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却朝太子那边看了一眼,不由的想起端亲王死的时候,据说,端亲王那头上流出来的血铺满了整个大殿。这道大菜,只怕是这位殿下的手笔。
他是看出了皇上身体不佳且心里有鬼,才这么故意吓唬皇上的吧。
可要是这样,也未免太幼稚了。
甘氏的脸色变了,但好歹还强压虾心里的不适。皇后那个角度,刚好被一个布菜的丫头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见。甘氏眼神一闪,这个遮挡的可真是巧妙。
永康帝的面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为这菜色的原因,还是因为被林芳华给吐到了身上。
皇后真没看见盆里的东西,只扭头看向一边吐的一塌糊涂的林芳华,想起在寺里求子的事了,不由的脱口而出,“李才人这是有喜了?”
大殿里瞬间就静了下来!
皇上的手一顿,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林芳华却知道,自从回来后,小日子确实是没来过。如今,已经推迟了十天了。她觉得应该是有了。
这一打岔,再加上端盆的太监早将上面的盖子又盖回去了。林芳华也没那么难受了。想到这在大殿上,当着这么多人,要是爆出有孕……她的脸上马上就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来。
皇后心里咬牙,但这嫔妃有孕,还真归她这个皇后管,“叫李太医来。”这吩咐一边的张嬷嬷道。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芳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的笑意,却慢慢的绽开了,“要是真有孕了,朕重重有赏!”
林芳华心惊肉跳,为什么自己一说有孕,皇上的眼神马上就阴冷了。自己明明跟他同房了。难道皇上自己也知道这其中的不妥当。她越想叫越觉得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害怕。慢慢的,连脸上强撑起的那点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甘氏一直就那么坐着,偶尔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好似刚才那点不适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一般。
就在大殿里的人一边偷偷打量太子的脸色,一边对着永康帝恭喜的时候,太医来了。
有孕的时日尚浅,李太医心里有了七分准。这要是往常,必会说的模棱两可。可如今,满大殿的人都说皇上会心想事成的。那自己怎么能唱反调呢?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张太医扬起笑脸,“李才人这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就朝上面看去,就见永康帝的面色僵硬了一瞬,紧跟着,就大笑起来,“借各位爱卿的吉言!只盼着能顺利诞下皇儿,朕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话说的……众人不由的朝太子看去。太子脸上的笑意不曾间断,但到底还是露出了端倪。这个变化,应该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此刻想起林雨桐的提醒,与其盯着一个公主的肚子,不如盯着宫妃的肚子。这话真叫她说着了。
永康帝吩咐李才人去后殿休息,又马上册封李才人为妃。虽然没有给封号,但也是妃位了。
永康二年,就在这么一种奇怪的氛围中来到了。
林芳华以为皇上私下会为难她,但是这次她猜错了,皇上不仅没为难她,还处处给予了她优容。这没叫她安心,心里反而更提起来了。
永康帝面对甘氏,脸色十分难看,“这是你做的?”
甘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观音殿的传闻,您知道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林芳华一心求子,给撞了进去了。牛不吃草,我还能强摁头?”
永康帝拳头都握起来了,可手抬起来,身体却跟着打晃。
甘氏扶着他坐下,“你冷静一下,咱们明天再谈。”
说着,竟是直接去了外间,睡在了榻上。永康帝一个睡在床上,气的直喘粗气。
甘氏眼里的冷光一闪,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
夜里,好似有些冷。甘氏起身拉了拉被子,可被子就好好的盖在身上,没有蹬开。她一下子坐起来,才发现屋里确实冷的很。
她皱眉,裹着被子刚要叫人,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鬼……鬼……有鬼啊……”
甘氏吓了一跳,这个声音是皇上的。她马上从榻上跳下去,朝里面跑去。
就见那镜子上,正在慢慢消失的血红色的字迹,上面写着,“老二,快来!”
要是没有看错,那是先帝的字迹!
永康帝缩在床上,对着镜子,伸手颤抖的指着,然后对甘氏道:“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父皇来了!父皇他……来了!”
甘氏这么一闪神的功夫,那血红的字迹就不见了。她刚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外面就响起脚步声,紧跟着,来福和何嬷嬷才闯了进来。
甘氏朝两人摆手:“没事!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惊扰圣驾了。”
可看起来吓着的明明就是缩成一团的皇上啊!
“将灯都挑起来。”甘氏吩咐来福,“将御书房里里外外,前后殿,东西偏殿,都给我细细的查一遍。但也别惊动外面的人,只说是我的玉佩丢了,要查!”
来福马上就知道,刚才没听错,确实是皇上叫了一声。这是真出事了。
等来福出去了,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永康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才看见了吗?”他又指向那边硕大的铜镜。
甘氏朝镜子看去,只道:“将镜子收起来吧。这以前是先帝病重之后才安置的,如今用着,不合时宜了。”
这个回答,比直接说看见了还叫人觉得害怕。
“先帝的批阅过的折子,你也看过。那字迹,你应该认识吧。”永康帝看着甘氏的眼睛,又问道。
甘氏嘴角抿了抿,“黑灯瞎火的,许是看错了。”
这话的意思还是看见了,并且认出来了。
永康帝头上的汗马上就下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屋里重新暖和了起来,这冷热一激,甘氏都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而大年初一一睁眼,林雨桐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宫里闹鬼了!
这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来我往的交锋这就开始了!
第681章 庶子高门(65)三合一
闹鬼这事,也就是林雨桐和四爷能知道。其他人,包括金成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而且宫里封口了,这事哪里能由着流言传出来。
第二天进宫领宴,永康帝根本就没露面。一直都是太子在应酬。
李雨桐去了后宫找宸贵妃,四爷就坐在勋贵的堆里,也不跟金成安坐在一起,他只紧挨着同样是驸马的靖安侯。两人凑在一起,时不时的碰一杯。这两位一个年长严厉,一个高冷。还真没什么人急着上去攀谈。被众人‘冷落’,这两人也不介意,像是没发现众人时不时的打量的眼神一样,自在逍遥的很。
“怎么回事?昨晚的事情……都知道了吗?”靖安侯瞧四爷,“我这驸马,都已经是过气的老驸马了,你可真是鲜嫩的时候,我的消息自然是不及你灵通的。”
这老不正经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四爷笑了笑,主动给斟了一杯酒过去,“昨晚是……有些不大安稳,您也别往里面掺和,就是大长公主,能少进宫还是少进宫。惹上什么,就真犯不上了。”
靖安侯侧着身子,将酒杯接过来,眼神稍微往太子的方向斜了一下,“怎么?这位的爪子亮出来了?”
四爷点点头:“所以才说,避着些,省的误伤了。”
靖安侯就跟着一叹:“这么闹来闹去的,叫我说,还不如拿着刀子直接干呢,谁撂倒了谁都算是本事。就跟去年除夕一样,你瞧,干成了的,如今不也高高在上的坐着呢?谁真拿他怎么样了?跟上面做的这位比起来,东面这位,手脚可有点拖泥带水,忒不干脆!咱们这些人呢,也整天跟着提心吊胆的……”
四爷就将靖安侯的手往下一压,“您这话倒是痛快了,可这真要是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可是要死人的。”哪次叛乱,不得搭进去几万条命啊。这还是直接的损失。最怕的就是人心惶惶,老百姓的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如今看着争来斗去的不消停,可是终归是权力中心的事。能参与进来的,都在最顶端。能看明白的,也都是上层的一部分。就连下面的官员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说老百姓了。你就是人脑袋掐成狗脑袋,他们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福气,就能安稳的过日子。这个道理就这么简单。
靖安侯转着手里的杯子,笑了笑。然后突然道:“你上次跟我说的,究竟是几个意思?是有意叫我再去戍边吗?”
四爷好半天没有言语,随意的朝左近看了看,见没几个人盯着他们不放,才小声道:“那您是觉得暂时避开这个风口浪尖好呢,还是留下来蹚浑水好呢?”
自然是暂时走的越远越好。
靖安侯点点头:“可这要想走,也不是轻易就能脱身的。”皇上不答应,说什么都是白搭。
“这个……自然有我想办法来谋划。”四爷轻巧的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这俗话说的话,无功不受禄啊!他可不认为人家真跟自己投缘,才会这么费力的帮自己。付出了,就会期望回报。他又想叫自己为他做什么呢?
靖安侯看向四爷的眼神一下子就幽深了起来:“你这语气……真就没想过取……而代之?”毕竟,他是宗室子弟,真要是他上位,阻力不会很大。而他更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媳妇云隐是皇上的亲闺女。
四爷笑了一声,摆摆手,没法继续这个话题,“您真想多了。您现在最该考虑的可不是这个。”他提醒道:“太子过了孝期了,太子妃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靖安侯心里咯噔一下,自家的孙女外孙女一堆,他可还不想轻易的跳上太子的船呢。不说这云隐跟驸马不是省油的灯,那李妃的肚子里不是还揣着一个凤凰蛋呢吗?真要是生下皇子,那才是真热闹了。这小子提醒的对,京城里自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先避开这这些纷争再说。
四爷见靖安侯应下来,就笑了笑。这可是一步不动声色的暗棋,它的重要性简直无可替代。默默的喝下杯子里的酒,就朝太子看去。
太子跟上来敬酒攀谈的朝臣有说有笑,看着温和宽厚,但这中间的分寸,又拿捏的极好。什么人上来敬酒,他需要真喝。什么人上来敬酒,他只需要抿了抿。什么上来敬酒,他完全可以坐着不动。这都是有讲究的。而太子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儿还能若无其事。可见其心性之坚韧,适应能力之强。
而林雨桐此刻在北辰宫,坐在甘氏的对面。
“除了御书房,别的地方有发现吗?”林雨桐这么问道。
甘氏摇摇头:“没有!这宫里的主子,也就这么几个,要是真有其他人也见到了不该看见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这就是冲着永康帝去的。
林雨桐皱眉,也不去问闹鬼的细节,只道:“那皇上呢?他如何了?”
“吓坏了。”甘氏说着,就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吓着分不清楚吗?
甘氏像是回忆似得道:“我进去的时候,皇上确实是浑身发抖,吓出一身汗也确实是真的。但是人被吓到了极致,是会生出勇气的。”
林雨桐点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嘴里经常会说什么‘你给我出来,我要把你怎么怎么样’之类的。就是一个匹夫,都会如此,诸如嚷嚷些什么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之类的话给自己壮胆。可一个掌控别人生死的帝王,就这么怂了?
这要是细想,就真觉得有问题了。
甘氏见林雨桐明白,就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说,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你,变成鬼了我就更不怕你了。我能杀你一次让你变成鬼,那就能杀你第二次,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才是他的性格。也许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被吓了一跳,也确实是心虚了。但是……后来……等反应过来了,就该是在做戏吧。”
林雨桐心道,这两人可真是够相互了解的。她叹了一声:“您在这中间,没有落井下石吧?”
甘氏心里一跳,想起两人的那番对答来。当时他可能没觉得如何,可这过后想想,只怕就明白自己当时是在借势吓唬他。怪不得转脸就叫自己回了北辰宫呢,原来根子在这。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您还是有些太急躁了。”
甘氏用指甲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点点头:“你说的对,我真是有些急躁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但这都不是当前的要务,当前最要紧的,是御书房的鬼是怎么闹起来了。连御书房都不干净了,那这宫里,什么地方是干净的。这人是怎么渗透进来的?幕后的这位,究竟想干什么?杀了太子容易,逼急了谁还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但是这太子背后牵扯的东西,才是叫人顾忌的。不把这背后的手给揪出来,皇上是不会安心的。而皇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了。即便心里对我不满,他也不会露出来的。而我……”不会给他再奈何我的机会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将今儿跟甘氏说的话,对四爷说了一遍,“其实……我觉得御书房可能并不是有内应,而是……”
四爷看向林雨桐:“而是什么?”
“密道。”林雨桐低声道:“这宫里,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
皇宫这地方,有密室……这个不奇怪。但是说到密道……给皇宫里修建密道,四爷还真不觉得这会是个好主意,“不少人还说紫禁城里有密道呢?”
林雨桐皱眉:“那紫禁城到手的时候,可是二手货了。正经的二手房,咱们都没发现,不等于说没有。”
四爷就拿白眼翻她,整了半天,自家一直住的都是二手房啊!“这么说,你跟着爷可真是受了委屈了。都没叫你住上新房。”
林雨桐马上狗腿:“咱家的园子,大部分可是新的。”
四爷‘哼’了一声,就拉林雨桐:“睡觉!睡觉!我叫人盯着呢,到底怎么回事,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夜里的风呼啸着,甘氏坐在永康帝的对面,“您是今晚打算熬着了?身子不要了?”
永康帝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哪里敢合眼?”
甘氏朝外面看了一眼,禁卫军将御书房围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成,屋顶上,房梁上,都藏着人。这要是再闹鬼,那可就真有点意思了。
她没有说话,而是顺着往边上一靠,手里拿着折子:“要不我跟您念念?”
永康帝摆摆手,看起来浑身都紧绷着。
甘氏就道:“您是九五之尊,百邪不侵,根本用不着害怕。古来的帝王……哪个有手上是干净的?真要有鬼,这世上哪里还有人呆的地方?”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是啊!这个道理朕自然明白,这人比鬼可怕。可朕就是想,他这么折腾,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吓死朕?那还不如直接给朕灌毒药来的利索呢。所以,这看似是太子挑头的事,其实不然。太子以为他在用别人,可真实的情况只怕是他被别人给利用了。至于说他知不知道他自己被人利用了,这个朕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个不重要,朕只想知道这能操控太子的人是谁?端亲王死了,端亲王府只剩下妇孺……应该翻不起大浪才对。”
所以,这个人是谁才越发的叫人觉得看不分明。
甘氏垂下了眼睑,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您昨晚之所以被吓住了,不是看见那字迹,而是……后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人能在皇上的床头闹鬼,那么借机刺杀岂不是易如反掌……”
话没说完,永康帝的冷眼就瞥了过来,“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甘氏嘴角抿了抿,就轻轻的笑了:“您说的是。”
永康帝端着茶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其实自己当时是真的吓住了,可天慢慢亮了,他才醒过神来,这才是真的后怕了。
而甘氏则在心里琢磨,这背后的人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一心的想要帮太子上位,倒更像是要折磨永康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