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等着邵华见礼,邵华却只淡淡的道:“姨娘来了。来了就坐吧。”
叫人给搬了绣墩放在门边上,然后就看站在白氏身后的人。
两个姑娘,一个瞧着得有十六七,另一个有十五六。
邵华的一翻做派把白氏说的愣了愣,然后冷笑一声:“大奶奶好大的派头。嫁进余家的门二十年了……”
“我婆婆去了都没二十年。”邵华就说:“你进门二十年了?”
白氏一噎:“大奶奶倒是好口舌。”她梗着脖子,转着脑袋,白眼翻着:“是!我这进了门有十八年了,为余家生儿育女……”
“哦!十八年了。”邵华却道:“那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外祖母她老人家说,当日公公可没说要续弦的事。如今,既然有人要以妾为妻威迫嫡出子女,少不得上公堂走一趟。等官老爷判下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再者,这里是我的嫁妆宅子,招待亲戚一顿茶饭,倒是小事。别的倒是不好兜揽了。”
“你!”白氏冷哼一声:“那就告官,看官老爷是判咱们对还是判你们对?”
邵华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送客!”
半点留客的架势也没有。
真真是一盏茶都没给喝,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
等余梁从前面回来,她先忐忑了:“真这么着?”
余梁摇头:“这事麻烦!”
下半晌的时候,两口子带着孩子就过来了。四爷还没回来,不过余家的事也不用四爷操心。
余梁就说他的顾虑:“把这白氏压下去吧,好处是咱们不用跟这个女人明面上有母子关系。别管这后娘做的好不好对不对的,一旦承认是继母,那咱们做的不到不好,就有人攻讦。”
是这么一回事!都得像是卧冰求鲤那般,哪怕后娘把人往死里折磨,也得孝心如故,这才是这个时候的道德标准。
林雨桐马上明白余梁担心的其他事情是什么了:“要是把这白氏压下去,成了姨娘。咱们的麻烦也一样不少。姨娘没资格教养子女,所以她带来的三个孩子,势必成为麻烦。”
余梁点头:“就是这个话。这还得是余鉴不回京的前提下。要是余鉴回京了……麻烦更大。能把继母变成妾,却不能把亲爹如何……”
所以就成了左也难右也难的局面。
林雨桐就问:“那俩姑娘都大了,最麻烦的反倒是那个小子了。那小子如何?”
余梁面色有几分复杂:“真是报应!那小子……”他指了指脑子:“有些憨……有些拙……不是个机灵的人……”
就是老实,笨。这样的人就是坏,那也坏不起来,他没那个心眼。
邵华就道:“要叫我选,我宁肯要俩难伺候的小姑子,要个笨一点的小叔子,也不要头上顶着个恶婆婆。”
两害相权取其轻。
那边生下的大姑娘都十七了,小的都十五了。大的眼看就嫁了,小的说了亲,半年里说打发出门子就打发出门子了。就是再难缠,终归是麻烦一段时间。而且,自家能掌握主动,要想嫁的体面,她就得乖乖的。不像是白氏,要真认下她续弦的身份,那她就占着身份优势,还不得往死的作。而且,她还年轻,往后的几十年里,是别想消停了。再说了,只要认下了这个续弦,这后面的三个孩子就能不麻烦余梁?还不是一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白氏打回原形,然后直接给余鉴送回边城去。这俩姑娘在这边嫁了,剩下个老实孩子倒是最好安排的。将来娶个本分的庄户人家的姑娘,弄个庄子去乡下过小地主的日子,一辈子不短了他的吃喝就完了。
长兄当到这份上,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了。
林雨桐就说:“我嫂子说的这个办法行!就这么着吧。”
结果是白氏也没真蠢的就去告状,孙绍祖脑子明白着呢。打发婆子去一问前因后果,心里就有了算计。他为的是跟余家跟贾家这边正经的来往,自然是不能认下白氏这个丈母娘的。因此就说:“……不说是我,就是小姨子将来说亲,那也是国公府的外孙女,贵妃娘娘的表妹更体面。将来什么好人家说不上?您又何必跟他们这么犟着呢。照我说,您只管回边城去。将这些弟弟妹妹给他们哥哥姐姐留下,就不信他们不照管?这您在,对弟弟妹妹未必好。但您要是不在,对弟弟妹妹却一定是好的。您自己掂量掂量?”
于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人家白氏被孙绍祖给送上了北上的商队。
那姐弟三个,却被打包,送到了余家大门口。虽然估计着余鉴和白氏不想几个孩子回边城,心里也是按着这个计划打算的。可是真没想到,人家说走就走,连问一下这边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人扔下……走了!
这里面还有嫁妆的事呢!可余梁给恶心的,还得安抚媳妇:“别担心,咱们赔不了。”转脸就想着怎么从余鉴要这一份嫁妆银子钱。
也因着这个事办的太恶心,这余家那边的门,是不许进的。
林雨桐手里有几个小院子,其中两个是王熙凤送来的。叫人收拾了一个,叫余梁把人安置在那个地方。对外就说是余梁租下来的。
这余梅就是要嫁给孙绍祖的姑娘,嫌弃的看着这小院子:“大哥这是不叫我们进家门。”
“那是你们嫂子的嫁妆。”余梁停下脚步,转脸道:“要是看不上,还是回余家吧。当年来京城,在乡下置办了个院子,去那里住也使得。”
余栋还一脸的懵懂,却把余梅和余柳吓白了脸。
第1346章 重归来路(24)三合一
这小院子,周围都是小商户。像是贾芸的舅舅家,就住在这一片。要说混乱,那也没有。小户人家的日子,省心的很。
但只放着姑娘小子单独住也不行啊,余梁肯定不会过去住的,放着不管至少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刚巧,贾家那边修园子,不是贾琏叫,就是贾赦和贾政叫,一天都闲不下来。娘娘省亲是大事,实在顾不上也没法。
那叫谁去照管呢?
邵华就跟林雨桐两人去见贾母了,说了一会子话,然后直接就把这事给说了。林雨桐就道:“……想跟您借两个人使唤。”
贾母何等样人,如何不知道那边的姑娘不好处置。嫂子管了,那边说严苛。嫂子不管吧,又怕出了什么事端。
她就点头:“也亏的你想的周全。”于是点了两个婆子,又叫王熙凤点两个丫头过去:“只是借出去的,回来还是咱们家的人。叫她们只管拿出咱们家的派头就是了。”
余家的大方是出了名的。何况只是辖制那两个没教养的丫头。
这边争着有人要去呢。
叫了四个人来,别人林雨桐印象倒是不深,只是这有个丫头,给林雨桐的印象是颇为深刻的。尤其是一听名字,这个人她就想起来了。
善姐儿!
伺候了尤二姐,日常怼尤二姐,苛待尤二姐。言辞又犀利,最是厉害不过的一个丫头。
而那两个婆子,一个是善姐的老娘,一个是善姐的姨妈。只怕这真是一脉相承吧。
王熙凤竟是给了这么几个人来。得!就是那余家的姑娘是俩夜叉,碰上这么几个茬子,那也真是够受的了。
带回去不拘别的,林雨桐和邵华抬手一人就赏了十两。伺候的好了,还重重有赏。
邵华便借着这边是从边城回来的,杀伐气重,对怡哥儿不好之类的话,不过去,也不把人接过去。余梁忙着呢,顾不上照看。那这从超品夫人身边借了嬷嬷教养照管俩个小姑子,这话拿出去,很是站的住脚。
而余栋呢,人是笨一些,但也才十三。
余梁不叫他跟两个成年的姑娘在内宅圈着,想着怎么安排呢?四爷就写信给齐家,把余栋给送到齐家的书院去了。余家也不短了束脩,余梁又另外派了两个稳重的仆从小厮跟着过去。去了就跟人家齐家说好了,这孩子资质有限,就只学些认字算账的本事就行。不逼着考试。学多少,算多少。学些本事,学着跟人相处,就行了。又叫贾瑕帮着照看一二,别叫被人欺负了。
齐家的人知道余家的事,还一个劲的跟人说,余家这位大爷,端是敦厚。
世人多看中子嗣,真心实意的为弟弟考虑,做了这样的安排,谁能说人家不好?
于是,安排余家姐妹的事,更没人指摘了。
余梁又写信给余鉴,主要是写了对余栋的安排,送去书院等等,叫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之类的话。余鉴只要不蠢,就不可能一毛不拔的叫这边嫁闺女。
反正是余鉴拿多少银子,余梁准备多少嫁妆。一文钱都不往里面添的。
贾家的人伺候了几日,就跟林雨桐说:“那大姑娘是个泼辣厉害的,又惯爱拿乔,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吃这个不顺心,吃那个也不如意,折腾了几回,被弹压回去了。只那二姑娘反倒是个糊涂的,没一点主心骨。”
各有各的性子,各是各的运道。林雨桐又打赏了一回,告诉她们别惯着那边,也别一味的去苛待便是了。
却不想才入了四月,正说县试的事呢。家里来了客人了。
说起来也不算是生人,正是贾芹的妈周氏。
周氏来带了一篮子鲜花,带着露水采下来的,“带别的你也不稀罕,这花儿瞧着好,留着簪头发。”
林雨桐是不用鲜花的,家里有孩子,花粉这些东西离孩子太近了不好。她热情的接了,叫人给幼娘送去:“……爱给屋子里摆个花儿朵的,往常门口都有卖的,她是天天打发丫头买。偏今儿不知道怎么的了,没见卖花的姑娘来。嫂子可是来的巧了。”
周氏脸上的笑就越发的真挚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子族里的闲话。这家的媳妇跟婆婆拌嘴了,那家媳妇又生了个闺女结果儿子又想着纳妾可家里又拿不出几两银子来,最是琐碎不过。
好半天了,周氏才说到正题上:“……听说你娘家的妹子还有一个没说人家。”
林雨桐点头,这说的是余柳。她点头应是:“但这婚事我做不了主。”
周氏这要出口的话就给堵回去了,讪讪的笑了笑:“我也知道……就是来打问打问……”
林雨桐笑了笑,却不接这个话。
周氏忙道:“其实也不是外人,芹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说一个合适的人家。”
贾芹?
这也不对啊!
贾芹的跟这边差着辈分呢!
林雨桐就说:“好不好的,对外说起来,那也是府里的外孙女。比着芹哥儿高着一辈呢。”
周氏讪讪的笑:“这要是从你这边算,这不是都出了五服了吗?”
有从姐姐这边论的吗?
胡球扯!
林雨桐摇头:“这事真不成。要不,我回外祖母,叫她老人家定夺。”
这才把人给堵回去了。
贾芹这一趟差事办的不好,回来就被那府里恶了。如今是没了差事,家里一大家子的人口又等着吃饭。日子艰难的很了。这是看贾芸的日子过的红火,又想靠上来。找不上别的由头,竟然拿余柳的亲事说事。
隔着一辈也不管不顾,着实是一点体面也没有。
这边余家没等来余鉴给的嫁妆银子钱,倒是等到了孙绍祖下聘。
各种的彩礼抬了二十四抬,又悄悄的给余梁塞了两千两银子,婚期就定在六月,说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这彩礼余梁没叫往自家抬,而是直接叫抬到‘租住’的这个院子里。那两千两,当着孙绍祖的面,余梁叫人给余梅送去了。要是余鉴不给银子,这些聘礼就是嫁妆,原模原样的带过去就完了。
孙绍祖看余梁这做派,不像是欢喜的样子。他也有些尴尬:“那个……大舅兄……”
余梁也一脸的笑,孙绍祖这样的小人,他面上是不会得罪的。既然叫一声大舅兄,他就应一声,只客气的叫人坐:“婚事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跟家父那边是怎么说的。我这边颇有些为难的地方。都不是外人,这家事也没有要瞒你的意思。是是非非的,我很不好插手。别人不知道家里面的糟心事,你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个不周到的,可真不是对你不满。”说着又叹气,很有些诉苦的意思:“我来京城才几年,来的时候家业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能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偏巧了又赶上娘娘要省亲。不管从哪边说,我要是不出一把力气,都算是忘恩负义。忙着那边的事,来来回回的,耽搁了自家的营生不说,这来回的开销,还都是自己往里面贴补的。要说日子过的有多宽裕,那是真不能。咱们就是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的住着,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孙绍祖也不知道信没信,但不妨碍他一脸认同的点头。
余梁就继续道:“所以,白氏生的这个妹妹,婚嫁上我着实是出不上一点力气。况且,有父亲在,哪里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白氏来的匆忙,也走的利索,父亲有没有叫捎带银钱置办嫁妆,我也不清楚。之前写信过去,至今没有回音。你这一提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你。按着你们定的日子吧,我怕这边嫁妆准备的不齐全。要是还等不到那边回音,我能做的就是你送来的聘礼,一文不少的再给你抬过去。或者是你能等等那边……只是如此一来,这婚嫁的日子就得往后拖一拖……”
人家说的这么坦诚,又这么有道理。
怪人家余梁吗?怪不上不是!
怪只怪白氏,走还真走的利索,一文钱也没留下来。
或许是留下来,只交给她闺女了?
这么一想,心里还能好受两分。他也不好意思说把婚事推迟,缘由还是因为嫁妆没到。说的好像是他贪图媳妇的嫁妆似的。于是马上脸上堆了笑:“大舅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余家肯把闺女嫁给我,便是我的运道,真要是为了这个推迟婚事,可真是叫我没脸见人。”
行!你愿意就行。话反正说到头里了,余鉴不回信,或者说是余梅不把白氏留下来的银子拿出来,那对不起,嫁妆就是聘礼,我不贪你的嫁妆,也不往里添,就这么着了。
回头邵华跟林雨桐把这事说了,林雨桐也觉得挺好。这就是一个态度,余梁想说的其实就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也别想攀着谁。
四月一闪而过,最重要的事不是孙绍祖下聘的事。而是贾瑕县试险险过了,以榜上倒数第三的成绩,成了一位秀才公。而杨哥儿,许是早早的被林如海单独关照,此次考了一个案首回来。
这样的大喜事,林雨桐去给送贺礼。一进二门,就跟出来的闻天方又走了一个对面。
他进内院怕是见林彤玉去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见有女眷,抬眼看了一眼,行了一礼,便又背过身去。不瞧女眷,这便是尊重。
林雨桐这次能平静如初的对待这种见面不相识了。她也只福了福身,就朝里面去了。
林家没有张扬,因此,只有像是林雨桐这种格外关注林家的人,才能第一时间知道,且在第一时间就上了门。
林彤玉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意:“出门不方便,才说什么时候去瞧瞧蕴哥儿呢。”
“哪天去我都有空。”她笑着:“黛玉呢?怎么不见?”
“被外祖母接去了。”林彤玉脸上的笑意稍微收了收:“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过了灯节,这都两三个月了,外祖母的病症也不见大好。不是今儿病了就是明儿病了。妹妹身子又弱,我瞧着,又是瘦了一圈。”不是很高兴黛玉去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