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家里,没有公婆,却有个不愿意再嫁人的大姑姐。
邵华就说:“那方家的大娘子真是个利索人。愣是把家业打理的有模有样的。人也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她在家影响了兄弟的婚事,姐弟俩不知道打了多少官司。方大娘子的意思,是想立个女户,带着闺女过日子。可这做方郎官呢,非不!跟你哥喝酒的时候还哭了,说是他姐当年不舍他,他怎么能狠心的舍下姐姐。”她低声道:“你说,就跟咱们家这么近的住着,这婚事要是成了,有我跟你哥在边上看着呢,能叫迎春妹妹吃亏吗?她是那么一副脾气,不争不抢的,大姑姐在家处处替她料理清白才好呢。再没有合不来的事。方家大爷又是个官身,进了门就凤冠霞帔。那大姑姐被妾室折腾的险些丧命,家里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的,这又是一重保障。上回我这话没说完,琏二嫂子先拦了。如今……当真行?”
行!怎么不行?
林雨桐还怕不保险,特特的叫邵华请了那位大姑姐方大娘子来做客。
看了人品,她先就满意了。
这边把客人送走,那边又打发丫头把王熙凤给请来。
王熙凤还以为是甄家的事有变故了呢,急巴巴的过来,结果是为了迎春的婚事的。
她这人在林雨桐面上说话,也不遮掩:“我就不信,别人瞧不出太太的手段,你也瞧不出来?”明显就是糊弄薛家的话。
林雨桐就说她:“你们要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可想过娘娘的想法?”她轻哼一声:“易地而处,换你是娘娘,你可愿意借个肚子生儿子?”
王熙凤便不说话了,不管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也终究不如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雨桐就又说:“何况,这话太太能说,你却不能说。到底是隔着房头的。如若这将来迎春进去又真有儿子了……我的二嫂子,大房二房……这差别可大了。咱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娘娘不明白?哪怕过上三五年之后,娘娘那边还没动静……送人的话也得娘娘先开口,老爷太太说话了,你们才能说。你细细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何等样的人,哪里不明白人家故意没把话说的那么透。
可这再不透,该明白的意思,自己还是明白了。
娘娘的年纪,太太说大了,可实际上真大了吗?太太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生下宝玉,这闺女随了母亲,难道娘娘以后就生不下来?所以,太太说叫宝钗进宫这话是糊弄薛家的,同理,叫迎春进宫这话,何尝不是糊弄大房呢?不用多久,就是三年后,探春也都合适了。人家又为何要选迎春了?那么些个好处自然是落在二房,如此对宝玉才是最好的。
就像这位说的这样,有些话太太能说,自己却不能说。自己积极的谋划这事,看在太太和娘娘的眼里,未尝不是为了大房谋福利呢。
正琢磨呢,就听这位奶奶又道:“别忘了,就身份而言,迎春比娘娘如何?”
迎春是承爵的大老爷的闺女,要是面子上好看,记做嫡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娘娘……五品官的嫡女?
谁尊谁卑?
反倒是叫尊的去服侍卑的?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说不出的别扭。
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好似留着迎春真不是很妥当的做法。
林雨桐就又问:“薛家给银子只怕也不爽利了吧。一天没有个准话,那边就爽利不起来。”
所以,不若给迎春说亲,也算是对薛家表态了。
没有备用的人选,不是宝钗也是宝钗了。
王熙凤这才收敛了心神,细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林雨桐就说了:“……武将的人家,命也有些硬,你拿这话去回老太太太太,这事只怕又多一层把握。”
什么叫做‘武将人家,命也硬’就多一些把握。
这有什么相干?
可等回去在贾母跟前提了一句,老太太倒是半晌也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那也倒是罢了!这话还得跟你们太太商量。”
王熙凤心说,迎春的亲事,自己这嫂子定了也比问太太名正言顺吧。
这么想完,心里又咯噔一下,这是魔障了,怎么突然开始这么想了?
这边应了老太太,那边就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皱眉:“二丫头的事,这不是都说好了吗?”
王熙凤就道:“您也真是。娘娘才多大年纪,您就想着这个。再叫娘娘心里不自在?何况,娘娘是多有福气的人啊!这一点许是随了太太。您看您,先是有了娘娘这么一个贵女,后又得了宝玉这个有造化的。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很不必如此。再则,这开了春,园子那边进度就快了。这一快,处处烧的都是银子。姨妈那里,掏银子可不爽利了。您是知道的姨妈的,这等的是什么,咱们心里也都明白。老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不若干脆一些,给姨妈吃个定心丸。彼此都好!”
王夫人到底是吐了口。
贾琏又托了余梁,见了方时济。
回去就跟王熙凤夸:“也就是余家表弟和大妹妹肯操这心。原想着小门小户,人口到底是简单了些。不想见了人,又觉得真真是不一般的很。没有依仗,能在五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里做的如鱼得水,我瞧着很有几分能力。”
“只别说这些。”王熙凤就问:“人长的如何?”
“不若咱们家的孩子俊秀,但也是伟丈夫模样,不算是辱没了二妹妹。”贾琏擦着脸就道:“如今再想想,余家兄妹果然是体贴的很。二妹妹那性子,果真是嫁到那样的人家才是最省心的日子。”
可余梁却觉得,最最好的在于人家有情有义,就是将来贾家有个什么,也不至于慢待了迎春。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男方请了邵华,女方这边干脆就叫薛姨妈做媒。
才过了十五,这婚事就给定下来了。
如今正是贾家得意的时候,贾赦也不讲究多少彩礼。横竖他也不是很在意这闺女。倒是邢夫人很是埋怨了几句。说王熙凤是要毁了长房。说好的以后叫迎春也进宫的,如今早早的把迎春打发了却是为何?
王熙凤就唬她:“您是只想着咱们的打算,您怎么不想着娘娘的打算。娘娘苦熬了这么些年,恩宠还没多少呢,又送更鲜嫩的美人进去?娘娘若是恼了,难道就二妹妹的性子,还能如何?咱们倒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您担心的那些,我跟二爷又何尝没想过?前前后后的思量了一回,还是觉得别犯了忌讳的好。您想想,再往后拖上两年,三姑娘都多大了?咱们是什么也得不上,还惹了一身腥。何必呢?”
说着,又叫人把下面人孝敬的香片茶叶之类的东西,给这边搬了不少。
邢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这说的倒也是。”
迎春的婚事,在过了十五的大事面前,根本就掀不起风浪。
但林雨桐还是收到了迎春的一份谢礼,是司棋给送来了。几双精致的虎头鞋面还有五毒的肚兜,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绣的。这样的活计不是一天两天能赶出来的,正月里又不叫动针线。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早早就预备下的。也算是有心了。
林雨桐又叫琉璃跟司棋说话,把方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司棋。司棋本就是肚子里极有成算的丫头,细细听了一遍,这里面的好处就越发的明白了。临走的时候跪下就给林雨桐磕头:“也就是奶奶和余大奶奶这般惦记着,我们姑娘才有今日。我替我们家姑娘给奶奶磕头。”
回去又细细的说给迎春听。迎春向来是不瞒着探春的。
探春就说:“她当日来家里,我就说她是个极好的。如今看,果然不差。受了人的恩惠能时刻惦记着的人,如今这世道,已是非常难得了。”
迎春去难得的辩驳道:“咱们于人家,哪里有什么恩德?人家这么说,那是人家心里存着是恩义。可要是咱们也这么看,又成了什么人呢?这要把人家对我的好,理所当然的看成是人家本就欠我的,我又是个什么人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应当的事?”
探春一怔,似要反驳,但终究那是姐姐,她把话又压下去了。只淡淡一笑,也不言语。
倒是一边的宝钗击掌赞叹:“正是这个话。世上最要不得的便是‘理所当然’这四个字。”
几个人正说话呢,丫头婆子就跟没王的蜂一样四散的往出跑。
探春呵斥了一声,叫住了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是琏二爷带着人抄了赖家!
第1345章 重归来路(23)三合一
赖家可不是那么好抄的。
人说狡兔三窟,面上那家里才放了多少东西和钱财?
忠顺王之前叫人给四爷送了两个地址来。这两个地址都是两处不怎么打眼的小宅子。宅子记在两个人名下,而这两个人完全是子虚乌有的。目的就是面上给赖家撇开关系,但里面才是真真藏了东西的。
四爷当然不会面上去发这种财,没的降了格调。
他特别大方的,将地址也提前告诉了贾琏。贾琏这会是找了当年的老护院,悄悄的把这两处都都抄了。钱财也没全吞了,私下里抬了一箱子银子叫这些护院分了。又抬了两箱子金子给四爷送来。他自己又昧下了两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一箱子宝石。但是那些古董之类的东西,他是一个也没动。好些都应该是库房里老物件,没想到都被偷出来放这里了。不用问也知道,库房里存着的,只怕都是假的。
这事非得懂古董的人操作。只怕那冷子兴跟这事都脱不开干系。
他自己藏匿下了那么些个东西,这会子再清点了一遍数目,竟是还叫人觉得瞠目。光是金子还剩下五千两,白银七万多两。这些古董玉器的价值就更不可估量。还有一些铺子田产宅子的地契房契,这还没抄了赖家的如今住的地方呢。
只这两个地方下来的东西,给了贾琏足够的底气。抄赖家可以说是大张旗鼓,谁也不惧怕的架势。
赖家的主子就那么些个。虽然家里也养着奴才,但到底只是奴才的奴才,哪里敢嚣张。
等消息传回府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贾母嚷着这是要造反,骂贾琏不孝顺,哭着喊着要回金陵去。
贾琏是二话也不说,只叫人把那抄出来的古董等物,一车一车的往回拉,贾母那么大的院子,愣是摆不开。
等把箱子掀开了,谁都不说话了。
贾琏指了箱子里的东西:“这里面有多少是御赐的,有多少是跟各个王府走礼的时候,王府的主子们赐的。这奴才偷着弄出去了,倘或是被小辈们不知道轻重的拿出一两件去,叫人家知道了……知道情由的说咱们对下人太松散,纵的他们眼里没人。不知情由的还不得以为连皇家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娘娘省亲,多少人盯着咱们呢?叫人逮住了把柄,咱们父子再受一回申斥也不要紧,就怕连累了宫里的娘娘……”
贾赦本来还要维护老太太骂贾琏的,一听受申斥的话,也就不言语了。
贾琏又给他老子使了个眼色,那眼色贾赦懂,意思是另外留了好东西给您。
贾赦便马上道:“这天杀的狗奴才,当真是胆大包天。”
贾政心里也满意,觉得这是不要自家把甄家供出去,一个背主的奴才连自家主子都敢这么糊弄,那么出卖个老亲,也没什么稀奇的。觉得贾琏是顺着他的心意做事的,虽然这事做的有点大,有点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但结果却是好的。
而王夫人呢,盘算着这些金银能办多少事。这些古董摆件添上,园子里又能省下好大的一抿子来。
邢夫人看着贾母,想着巴结贾母,说几句贾琏也没什么。偏王熙凤在边上拽了拽她的袖子,她也不蠢,马上明白了。这事是琏儿过手的,中间能不昧下点东西。因此,只眼皮一耷拉,就不再说话了。
贾母哭了一气,见儿孙没有一个搭话的。便抽噎着不知道怎么的了,直接给撅过去了。
这边人晕倒了,倒是请了太医给瞧。又有宝玉三春这么守着。
至于其他人,都去瞧院子里的东西了。
贾赦瞧上的两箱子古玩,毫不客气的叫人给搬到她那边去了。
而源源不断的从赖家拉回来的像是绸缎布匹香料药材这些玩意。王熙凤做主了,这个散点,那个散点。连赵姨娘这样的,也得了三匹上好的料子。给邢夫人足足拉了一车杂七杂八的东西,邢夫人笑眯了眼,回去拾掇去了。
王熙凤就顶顶看不上这种眼皮子浅的。真真值钱的东西,选上一件都抵得上她那一车。
王夫人要选东西,王熙凤就说:“都存在库里算了,这以后,少不得要放在园子里的。我叫人一件一件的登记,保准的一件也少不了的。还有库房里堆着的那些假玩意,也该腾出来了。没的送到亲戚家,叫人家瞧了笑话。”
这话倒也是,王夫人点点头:“你只管去忙吧。”
王熙凤回去就找贾琏:“你到底藏匿了多少,我也不问。你也少编谎话来糊弄我。”说着,就打发平儿到外面守着,却拉着贾琏低声道:“这东西全都弄回来,将来少不得都成了娘娘的,我想着,没有什么标识的,干脆偷着弄出去。真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想趁着清理那么假玩意的机会,依旧用假的替换真的,再把假的当真的放库里去,把真的却当成假的再弄出去。
这个想动手脚简直太容易了。比赖家还方便容易的多。
自家两口一个把真的带回来了,别人就不会信自家再藏私心又给弄到外头去了。将来若是发现了,那也时过境迁了,也没谁按住自家的手,怕个甚?
王熙凤眼睛赚的滴溜溜转:“这差事一了,我干脆连家也不管了。将来就是真查出来,那也是当家人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反正大部分都被藏匿的,无法藏匿的都是不能用的,那些搁在库里谁也别想沾好处。
贾琏就稀罕的看她:“你这怎么就想通了,不跟着你姑妈后头……”
“呿!”王熙凤白眼一翻:“我又不是那傻的。”说着又问他:“别只顾着说闲话,只说我说的这个事行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
完了这还不都是自家的吗?
贾琏低声道:“我留了一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一箱子珠宝,又有通州那边一个五百亩的庄子,另外就是登州那边两个不错的铺子。另有两进的宅子一座。那宅子的位置偏,周围都是商户。可那地方却有密室,在假山里头,估计是赖家另找的一处藏宝贝的地方。你把东西收拾了,全都藏在那地方。金银装好箱子,直接沉到院子后头那个不大的池子里去。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钥匙交给余家表弟或是大妹妹那边收着。等闲,咱都不要过去。省的招眼,再叫人给抓住了首尾。这事,也别叫府里这些人干,你只说把假玩意弄出去随便倒腾几个钱,也别过手。摆出来封箱就行了。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这些祖父留下来的老护院,叫他们来办,最后再散点银子便是了。”
“也不够妥当。”王熙凤就道:“这些人想来过的也不如何,事情完了之后,打发他们去通州的庄子上铺子上……得防着他们把咱们给卖了。”
成!就这么办。
两口子商量妥当了,贾琏自去处理赖家的后续事情。王熙凤就叫了平儿:“那利钱的事,干脆停了。一年也没几个银子。如今收不上来的,或是利钱已经抵得上本金的,都免了债了。收不上来的……估计也就是一两千两银子……干脆也算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了。这银子也不能要了。冷子兴咬了赖尚荣,竟然真是为了利钱的。这案子大,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恨咱们的人多了去了,这利钱的事又不是多隐秘的事,别叫人因为这个把咱们都给告了。你且记住了,宁肯亏点银子,收尾也得拾掇利索了。别心疼那点银子,如今……那点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等王熙凤给林雨桐送钥匙来的时候还真把林雨桐吓了一跳:“你倒是真信得过我。”
王熙凤就笑:“我听我们家那位二爷说了,要不是珩兄弟送的消息及时,就走了大鱼了。”那两个匿名的院子,人家不说,悄悄的把东西收了,自家又能上哪里知道的。只能说,人家的心眼正,压根就没想密下自家的钱财。那这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另外,把那两个匿名的小院子的地契房契一起给林雨桐送来了,说是送林雨桐的。
王熙凤又说了不干利钱的事:“……没想到这要是当真的,真就能获罪。我得罪的人多了,保不齐就有背后想拿住我的,所以,这事我还是脱手算了……等娘娘省亲这事了了,我也该保养保养了,连管家这事我也一并不管了……”
林雨桐心说,这个改变可真是意料之外了。想想,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的。他们两口子偷摸的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怕纸包不住火,最后要露馅,所以,想趁早脱手。
而因为冷子兴和赖尚荣,又牵出了高利贷,王熙凤正好做了贼心虚,恨不能人人都忘了她,倒是叫她从这一个不法之事中抽身了。
瞧着,两口子因为守着共同的秘密,倒是亲密了不少。
贾琏有私心,截留了那么多东西,但其实他自己只留下一箱子金子背着王熙凤花用罢了。大头真就交给王熙凤打理了。两口子关系亲密了,这很多事说不得就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