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见她明白了,这才道:“心里有怨却恨不起来。你应该最能理解这种感情。你孝敬你的义父,他不会拦着。你不用在这事上跟他争执,他不拦着就是他的态度。夫妻本一体,你的孝顺,便是他的孝顺。心里那过不去的,非时间不能改变。所以,你争执也无用。对于完颜洪烈,他愿意怎么安排,是他的事。你不愿意,顶多便是不闻不问,这是你的态度,他也不会在这事上跟你计较。”
穆念慈点头,认可这样的话,算是听进去了。
“至于亲戚朋友同僚,这些事你愿意操心便操心,不愿意操心便不操心。”林雨桐拉着她靠窗坐着,“他有他的道理,有时候他的道理跟你不好说也说不明白,但有我们看着,你该放心才是。至于以后成亲了,你依旧当差,剩下的事他交给管家。而管家如何做,你都不要轻易插手。家有家规,就跟军中有章程是一样的。”
穆念慈又点头,已经知道好些东西是她没学过好像也学不会的。嫂嫂这么说,便是告诉自己,日子怎么过才轻松吧。她一一应承下来,保证说肯定能做到的。
但林雨桐哪里放心?
心里叹气,人家没有自己教导的时候不是一样的活的好好的且把孩子生下来了。可随即又想,光生下来有什么用呢?按理说她的武功还算不错,便是隐姓埋名在小村子里过活,怎么也不至于英年早逝,留下一个孩子艰难求存吧。武功别扔下,身体就比一般人康健。靠着武功便是打猎,也能把母子两个养活了。日子也不至于过的多艰难。
所以说啊,这人过日子,好似是不怎么叫人放心的。
不管放心不放心的,到了日子都得发嫁。嫁妆之类的,怎么准备的。时间这么仓促,反正就是布料药材家具这些,有什么现成的给采买什么现成的。没有时间做成成衣便不做成成衣。只连带着把布匹和毛皮连同棉,一并给带过去了。
反正是乌泱泱的,怎么也凑够了八十八抬嫁妆,算是风光大嫁了。
送出门了,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又因为给穆念慈准备嫁妆,四处的采购木棉还有草棉,能买到,但价格也确实不菲。如今的木棉只在南边种植,产量有限。但也用来织布。到了北方,就是草棉。产量也不高,只局限在甘陕两地。
所以,北地的种植也得提上日程了。
林雨桐还算着,说今年的红薯也算是丰收了。好些人家都只愿意拿出一半给县衙,然后留下一半自己吃。如此也好,今年那些都是作为种子留着的,过完年育苗还得用。另外,玉米也得试着先种着,也包括棉花。
这两种自家弄肯定是种不成的,但却可以拿来跟当地的士绅没做交易。他们先帮着种,便是从里面能得到利益。
四爷没否认这种想法,但这如今却不是最着急的。
最着急的该是如何整军的问题。
四爷的意思,是随后大发请帖,该请的都请来,“各家的子弟中,都得有人参赞军机……”
林雨桐慢慢点头,但这把贴子送出去,各地的人都聚集过来,且得些日子,怎么着也得在一个月之后吧,“行,这段时间我叫人注意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只怕贴子发出来,大部分都以为这是鸿门宴呢。
想逃恨不能举家搬迁,但这想走,却也没那么容易的。林雨桐确实得叫人盯着,人心不能乱。
外面风野的很,吹的窗棂直响。孩子睡在暖炕上,盖着被子睡的正香甜,手放在被子外面觉得冷了,还缩回去,连头脸都往被子里钻。
不大工夫,又下起了雪粒子,簌簌有声,无端的添了几分冷意。
林雨桐往被窝里钻,她一直就是这样,多少年都没改过。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觉得只被窝里最幸福。炕烧的不错,从炕梢都炕头都热乎乎的,被子早就暖着了,洗漱完往被窝里一躺,头发这么披散着,湿头发搁在熏笼上慢慢的熏着,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就迷瞪着眼睛叫四爷:“不早了,被窝里睡呗。”啥事不能搁在被窝里想?
四爷却一本正经的盘腿往炕上一坐,人家练功去了。
“……”林雨桐默默的缩在被窝里,也是服气四爷的耐性,这么长时间了,稍微练出来一点点算是内力的玩意吧。林雨桐又把北冥神功教给他,这玩意要说也算是一条练功的捷径了。但是从来没跟人动过手的四爷就算是想吸别人的内力也没机会。林雨桐看他辛苦的不行,就说自己给他一部分,但人家坚持不要。他始终认为:“若是不走捷径,这北冥神功的终点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把林雨桐给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无崖子的功力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还是跟传给虚竹内力是一样的,他的内力也是那么来的。反正,她是没见过自己一点都不投机取巧,半点诱惑都不受,就是沉下一颗心修炼的例子的。因此,从来也没想过还可能存在不一样的终点的事。
掌握了北冥神功这东西,跟人动手不用的时候不多。而四爷却只练他的,始终秉持着佛系心态,就是能用脑子的时候绝对不跟人动手。哪怕是要跟人动手,身前也会有万千人挡着,等闲到不了跟前。就算是到了跟前,我不是早跑远了吗?
反正是我不跟你动手,不要你的内力,我自修习我自己的。
林雨桐就问说:“你觉得经受的住诱惑,坚持不用外力,会有不同?”
四爷一副这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的样子看桐桐:“这世上的事,只要肯下功夫,不走捷径,得到的结果肯定跟你走捷径得到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与其说是练功,倒不如说是修心。心若经得起诱惑,受的住考验,得到的结果必然不一样,许是有更大的惊喜呢?”
仔细想想,林雨桐还真觉得四爷这话很有些道理。可这世上,经得住这样诱惑的人又有多少呢?
她想到逍遥派搬迁,心里有些别的想法,难道是虚竹参悟到了什么,觉得逍遥派往上走,还会别有洞天?
还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自打四爷说了这话,她心里就一直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可是奈何呢?自己如今也不适合废了如今的内力重新开始修炼吧,这也不现实。
看着四爷坐在边上盘腿打坐练功,林雨桐缩缩脑袋钻被窝去了:好吧!人家这么有恒心,自己也别拉人家的后腿了。
然后半夜里,被窝突然钻进来一冰疙瘩似的人,把林雨桐冻的一下子给醒了。
“碰到你了?”四爷赶紧把腿拿开。
林雨桐一抬腿把他的腿压下来了,腿脚冰的很,“你出去了?”
没听见门响动呀!
四爷摇头:“没出去,就打坐来着。”
打坐怎么冷成这样了?
也是!内力不足,不足以驱散身体的寒气,可不就是这么冷吗?可也不对,这好歹在炕上坐着呢,多暖和的炕,也不能说就冷成这样,屋里还有炭盆呢。
四爷也不解呢:“越练越冷。”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你说要是有寒玉床,是不是效果会很不一样?”
这个?
谁也没试过!
四爷却说:“明晚吧,明晚我去外面练。”
如今外面正下雪呢,这两天连着阴沉,这雪估计得一大场,没有个两三天瞧着是下不完的。这种天气,你跑外面打坐去?
那还不如我想办法给你弄寒玉床呢。
可那玩意真挺遭罪吧!
在林雨桐还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寒玉床弄来的时候,四爷在外面练功,然后被冻感冒了。
发热,头疼,浑身发冷,打喷嚏不断。
他在外面打坐,林雨桐也不敢真睡。四爷不叫她陪着,只自己坐在外面的院子里,然后练功去了。林雨桐不放心,就隔着门缝偷偷的往外瞧,刚开始的时候瑟瑟发抖,后来不抖了,林雨桐还当是人家进入状态了。结果这半个时辰不见动,一个时辰不见动静。林雨桐贸然打搅吧,又怕人家走火入魔了。可这出去看看,心里又老实不放心。正犹豫呢,四爷‘咚’一声倒了。
这回是真冻成冰疙瘩了。
把林雨桐唬的不行,用雪搁在身上擦了,然后才捂在被子里给发寒,又给灌了药。四爷半眯着眼睛,搁在被窝里还打哆嗦。林雨桐要运内力给他驱寒,人家非不让,“就吃药……”
不沾别人的内力!
这都多少年没病过了,这次折腾的可不轻。
对外还不能说病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该怎么说呢,只能说四爷给灾民祈福呢。
隔着屏风,是林雨桐帮着处理赈灾的事。
四爷躺在那里迷迷糊糊的,还道:“叫人去探探,今年的雪都有哪些地方下了,尤其是蒙古,叫查查,看冻死了多少牛羊。若是今年是寒冬,这个气温还这么走低,明春必是有一战的。HEBEI那边能不能解决,今年冬天的天气也是要紧因素……”
“你歇着吧!”林雨桐又给捂了一层被子,“睡吧,我心里都有数。”
龙儿坐在她爹边上,四爷不想叫孩子在这里,怕给她传染上。可孩子眼圈红红的,踢了鞋和脚上的袜子,塞到被窝里给她爹暖着去了。
孩子也没生过病,见生病的人躺在这里,就跟在路上看的那些灾民一样。好些个衣衫褴褛的人,大人饿晕在路边,孩子围着大人嗷嗷的哭。她曾经问过穆念慈,说他们怎么了?穆念慈告诉孩子,那些孩子的爹爹躺在那里,是快死了。
于是,孩子的印象里,躺在那里不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因此一醒来,见爹爹没跟往前一样在外面舞剑,而是躺在这里捂着被子,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一声声喊着:“爹爹别不要我!爹爹我害怕。”
把大人的心都听软了。好吧!只能叫孩子呆在这里。告诉她这只是生病了而已。
林雨桐给把脉,给用针,给抓药熬药,她全看在眼里。然后目光灼灼的,等林雨桐给四爷喂药之后,这孩子看着他爸呼吸平稳的睡着了,就拽住当娘的袖子,“娘……我也要学……”
好像学了她爹就不会再生病了一样。
成!想学就学吧。
四爷这一‘祈福’,就是七天。
等好了,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他:“还要寒玉床吗?”
要啊!
四爷倒是很端的住,只当没看到那似笑非笑的样儿,“还是操之过急了。有过这么一次,我现在也不急,等着吧,等到三十年之后吧,那寒玉床就用上了……”
林雨桐:“……”好吧!三十年之后,你才有信心重新用寒玉床……林雨桐只能敬佩人家精神可嘉。
三十年之后都五十多岁了亲!
谁不是想着少年成名,仗剑而行。可他宁愿用大半辈子的时间来打基础。
“要是万一跟你想的不一样呢?”林雨桐问说。
四爷奇怪的看她:“对别人而言,是大半辈子。对咱们而言,就是搭上这辈子实验都失败了,又如何?”
这经验足以叫咱们不知道哪辈子受益呢。
林雨桐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这道理不难理解,他一说自己就能想通,可这说跟做是两码事。说到底,自己的心性还是不如他。
病好了,四爷带着人,去赈灾点转悠了转悠,露个面叫人知道,他好好的。
林雨桐这几天坚持给做药膳,心说调理调理就好了。四爷呢,也把视线再次投到HEBEI,准备明春的事。
结果这边还没规划处个子丑寅卯呢,一拨人上门了。
郑家庄的人,老老少少的,一共三百余口人,被全真教和少林寺的人护送,给四爷送来了。
人家进城的时候,林雨桐这边还得到消息,说是过来一拨人,人数在五六百之多。
如今的探子多嘛,当然得精心了。林雨桐还特意交代说,在哪里安顿,这些人什么口音,是做什么营生的,都叫打问清楚。
结果叫打听的人还没出府呢,人家上门来了。直接就到了别院的外面,帖子没递进来,外面就传来一阵子哭嚎之声。
“……皇天佑我大宋……皇天佑我大宋啊……”
然后不知道谁起头的,哭着喊着背起了满江红,“……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诗当然是好诗了!
可如今这种一切还不算尘埃落定的时候,SHANDONG内部,金汉交错,然后你们现在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局势会朝什么地方偏去呢?
这叫本就是女贞百姓的人何去何从?
这叫生活在金国,多少对金国朝廷有些妥协的汉人又何去何从?
他们当然会害怕!
四爷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赵金:“传令下去,封闭城门。”
消息别露出去,城里的人哪怕是听到了这事,便是想走,也别想轻易的走了。真叫走了,那这消息随着这些人将传的到处都是。
还图谋HEBEI呢,HEBEI 那些人不奔着这边来剿杀都算不错了。一边是BEIHEI蒙古,一边是金国朝廷。再往南南宋朝廷容不下,这是要逼着自家远走海外吗?
四爷心里气啊: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这些人不管为了什么,拼命保下原主的命。在大面上,还真不能把这些人怎么着。
四爷脸上带着笑,带着人往出迎。
林雨桐摸了摸脸,自己这脸,一直是做了处理的,不想叫容貌惹来麻烦。当然了,如今是不怕惹麻烦了,但也……好端端的,不知道该怎么把伪装去了。
如今人家来了,脸当然得露出来了。要不然更得有热闹看。
那行吧!
她用蘸了药水的帕子擦了脸,然后用温水再洗了一遍,擦干净就好了。抱着龙儿就去追四爷的脚步。
这简直跟大变活人是一样的。
屋里伺候的吓了一跳,龙儿更是吓到了。惊奇的看着她娘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还伸手捏了捏,又耸了耸鼻子闻了闻,确实是娘的味道,这才怯怯的喊了一声:“娘……”
“是娘!”林雨桐摸了摸她,这种触感孩子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