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儿还拿了娘的手背看,刚才画画的时候把颜料沾到娘的手上了,在水里随便洗一下是洗不掉的。她拽过手背一瞧,果然还在,只浅了一点点,便高兴起来了:“真是娘!”她乐的颠颠的,“娘好看!跟爹爹一样好看!”
“……”我能说啥。反正你爹啥都最好,连长相也最最好看。
一路上的人,都带着几分惊奇。旧人还罢了,只惊奇了一下就过去了,倒是这庄子里的旧人,腰更朝下弯了。越是神秘的人,便越是惹不起。
快到门口的时候,赶上了四爷的脚步。
四爷回头见娘俩跟来了,脚步才放的快了一些。
到门口的时候,林雨桐看向那么多的人,这些面孔一个个的闪过,原主的记忆好似有一点点复苏的迹象。
谁是谁,在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差不多能叫上对方的名字。
站在最前面的,是郑太公,如今八十多岁的人来,白头发白胡须,身上是羊皮的大袄,手里拄着一根老藤做的拐杖。清瘦的很,此刻,哭的涕泪横流。
扶着他的,是郑太公的大儿子,叫什么名字林雨桐也不知道,只是大家都是郑家大爷郑家大爷的叫。紧跟着两人的,林雨桐熟悉,便是这原身的伯父。
此时,这伯父也看向林雨桐,面色复杂。
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心里以为是必死的局,竟然活了下来,还有了如今的光景。
四爷主动过去,扶了郑太爷,“……咱们里面说话。这大冷天的,您又这么大的岁数了,一路劳顿,身体可受的住?”
这老爷子眼里的精光一闪,好些有些惊讶。当年的少主也没这份气度的!
他马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不敢……”
不敢什么四爷却没叫他往下说,只扶着人往前走。那边郑大爷竟是没拦住,郑家的老太爷也觉得这孱弱的少主一双手给钳子似的……这可比以前壮实多了。
林雨桐也笑着朝林大伯行礼:“伯父,快里面请。有什么话里面说。”
林大伯朝后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有人安排,大伯无需担心。”
跟着一道进来的还有全真教的丘处机和少林的一个和尚。这和尚是谁林雨桐也不清楚,更是没见过。看起来是头头,那就都进来吧。
那边赵木留下来安顿其他人。别庄可住不了三百多人,倒是给巾帼营准备的地方差不多。巾帼营这不是还没搬过来吗?那些都是孩子,年纪也还都不大。天气又冷了,林雨桐就说,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叫来吧。于是,地方都收拾好了,却空着。如今叫他们先住吧。不管怎么分,那地界都是够分的。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两人,抱着孩子就要往里面走。
听到外面就有人喊说:“三妹妹,如今当了娘娘了,就不管咱们死活了吗?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的功劳!”
林雨桐眼皮子直跳,头却没回。不用问都知道是林大伯家的闺女。
听听她说的话,什么叫做当了娘娘了?
谁当娘娘了!你知道这话会有什么影响吗?
她的脸色微沉,吩咐赵木说:“听话的就好好安排,不听话的,发癔症的就给请郎中,最好是关在院子里,别叫出门。”
林大伯不可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桐浅浅一笑,还问说:“大伯有话要吩咐?”
“没有!”林大伯收回视线,竟是有些怕跟这侄女对视。
没有咱就走,有什么话进去说去。
正厅里暖意融融,林雨桐叫人给端了水,先简单的梳洗了,又上了饭菜,叫饱餐了一顿。这才分宾主坐了,一块说话。
不等郑太公说话,四爷就先问:“之前叫人送信回去,老太公是没接到信吗?”
郑太公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没见少主的人,老臣实在是不知那信是真是假。臣打发人往临安去了……”
四爷点点头:“老太公想去临安?若是想去,我这就安排人,立马送太公前去。”
郑太公忙道:“少主这是何意?是嫌弃老臣老了无用了吧!少主……”
四爷‘砰’的一声把茶杯放下,“‘少主’这两个字,真真是当不起的!”
郑太公愕然的看向四爷,眼里露出几分不解:“少主这话……”
林大伯这次倒是机灵了,噗通往地上一跪:“少主息怒。没按照少主的旨意办,是臣等的失职。”
四爷只转着手里的杯子没抬头,由着他就那么跪着。
而郑太公看看跪在地上的林大,再看看坐在上首的那个年轻人……当年孱弱的,连盯着人看的勇气都没有的少年,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吗?
眼前这个人,身姿挺拔,气度沉稳,不怒自威的样儿,难道就是人家说的龙威?
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只愣愣的看着对方发呆。
郑大爷却不能跟他老子比的,这会子大厅里呼啦啦跪了一片,看向外面,外面的雪地里,跪的都是人。
可见这人是积威甚重的!
那人,可不是当年的阿蒙了。
因此,他站在那里,浑身都不得劲了。老道坐的很稳,和尚闭着眼睛,人家是出家人。再站着的,除了他们父子,便是那对母女了。
他咽了咽唾沫,然后缓缓的跪下,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示意他别犟着。
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郑太爷眼看都要跪了,那边丘处机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起身便走,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对四爷不满了。
把林雨桐气的啊:谁叫你多管闲事把人弄来的。不是早说了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但这事没处理明白之前,想走?
哪有那么容易?!
第1448章 江湖有你(20)三合一
林雨桐抱着龙儿没动,只出声道:“邱道长想走?”
丘处机扭过脸来:“怎么?夫人有何见教?”
林雨桐轻笑一声:“见教不敢当。道长送来这等惊喜,我们还不曾致谢,怎么好放道长走。”说着,她侧脸看了四爷一眼,“上次道长来,我们是怎么跟道长说的?”她移开视线,淡淡的看向丘处机。
丘处机脸上顿时有些羞恼,对方说:最好不要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他当初对这话的理解,哪种理解都有,却唯独没有想到人家是带着嫌弃的,是真出于心里的不想见他。
林雨桐也不想这么跟人撕开脸皮,但是没法子,自家跟对方,有很多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比如说,他们主张的是联蒙抗金。这也就不说了,抗金之后呢?把金国人赶走了,他们不会想着蒙古会如何,而是一门心思的要把这辛苦打下来的版图重新划入南宋。
可怎么不想想,南宋容得下四爷不。我们这么辛苦的结局,就是把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四爷的理念一直不是那样的。两者之间,这种理念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可调和的。
以四爷和林雨桐而言,他们知道对方那种理念的结果是什么。可他们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在这样一种状况之下,坚持联蒙抗金的人占了大多数。
如果四爷也坚持这种想法,消息露出去,只怕明儿便是要起刀兵的。
以如今道教的发展,说真的,林雨桐和四爷都不是很愿意跟人家为敌。这对自家来说,并没有多少好处。因此,处处以客气为上。
但客气不是你们随意能替我们拿主意的借口。
林雨桐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和缓些:“邱道长,全真教于我们夫妻有救命之恩。这一点,你们全真教没忘,我们夫妻更是不敢忘。”
丘处机面色大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全真教没忘?这岂不是说他们是挟恩图报?他嘿嘿冷笑:“夫人好利的口齿?今儿我丘处机把话放在这里,全真教救的是赵氏皇族,不是……”
“赵氏皇族啊!”林雨桐朝前走了两步:“赵氏皇族……谁认的?!”
是啊!你们说我们是赵氏皇族,谁认这码事?!
南宋那边认吗?
明知道他们不认,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嫌弃我们的日子太好过了?
丘处机怔愣了一下,指着大厅里的人:“这些人能证明你们的身份。若不是如此,我们又何必上少林,请他们帮我们找这些人来……”
哦!
怪不得少林和尚不说话呢,人家也是被找上门来的。
林雨桐看了闭眼的和尚一眼,又看了看在大厅的郑家父子和林大伯,“他们能证明我们是赵氏皇族?”她无奈的摇摇头,“只怕他们是谁,他们自己也证明不了?”
郑太公就插话说:“怎么就证明不了……咱们祖上是跟随……”
“不要说祖上。”林雨桐就道:“祖上距今都多少年了。自从到了金国,都零落为泥碾成尘埃了。谁能证明你说的祖上确实是你们的祖上?”
这一点上,林雨桐真不是胡说。很多人都对这种坚称自己是皇室之后的人嗤之以鼻。
当年的皇妃贵女,遭受的待遇真不是能想象的。被人肆意YIN辱,一只小羊羔的能换两个宗室女眷。
这些人生养下的孩子别人叫的可难听了,说实话,四爷是没打算叫那边那些人为他的身份来回喷的。如果不是闹的人尽皆知说他是皇室后裔,鬼才愿意要这样的身份。哪怕是真的,难道背后编排的人少了?
她如今说了这样的话,丘处机还没如何呢,那边郑家父子脸都气白了。一句‘谁能证明你的祖上是谁’,便是把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抹杀了。
什么力保皇室遗孤……如今只这么轻飘飘的否认了他们的身份,便也把他们这些年的功劳彻底的给否认了。
“三娘子……”老太公气的胡子都打颤了,张口就叫三娘子。
这所谓的三娘子,便是原身在林家的排行。
听到这么称呼,龙儿就不高兴:“我娘是夫人!”
你都叫我爹‘少主’了,可为什么却叫我娘‘三娘子’,三娘子三娘子的,就跟叫家里的丫头似的,一点也不尊重。
丘处机冷哼一声:“夫人,老太公好歹是长辈,这言传身教,夫人不能做到敬老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也……”
也什么?也不知道敬老吗?说我什么就算了,孩子才多大点?
“邱道长。”林雨桐的面色冷了下来:“我想跟你说的只有一句,那便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能少插手的时候还是少插手的为好。”
“这怎么能算是家务事?”丘处机摇头:“自古便是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公有人管。你们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在先……”还不叫人管了。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林雨桐就端起小几上的茶杯,用掌风朝丘处机推了过去:“邱道长,别人家的闲事管多了,说的闲话多了,想必也口渴了吧?请你喝一杯!”
丘处机愣了一下,不由的‘咦’了一声,上次见面他知道这位夫人会些武功,但这才多久没见,这都不是一般的会些了。看着杯子的架势,他都不敢硬扛着拦,只迅速了躲避了开来。紧跟着抽出长剑,横扫了过去:“夫人客气,在下不渴,还是夫人喝吧。”
茶杯就冲着林雨桐的门面扑面而来。
林雨桐伸手便接了杯子,脚下一动,身子瞬间就移了过去,等丘处机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只手摁在了肩膀上,眼前便是一只纤纤玉手持着的瓷杯,茶香袅袅,铺面而来。
她还是那么的语气看着丘处机:“道长请喝茶。”
丘处机看着林雨桐,满面的羞恼:“倒是不知道夫人有如此超绝的轻功。”
林雨桐也只笑笑:“您不知道的何止这些。”她的语气越发的轻慢,“可叫我不能明白的是,其实您是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知道了就罢了,还总要管一管。您是好心,可这好心,您办成了好事了吗?”她回头看看屋子里的三个人,“送人来可以不可以?当然可以!但为什么不能提前送个消息?”
郑太公一扭脸低头,不说话了。
显然,他不叫事先送消息的。但这不是一方的事情对不对,你这办事的人是怎么办的?谁叫你们接人了?接了人了还不来信说一声,叫这边有个准备也好啊!
“你可真是会挑时候。”林雨桐就说:“如今闹的人尽皆知,您是想叫金国朝廷来绞杀我们,还是想叫HEBEI八公来分割SHANDONG?邱道长,我现在很怀疑你是受了宋国的旨意,想要借刀杀人的吧!”
“一派胡言!”丘处机被林雨桐这番话气的嘴唇都颤抖了。自己真的是一片好心!
有了这么一个立足之地,只要将身份往出一抛,那便是响应者云集。金国的天下,转瞬就能土崩瓦解。他们顾不上的事,我们代为处理。知道你们无人可用,我们的人当免费劳力。做的一切都是无偿的。来回这么多人,光是一路上的吃饭都是问题。这些开销,难道不是全真教支付的?不管吃的好吃的歹,反正是人安安全全的,一路给带过来了。哪怕是孩子老人,也没折损一个。便是病的也没有。这需要跟着操心多少知道吗?
如今是一句好都落到,反倒是成了恶人。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他气急而笑:“这么说,错的反倒是贫道了。贫道对不住你们。”
“对得住对不住的……我们还能计较不成?”她无奈的笑着,“谁叫全真教于咱们而言,是有救命之恩呢……如今想借金人的手,要了咱们的命,咱们自然也是无话可说的。”
“谁要你们的命了!”丘处机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要咱们的命就好。”林雨桐带着笑意,“不要咱们的命,就请道长暂留府里,等该走的时候,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