我将我妹子给找回来了。”

  “我闺女回来了!是不是我闺女回来了。”这一声响亮中带着哭腔,不是炕上的妇人发出来的,而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男声。可将林雨桐吓了一跳。

  紧跟着就是一个怯懦的声音道:“爹……爹……里面正扎针呢。您别吵……”

  “滚!”那声音带着几分气恼,“谁是你爹?你一个野种,也配叫我爹!我闺女回来了!就你也配当我闺女。滚犊子……”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这个家怎一个乱字了得。

  林雨槐回头朝外面喊了一声:“行了!别吵吵了。”

  顿时,外面就哑火了。但门帘子还是挑开一条缝隙,有一双咕噜噜直转的眼睛往里面瞧,但却始终都没有进来。看的出来,这个当爹的,对儿子十分的惧怕。

  “咳咳……”炕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缓缓的睁开眼,“找到……找到你妹子了?”

  “找着了。”林雨槐让开一点,叫炕上的人能看清林雨桐。

  炕上的人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上,眼泪就马上下来了,“是我闺女……是桐桐。”声音不高,但说话还算是清晰。她抬起手,好似想拉林雨桐一般,“额娘对不起你!额娘对不起你……”

  “呸!”外面的人又说话了,“这会子知道对不起闺女了。跟野男人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对不住闺女。你跑就跑了,这家里也不稀罕你。你这娘们心狠啊,竟然带着我闺女跟人跑了。跑了就跑了,你别回来啊!你回来了,搅和的老子的亲也没办法结了。这我都不说你什么了。你他娘的把老子的亲闺女丢了,肚子里带着野种回来了。”说着,又哭嚎上了,“闺女啊!你的命苦啊!怎么就碰上了这个的娘呢?”

  林雨桐只觉得满脑袋都是狗血。

  炕上的林母的脸越来越苍白,林雨槐一下子就站起来,朝外喊道:“你能不能消停点。不嫌丢人啊!”

  外面的声音跟瞬间关上开关一样,半点声息都没有了。

  林母看着林雨桐,冲林雨槐摆摆手:“你阿玛说的对!我对不住你们……我也没多少日子活了,我回来这些年,什么都没说,我儿孝顺,也什么都没问。这些年照顾我这病秧子妈,还得养活杨子和杏子……”

  林雨桐脑子里又是圈圈,屋子外面的姑娘是杏子,这杨子又是谁?

  林母朝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道:“临死了,我也得给你们一个交代。”她抬起手指着外面,声音顿时就大了起来,“林德海,你还有脸说。我当年是为什么走的?你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上个窑姐,非要赎回来纳为二房。你纳就纳吧,你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的陪嫁上。你还当你是个爷呢?自从进了你家的门,靠的都是我的嫁妆才把日子过下来。就剩下一对传家的镯子,你也要给那窑姐当聘礼。你这是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啊!”

  “男人纳妾怎么了?”林德海在外面又叫嚣开了,“我要纳妾,你就找个野男人跑了!”

  林母顿时面色一僵,发出呜咽之声。

  从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林雨桐这才知道,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些女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是空穴来风。林母确实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因为这林雨桐原身小时候身子并不康健,再加上不到三岁的孩子,一病了就不敢耽搁,就请了这个暂时在附近落脚的大夫上门看诊。这么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好上了。再加上林德海对她不好,逼的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才狠狠心,将七岁大的儿子送到一个镖行里跟师傅学武去了,又将镯子的一只留给儿子,叫他长大了,拿这东西换了钱置办家业娶媳妇好好过日子。然后自己跟了那郎中抱着三岁的女儿就走了。谁知道半路上,身上的盘缠连同那个镯子都被偷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心说这该不是那老贼师傅干的好事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就听林母继续道:“……没了银子,就哪里也去不了。我得去给人家洗衣服赚钱,不能带着桐桐。那杀千刀的走街串巷,带着孩子并不妨碍什么。没办法,我将桐桐交给他……可是他回来却跟我说,孩子丢了!我信他了,可桐桐也是我的命根子,我就发了疯的找。结果呢,一个乞丐跟我说,看见那杀千刀的把桐桐卖给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如今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雨桐闭上眼睛,走江湖卖艺的,就要这两三岁的孩子,从小训练他们杂技,养到五六岁就能带出去赚钱。那真是要吃苦的!

  “我回去以后找那杀千刀的,可是这东西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的男人我也犯不着找了。只打听那卖艺的人朝哪个方向去了,我就跟在后面找。还真叫我找到了。人家也说确实买了个孩子,可没几天,夜里就被人偷去了。正嚷着晦气呢。可他们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我一时之间上哪里找去……”

  林雨桐睁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八成是老贼没想到他偷了人家的钱会酿成这样的惨祸,所以才将原身从杂耍卖艺的那些人手里给偷了出来。只要这样,才能对的上。

  林雨槐也反应过来了,“这偷镯子的,跟偷桐桐的,是同一个人!”要不然,这镯子怎么会在桐桐身上。

  可不就是嘛!这个老贼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雨桐只得道:“应该是吧!”

  “这老贼在哪?”林母的眼里一下子就冒出了怒火。

  林雨桐摇摇头:“我师父是个郎中,听说是有人将我放在他家门口的。”自己的师傅是贼这事,绝对不能叫别人知道。

  “是个郎中?”林母的眼里就有了希翼。

  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我师父收养我的时候,都年过五旬了。”言下之意就是,肯定不是你跟着跑的那个小郎中,年龄对不上。

  林母的气一下子就泄了:“千错万错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雨槐看着林母的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转过脸来,对林雨桐解释:“之后的事情就是……额娘沿路讨饭找回来了。回来的当天……在家门口生下俩孩子,一个是杨子,一个是杏子。杏子你刚才见了,杨子还没回来……”

  不用问也知道,这俩孩子是那个小郎中的。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看,不由的苦笑。这也就是说,不仅多了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还多了一对同母异父的弟、妹。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说实话,这一对爹妈那真是不靠谱的很。

  林母看向林雨桐:“死前能见你好好的,我就能瞑目了。”

  林雨桐朝林母看了一眼,过去给她又号脉:“不用瞑目,还不到那份上。吃几副药,就能下地了。”

  “啊?”林雨槐看向林雨桐,“能好?”

  林雨桐点头:“能!回头我叫人把药送来。按时服用,问题不大。”

  “死不了了!”林母闭上眼睛,“做下这丢人的事,”还叫儿女都知道了,“怎么就不叫我死了呢?”

  林雨桐没说多余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身这才将屋子打量了一遍,炕不大,两床被子上面都带着补丁,但看着却也干净整洁。看着样子,老两口并不在一个屋子住着,这边应该是林母跟杏子的屋子。

  正打量呢,门帘一动,就见杏子端着碗进来了,“药好了……叫娘喝药吧。”

  这参汤倒喝了倒也行。林雨桐往一边让了让,这才瞥见杏子的手上都是冻疮。这才入冬,可见这是早年就冻出来的旧伤。

  林雨槐指了指外面,对林雨桐和四爷道:“咱们出去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想来这些事情,他即便心里有猜度,但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大概也有几分不得劲吧。

  从东侧间出去,见见灶膛前面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这该就是林德海。他的头发没完全剃了,前半脑门上是板寸,后半个脑袋将鞭子剪了,但是却整个的齐耳短发,胡乱的披散着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身上穿着长袍马褂靴子,还是前清那一套。只是这褂子袍子都是绸缎的,上面的补丁却是棉布的。靴子也早就露出脚趾了,他也不嫌弃冷,就这么穿着。远远的,林雨桐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子大烟的味道。

  她低声问林雨槐:“还抽着呢?”

  “打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抽。”林雨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家早叫他给败干净了。”他说着,就看向林德海,“你进屋去吧。”

  林德海看林雨桐又看四爷:“我闺女带着女婿上门了,还不许我这老丈人说句话了。”

  四爷顺手递了两块钱过去,“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这钱拿着零花吧。”

  林德海马上伸出鸡爪子似得手,蹭一下就拿过去了,“这个女婿知晓势力。我认下了。”边说,边往外跑。一眨眼就出去了。

  “爹……你上哪去?”外面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不是你爹!”林德海气急败坏,“也不要你管!”

  话音一落,门帘子就掀开,一个瘦小的少年走了进来,身上是宽大的黑棉袄,还背着一捆子柴,手里提着药包走了进来。见了林雨桐和四爷,愣了一下才道,“是大姐和姐夫回来了?我这就去割肉,晚上炖肉吃。”

  十分活泛的样子。

  大人再不做法,可孩子有什么错呢?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世上万事,可能冥冥中自有天定。既然这么多意外巧合之下,都能遇上这一家人,不是老天注定的又是什么。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得了结这一段因果。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笑意,也没刚才看着那么别扭了,“是杨子吧?快把东西放下别跑了,外面怪冷的,又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呗。”

  林杨一愣,忙不迭的应了,将东西放下,又给灶台下面添柴火。

  林雨槐松了一口子,看向林雨桐:“我以为额娘……其实,真是不该打搅你的。”

  林雨桐就笑:“这一波三折的都能叫咱们兄妹遇上,这不就是天意吗?”

  四爷紧跟着打岔,问起了林雨槐如今都做什么营生。

  “走南闯北的,跟走镖差不多。”林雨槐朝屋里看了看,“只是额娘的身体不好,我只走近途,家里的样子你们也见了,我哪里也去不了的。阿玛是不管事,额娘这些年就没怎么康健过。杨子杏子前几年小,这两年大了,倒是顶事了。”

  那他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可不见得好。爹妈弟妹都得他一个人养着,不用想也知道吃了多少苦。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然低声对林雨槐道:“你改天到家里去,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这走镖的营生暂时还是辞了吧,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家里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林雨槐有些犹豫,他找妹子可没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哥,这有些事别人我们不放心。”

  林雨槐朝林雨桐看去,见她神色郑重,这才点头,“行!我知道了。改天我就过去。”

  这边说着话,谁也没注意杨子,此时门帘一掀开,却见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串腊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弄来的。

  两人到底是留下吃了顿饭,天色晚了的时候,才出门。

  等把人送走了,林雨槐回到屋里,就见杏子将布袋子递过来,“哥,你看,这是大姐留下来了。”

  杨子手快,将布袋子的东西往炕上一倒,见里面滚出十几个梨,十几个橘子来,另外还有一封二十个大洋。

  “这……”杨子看向林雨槐,“哥,这个不能要。”

  林雨槐看了看,叫递给杏子,“收好了,别叫阿玛看见。留着吧,是你们大姐给的。”

  “大姐认我们不?”杏子搓着衣服角,看了躺在炕上睡的沉稳的林母一眼,低声问道。

  林雨槐的手僵了一下,这才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不认?”

  却说林雨桐和四爷回到家,天色都黑透了。风吹的那叫一个邪乎。到屋里暖和过来了,又泡在热水了洗了澡,林雨桐才问四爷:“你打算叫林雨槐做什么?”

  “跟迈克那边的线不能断了。”四爷端着手里的茶杯,“他运来的东西,总得想办法才能到咱们的手里。这种事不是绝对信任的人绝对不能托付。”

  林雨槐值得信任,他本身也极为有本事,估计手底下也有不少可用的人。看他在火车上的做派,属于混江湖的,跟帮派也有一些扯不清的关系,他在沪上何京城之间来往,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第二天,不光是林雨槐来了,连杨子也一并带来了。

  “叫他认认门,以后来回跑腿,有这小子呢。”林雨槐指了指杨子,就道。

  这小子嘴甜,进了门也不见外,叫了姐姐姐夫之后,就拿了扫把,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半点也不闲着。

  四爷跟林雨槐去了书房说事,林雨桐给两人上了茶就出来了。见杨子在院子里忙活,也不嫌弃冷,心里就觉得泛酸。这是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的孩子,就怕招人厌烦。

  林雨桐招呼道:“随便扫扫,等天晴了再收拾也行。外面太冷,赶紧进来。”说着话,就弄了两碗姜水红糖荷包蛋来。给林雨槐端了一碗进去,留了一碗放在小锅里在炉子上咕嘟着。

  等他搓着手进来,这姜味越发的浓了。林雨桐盛出来给递过去,“刚好驱寒。”

  林杨笑嘻嘻的接了,就坐在炉子边上小凳子上,一边吃着,一边将鞋靠着炉子烤着。林雨桐这才注意到,他脚上的鞋很大,应该是林雨槐的。这能不冷吗?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杨就低声道:“大姐,你说我跟着你学医,现在还来得及吗?”

  这孩子还真是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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