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拿着这几张纸,只觉得比千金还重!都是一个个无辜的被折辱的生命。
她凭什么视而不见!
想算计林芳华,借以算计太子。可以!通往权力中心的道路,从来都不会温情脉脉。
但是非得在知道了观音殿的肮脏之后,还选用这样的方法吗?
迷晕了林芳华,随便找个男人这事都能成。不就是叫林芳华怀个孩子吗?
她没有找甘氏,她不知道面对面该说些什么。
也许四爷是对的,甘氏如今,不只是一个母亲。她还是一个觊觎着江山天下的女人。
她要是只恨着永康帝,永康帝早死了。可她没让他死,这可不是一个只知道仇恨的女人干出来的事。甚至于,她的心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对那个男人的仇恨,跟江山比起来,在她的心里早就不值一提。
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后山的梅林里,露出亭子的一角。亭子的四周,站着不少宫人。
甘氏跟明空相对而坐,一边的小泥炉烧的正旺,茶壶里的水咕嘟嘟的将茶盖顶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甘氏这才收回心神:“我就是想叫你去帮我劝劝,这孩子脾气太拧。”
明空伸手将茶壶从火炉上端下来,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烫。“我看,那并不是拧……”
“不是拧是什么?”甘氏脸上带着疲惫:“难道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你的痛苦你知道,不能因为别人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你就对别人的痛苦也视而不见。”明空端起茶壶,给甘氏斟了一杯,“是你的心境变了。”
甘氏嘴角动了动,眼里不由的流露出一份厉色:“我变了?我怎么变了?”
“什么对你最重要?”明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女儿?仇恨?亦或者,是权力?”
“当然是女儿!”甘氏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是为了她,我何苦在王府受苦这么多年?要不是为了她,我何苦如此汲汲营营。还不是害怕有一天,她没有依仗,被人欺负……”
明空挑眉:“那这不是就简单了吗?你直接去问她,问她想怎么办?按着她的心思办了,不就行了。”
“不行!”甘氏的眼里透出一种坚决来,“她的心性,不用说,我也知道她会怎么办。”
也就是不会因为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女儿而做出妥协了。
明空就笑:“最重要可不是这个重要法。”
“你说的那是溺爱。”甘氏十分坚持,“什么都按照她的心意,无条件的满足她的要求,那是溺爱。真正为她好,就是要将她身上的这些那些错的,不合时宜的东西都给扳过来。”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明空叹了一声,“你一方面不放手叫她接触这么肮脏事,一方面你又觉得她的心性需要历练。这历练的,可不就是这背后的污糟吗?这自相矛盾的,你不觉得别扭吗?叫我说,你放手让她去做些事,说不定,她给你的是惊喜呢。”
甘氏抿着嘴,就不说话了。好长时间,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说皇家是有暗卫的。你说这暗卫,皇上会交给皇子吗?”
不会!除非这个皇子根本没有上位的可能。
明空就颇有深意的看着甘氏:“所以,我才说,你的心性变了。”
甘氏其实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不!刚才我是迷糊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表情有些慌乱,“桐桐是我的亲闺女,她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都不能替代的!”
明空看着甘氏又叹了一声,“你得天天对镜子说一遍这话了,要不然,我真怕,有一天你变的不再是你。”
甘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刚才,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我生生的劈成了两半。你说的对,权力是毒药,它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说着,她就站起来,“幸亏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越走越偏,最后什么都没了,就落下一个孤家寡人……”
明空看着甘氏越走越远,心里闪过一丝复杂。慢慢的将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只觉得冷的彻骨!
林雨桐对于甘氏的到来,有些意外。
“听说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甘氏坐在林雨桐的身边,看着才两天时间,似乎一下子就变的憔悴的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瞧瞧,是真瘦了。”
林雨桐没有说话,笑了笑,叫三喜上茶。
甘氏摆摆手:“都下去吧。本宫跟你们主子有话要说。”
三喜等人就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微微点头,几人才鱼贯而出。
甘氏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就抬头看向甘氏,然后将一直放在手边的几页纸,给甘氏递了过去。就再也不说话了。
甘氏皱眉将几页纸都看了,才看向林雨桐:“她们是无辜,但不意味着就没有她们自身的责任。这里面是有许多值得同情的人,但是……”她的手指向几个名字,“看看她们,连着来了三天。你说,她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世上没有傻子,明明知情还来了。为什么?因为这里对她们来说,是一个解除她们现阶段痛苦的好地方。能生个孩子,她们的痛苦才能结束。所以,这问题的根子不在寺庙。你就关了这个,明天换个山头,盖两间小庙,依旧会香火鼎盛的。而我能做的是——开启民智。将来……开办女学,叫她们也少些愚昧。如此……你看可行?”
林雨桐看向甘氏的眼神,就真的不一样了。自己看到的是无辜的生命。而在她的眼里,生命固然无辜,可她更看重的是里面折射出来的社会问题。
甘氏见林雨桐不说话,就有些无奈:“这样的事情,我能阻止一例,可我如今不能阻止千例百例。还是那句话,这里面固然有无辜之人,但这没有她们自身的原因吗?每天来求子的上百人,可钻进套子里的毕竟是少数。可见,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清明的,还是有理智的。所以,她们是成年人,她们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好似这也不是没道理的。看见小偷偷东西,不出声只围观的人多了去了。你能说这些人都是坏人吗?东西遗失了,小偷固然可恨,但失主就没有责任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这不光看着小偷偷东西不喊不叫,回头还将小偷为自己偷东西,好像也不对。
林雨桐无法跟甘氏说道理,因为两人的着眼点根本就不一样。
这个道理掰扯不明白。说到底,林雨桐惧怕的是权力带给人的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我知道了……”林雨桐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就将那几页纸团起来,往一边的炭盆里一扔,直到火苗窜起来,都烧成了灰烬,才收回了视线。
甘氏的眼里就有些笑意,看着林雨桐淡淡的道:“那你猜,林芳华知不知道那里面的猫腻呢?你又知不知道,她这两天,天天会去观音殿。每次去,还会叫皇后在殿外等着……”
林雨桐的瞳孔猛的一缩,林芳华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个妇人,身体有没有变化,她自己感觉不到吗?
事实上,林芳华那天回去,就已经感觉到了。
回了房间,脱下身上的衣服,身上是没有什么指印印记,但是下身的感觉,还有气味,她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着腿上和亵裤上沾上的东西,林芳华终于知道之前她总觉得不对的地方是什么了。
跟皇上在一起,不管情事怎么酣畅,都没见过这些男人身上流下的脏东西。
她之前,还以为是人跟人不一样,这男人跟男人也该是不一样的。因此,将这些疑惑就刻意的给忽略了。而如今,她再也没办法哄骗自己了。
到底是皇上的身体情况不对,还是怎样,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但看着皇后和甘氏的样子,她就想,要是皇上真有毛病,这两人也不会翻脸了。
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但正因为想不明白,心里才越是觉得害怕。生下孩子,才是保全自身的唯一途径。
因此,她每天都会观音殿。然后静静的跪坐在屏风里的蒲团上。跟着,会跟第一天一样,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和尚,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到自己嘴角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然后他会在一边点上一炷香,看着青烟袅袅升起,她马上就觉得昏沉了起来。再之后,她就不知道了。但回来之后,身上确实还是被动过了。
第三次去,她给指甲里放上了醒脑的药。当那小和尚扭身去点香的时候,将药抹在了鼻子下面。这一次,她的头脑还是昏沉,但还不至于没有知觉。她感觉身子正一点点的下降,眼前黑蒙蒙一片。紧接着,好似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上有些燥热。光线很昏暗,她感觉到一双手伸过来,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那手将她的裙子一一褪去,粗粝的手抚摸在肌肤上,让她不由的呻吟出声。
那男人‘咦’了一声,应该是发现了异样。他的脸凑过来,她这才看清楚这个男人,他的身子光着,特别的精壮。只是光着的脑袋,证明他是个出家人。见他眼里有些迟疑,有些疑惑,想要退缩,林芳华一把摁住他的手,就那么看着他。
这男人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也不要什么前戏,直接就闯了进去。这次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上来的时候那小和尚都急了。
林芳华本来还担心皇后看出端倪,结果出来的时候,皇后还在一边念经,半点也没有觉察出时间的不对来。
甘氏跟林雨桐说着,就笑了起来:“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事情,你就不要花费精力了。这次完了之后,会有人清理观音殿,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这世上,可怜可悲的人很多,你要每一个都去关注那真得累死。只要大的方向上不出问题,剩下的就不是你的问题。出了这样的事,还在京畿地界上,首先该问罪的,就是京城府尹……”
这个道理林雨桐比甘氏明白,谁都能有责任,就是坐在上面的人不能有责任。
林雨桐不跟甘氏纠缠这个问题,马上转移话题道:“林芳华有孕,别人不知道是假的,但是皇上知道。林芳华自己是做不到这么缜密的,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您身上,您就不怕……”
“怕什么?”甘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怕他会揭穿我,还是怕他会不认?”
都不会!
永康帝比甘氏更想除掉太子。
林雨桐点点头:“我会注意太子。”
甘氏这才笑了,“我知道你悲天悯人,可你也该适可而止。有时候,这不是底线,而是愚蠢。”
林雨桐不接受她的观点,但也不再去跟她顶嘴,只道:“您带的酸梅还有没有,我这里的吃完了。”
这就是跳过这个话题,揭过这一页,暂时将问题搁置,不谈论了。就叫它这么过去吧的意思。
甘氏舒心的笑了:“还有!一会叫人给你送过来。”
晚上的时候,四爷才回来。
林雨桐拉着他给他暖暖,四爷出门对外的说法,是跟几个举子在山里闲逛了,其实查什么去了,谁也不知道。
直到躺下了,林雨桐才问四爷:“你去查的,可是太子那边那条线?”
“嗯!”四爷道:“当年的端亲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这一片藏兵估计得有二三万。如今,太子正跟这些人联络。他这次来大慈恩寺,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那这大慈恩寺还能信吗?”林雨桐一下子就坐起来,“在这地方藏兵,要说这寺里完全是不知情的,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那要是如此,甘氏在这寺里算计林芳华的事,太子应该很快也会知道。到时候太子不仅不会露头,还会顺利的林芳华给拿下。这就不好玩了。
四爷按住林雨桐:“别动,这屋里可没地龙。小心着凉了!”说着,他才细说起这山里的事,“当年给山里藏兵,是端亲王做的,但那时候,端亲王监国,重大的事情是找先帝报备过的。就拿这藏兵来说,端亲王打的就是拱卫京城的幌子,从布局上,这完全没有问题。端亲王更是提议这部分人马可归到御林军统辖。皇上就更没有顾虑了。只是具体操办的时候,端亲王多番拖延,从来不曾将这部分人马入档,直到先帝驾崩,他自己也遭难,这部分的人手都在端亲王的亲信手里攥着。而大慈恩寺,一直以为奉的是先帝的密令。况且,先一代的方丈,在年初的时候,突然圆寂了。而如今这位方丈,却是郭毅安排进来的。郭毅如今在暗卫营,根本就指挥不了这个方丈。他没有郭毅的命令,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雨桐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说叫我看一场大戏,难道是早就知道宸贵妃的打算?知道林芳华和观音殿的事?”
四爷拍了一下林雨桐:“你当爷是神仙啊!”他说着,就轻笑,“我注意到这次估计要出猫腻,是因为明空的出现。”
林雨桐这才恍然,自己在问他知道不知道这个和尚的时候,四爷一点都不意外,原来如此。
“明空来了,他身边的人跟石中玉有过接触,这里面的事能简单吗?”四爷又拍了一个林雨桐,“要知道唱的什么戏,我早就跟你说了。至于叫你猜谜吗?”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只是吊自己胃口罢了。
林雨桐这才缩回去。四爷就朝林雨桐看过去:“我发现你对这一类事情总是比较敏感。”
林雨桐‘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一个女孩晚上回来的晚了,从学校的建筑工地边过,被工地上的工人给欺负了。之后,怎么做都没办法摆脱这个阴影。男朋友并没有跟她分手,毕业的当天就拉着她去领了结婚证。但婚后,孩子都生了,抑郁症却没好。撇下两岁的儿子,从十五楼跳了下去,就那么死了。那个姑娘就睡在她的上铺,特别好的一个姑娘,爱笑,性子软软的。这件事,给林雨桐留下的印象,就是残酷。能将人折磨的发疯,都未必挺的过来。她觉得,这样的强奸犯,比杀人犯还可恶。
那些属于林雨桐真实经历的,很多都像是淡忘了一般,很少被想起。尤其是那高兴的,快乐的事,似乎早已经离她远去。可那些悲伤的,痛苦的,却像是刻在骨子里,总是想忘也忘不了。
四爷看林雨桐的神色,也不逼问,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你猜林芳华这个女人接下来会怎么办?”
林雨桐打了个哈欠:“她可不蠢。光去观音殿可不行,还得想办法叫皇上在她那边歇一晚才行。要不然,将来怀孕了,这月份日子就都不上了。”只是这事,没有甘氏在暗处帮着配合,就凭她也请不到永康帝。
这事还真叫林雨桐说着了。甘氏此刻将手里的书往边上一放,问何嬷嬷道:“怎么样?皇上过去了吗?”
何嬷嬷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皇上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哪里经得住……叫人问山下的了虚道长了,了虚按着主子的意思说了。皇上听了虚说无事,早早的就过去了。”
甘氏这才闭上眼睛:“给表哥传话吧。这段时间,观音殿叫他看着,别作孽了!等到过完年,确定林芳华怀上了,就彻底将那些淫僧都除了吧。再留下去,那丫头真跟我翻脸了。”
“姑娘是心善。”何嬷嬷叹了一声。
甘氏哼笑一声:“嬷嬷,你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那丫头心善,那谁的心恶呢?就差指名道姓的骂到脸上了。
何嬷嬷尴尬的笑了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从寺里回到京城的时候,真的是要过年了。京城里的到处都充满年味。
府里尽管只有两个主子,但这过年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这些都不用林雨桐操心,自有下面的人将这些办的妥妥当当的。
大年三十的年宴,因为有了去祈福这一码事,所以,永康帝举办的好似心安理得。并没有因为先帝和端亲王的死忌而有所改变。去年时候的事,更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个大殿笑语嫣嫣,气氛极为热烈。
林雨桐跟四爷坐在太子的斜对面,相互举起酒杯致意。
金云顺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了,心里才觉得稍微好受点。父亲去了整整一年了,平日里不敢想,只是今日,坐在这个地方,恰好就是父亲当时碰死的地方。身后就能碰到父亲当日撞死的御阶。那上面的属于父亲的血,早已经被洗净了。可此刻他才发现,他心头的血其实一直都不停的往外流着,一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停歇。
皇上叫送来一道凉拌的莲藕,他赶紧收敛心神,起来谢恩。再一抬头,就看见林雨桐眼前的桌上,一水的鲜菜。
这亲疏远近,就是这么明显。
皇后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就朝甘氏看了一眼。这肯定是甘泉私下叫人安排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甘氏不理她,只叫人将桌上的一道红烧鱼唇给林雨桐端过去。
林芳华撇嘴,有些不屑。
不大功夫,就有人端着一盆热菜上来,四爷一下子就捂住林雨桐的眼睛,“别看!”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呕吐声。她有些着急,“是什么东西?”
“猴脑。”四爷轻声回了一句,但没放开盖住林雨桐眼睛的手。林雨桐一听就不挣扎了。这玩意太残忍,谁想出来的?缺了大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