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将这表礼叫林雨桐看:“是不是给的重了?”
这对于薛家而言,只是中规中矩的表礼罢了。
“不多。”林雨桐就说:“等安顿下来了,想办法还回去便是了。”
剩下的这一路上,走的就舒坦多了。路过一些繁华的地方,姑嫂两人还能下来转转,余梁更是能够出去走走看看。回来也常是点心之类的小东西往回买。夹了几身料子在里面,也不会叫人显得突兀。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换洗的衣裳也没有。这买了料子,姑嫂俩在路上赶着缝制,到了地方,一人好歹有一身体面的衣裳穿。这到哪里不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这些料子,都是多少有些瑕疵的上等的好料子,做的时候费点心思,把瑕疵遮住了,穿出去谁也不敢说不好。
一到登州,余梁就跟人家告辞,这说是要去拜访父亲的故友,不敢耽搁。
人家假意客气几句,帮着叫了车,就把人给送走了。
可登州哪里有什么余鉴的故交?
上了车,余梁报了一个酒楼的字号,酒楼自然是登州一等一的酒楼,这还是他听那些来往的行商说的。第一次来,就报了这个字号,车夫就有数了,觉得人家莫不是就约好的或者是去吃饭打尖的。
车夫是薛三给叫的,自然是薛家的人。这么回去一禀报,那边听听也就罢了。
可三人上了顶好的酒楼,余梁和邵华就心疼的抽抽。这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进来好进来,可不点菜就这么走了,到底不好。
茶点是免费的,送上来一盘子。林雨桐捡了吃了,然后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咽下去:“哥哥叫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油面的果子油都浸透了,腻的很。”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又皱眉:“不是明前的茶?”
哎呦!就差了那么几天。
小伙计陪着笑:“您多担待。”
别看穿的不起眼,但这实打实的行家。
林雨桐直接起身:“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余梁一脸的无奈,给小伙计扔了一两的银子,拉着邵华就出去了。
小伙计笑的殷勤:“小的给您叫车。”
上了马车,余梁就道:“城外流云寺。”
路上的时候,余梁不停的打量林雨桐,因着外面有车夫,他也不好问妹妹如何会品茶的。
林雨桐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说是猜的:“哥哥不是说过,今年的明前茶价儿涨了一番。”
余梁恍然,对的!价高了,免费的茶点当然不是明前茶。至于是什么,林雨桐只摊手:“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明前茶就对了。”
余梁释然,跟着就笑:“知道了,靠着歇会儿。”
林雨桐真闭眼歇着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梁会选择流云寺,不过这段日子,观察下来,觉得他不是那没谱的人,因此她也不问。
这等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山下的集市也繁华,也有些小客栈。这地方暂时落脚的话,生活成本不高。
她看了看一直被邵华带在身上的余贾氏的牌位,就道:“顺便寄放母亲的牌位。”
如此,名正言顺的在这里呆着,而且呆上多久都行。
时间紧三五七天,是个心意。住上一年,都能说是给去世的人祈福。
没有依靠的少年,带着妻子妹妹,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还是怕被人小看了去。以后要在京城立足,要给妹妹说亲事,就不能叫人觉得他们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
余梁对着妹妹笑笑:“小妹也懂事了。”
到了地方,找了客栈,明显便宜多了。二两银子,可以包个小跨院在里面住一个月。客栈还专门给个粗使的婆子使唤。
姑嫂两人烧热水,做饭,准备安置下来。
余梁呢,去外面买家常用的东西。可等东西一回来,邵华就白了脸。
这也太多了。
从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马车,到铺盖被褥,到家常的衣裳每人四五身,再到洗漱用的东西,从澡豆到铜盆,大面上是什么都有的。
有那婆子在,邵华没问。直到吃完饭了,她才忍不住:“这么多东西,只怕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
余梁将银子都掏出来:“不足二十两了。”
这可怎么办?
余梁就道:“我出去打听了,原来想着,手里那点钱,在乡下找个地方,买上几十亩地,带着个小院子,暂时安顿下来再说。可这一打听才知道,别说登州了,就是从登州往更远的地方走一天,也别想买到地。除了祖传下来的地,剩下的都是大户人家的。”
这样的身份,想在小村子里安置都不容易。哪怕去山林里猫着,也得看着山林有主没。
余梁苦笑:“我心说,要不买个宅子,先住下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可哪怕是这山下的破院子,还不是青砖瓦房,就没有下两百两的。住到乡下村里倒是也行,可我要出来做生意或是找差事,只你们姑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办?或是去京城,赁上一个院子住?也找牙行问了,人家至少一年交一次,租金交了之后,剩下的银子……”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什么都得置办,这些下来,饭钱怕都要没了。
那这条路就是行不通。
林雨桐就明白了,左行不通,右行不通,那么既然用了贾家的招牌了,他还再想用用。
余梁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不想弯下脊梁,可这……跟活着比起来,弯弯腰怕什么?”
说着就看两人,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邵华赶紧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咱跟人家不一样,咱就是为了换个地方能活下去。”
余梁又看林雨桐,等着她说话。
林雨桐就把散碎银子分成了三份,一份推给邵华:“这是咱们这几天的伙食费,嫂嫂算计着花用。”然后把三分之一推给余梁:“哥哥出去打听消息,少不了花用,这个哥哥拿着。”剩下的三分之一她自己拿着,“这个我拿着,今儿听说有从北边来的人牙子,明儿我叫那婆子跑一趟,想办法看不能不能买两个人回来。”
既然要充大家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也不成。
商议妥当了,然后分头行事。
余梁去酒馆茶馆,打听事情去了。
邵华叫了小厮出去采买,林雨桐则叫了粗使的婆子,去客栈的后头。往京城拉人的人牙子连同带着的人都住客栈里,只是住在最后头的院子里罢了。
要买人,直接过去就成。
到了地方,那人牙子笑的谄媚的很:“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些人绑成了一串,早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林雨桐朝屋檐下的墙角看去,那里躺着个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下身还流着血。而被绑着的女人堆里,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对着那个方向抽噎。
她就指了指那女人:“怎么回事?”
“啊呸!不吉利!”人牙子狠狠的:“谁知道买了一个带了崽子的,这不,掉了胎了,半死不活的。”
林雨桐还没说话,那两个小姑娘里明显大的那个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姑娘,救救我娘……”
这张脏兮兮的小脸抬起来,林雨桐看清了,这姑娘的额头上有一片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
而个小的哭的打嗝:“……救救……救救……救救……我娘……”
林雨桐就叹气:“瞧着怪可怜的。”她就跟着粗使的婆子道:“就这娘三个吧。”
这粗使的婆子摇头,低声道:“都不能当个人用的。”
林雨桐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碰上了就是缘分。”
这婆子收了林雨桐给的一百个钱,跟这人牙子杀起价来毫不手软:“你这一个好死不活的,一个还长了那么个模样,长的稍微齐整些的,年纪小就不说了,偏还是个结巴。不说别的,那个躺着的要是死了,掌柜的光是要的去晦钱都不会是小钱。你就是把人拉去扔到荒山上喂狼,这也得有人给你搬尸,这又是开销。一来一去的,你算算划算不?如今能换点钱没叫你赔了就差不多了。三两银子,成不成?”
那肯定不成啊!
你来我去的扯了半天,最后再搭上一个还在拉肚子的男仆,一共给了五两银子。
其实人家也没亏,这边人牙子急着赶路呢。北边今年遭灾了,卖儿卖女卖自身的多了去了。这人一多价儿就上不去。好货还能抻一抻,像是这样的,多养一天,得一天的粮食。这还不算病的七死八活的,再给砸在手里。
行行行!够本就行,打发利索了,就省心了。
于是,林雨桐就带回去四个人。
这女人只是小产了,养伤几天应该就无碍了。那腹泻的男人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林雨桐说请大夫,那粗使婆子说不用,又不是金贵人请什么大夫,茶叶和蒜末煮了煮灌下去两碗,然后好了。
邵华放了心:“还好还好!”
“家里灶上这一套,先叫姚嫂子管着。”那个女人叫姚桂芝,男人刚死,婆家就把母女三个卖了换粮食了,结果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暂时用着,行不行的以后再说。林雨桐又叫了俩姑娘上前,大的这个额头上有些胎记,刘海梳下来也能挡住,叫她跟了邵华。邵华给改了名字叫碧云。小的归林雨桐使唤,干脆叫碧草算了。这孩子也不是结巴,就是被吓的不敢说话。这会子吃了饱饭,呆着暖和的屋子里,知道娘也死不了,瞧着就活泛多了。
等余梁回来,问了买回来的男仆,才知道这叫杜有财,是被主家买了的。他本是那家夫人从娘家陪嫁来的,还是庄子上的管事。可这夫人一死,新夫人娶进门,他们这样的老人就碍眼了。
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还不知道。只是说,先看看,瞧瞧能不能用再说。他暂时跟着余梁,以后有条件买了男仆了,再说怎么安排吧。
反正瞧着,如今很有几分模样了。
在这小客栈里住了七天,姚嫂子能下地了,也刚好是个吉日。而这个吉日又比较特殊,余梁打听到,流云寺里有贵人要来。
因此,这一天起的早早的,带上干粮,三个人带了三个仆从,只把姚嫂子留在院子里照看。他们一行往山上去。
流云寺,以前林雨桐听过,但到底是距离京城太远,从来没来过。
寺庙修在半山腰上,这山有些特点,阳面是缓坡,阴面是峭壁。这寺庙一半都是搭在空里的。因着这个原因,路过的都愿意过来看看,香火很是鼎盛。
贵人们自然是要赶在吉时才到的,但是提前,这里必然是有十分可靠的下人来打点的。
到了寺庙门口,林雨桐看见有好几个仆妇打扮的女人进进出出。
这是谁家的下人?
贵人又是谁?
去放马车的杜有财回来,低声跟余梁道:“大爷,是南安王府的老太妃……”
这应该是从马房打探来的消息。
林雨桐就道:“那麻烦杜管事再跑一趟,去马车上把我的手炉拿来,有些冷呢。叫碧草跟着去。”
杜有财愣了愣,然后看余梁,余梁微微点头,他这才带着碧草去了。
碧草还小,不明白事,但是杜有财是人精子,一路走一路低声训斥碧草:“跟着姑娘出门,不可淘气。好好的跟着姑娘……若是把人丢在外面,这不光是咱们余家没了脸,连带的那两个国公府里也没了脸面……”
絮絮叨叨的,声音压的低,但有些话,断断续续的还是传了出去。
本来是不许外人进的,这边一听还连着国公府的。两个国公府连在一起的,这除了贾家也没别人家了。四王八公是个什么关系?下面的人清楚的很。见面都有三分香火情。
马夫听见了就报了上去,拿事的是内宅的女管事。
余家很容易的就进了门,他们只当不知道为什么的,直接问寺里的知客僧,供奉牌位的事。
牌位上是余贾氏,得!老关系了,家里的那点事总能听到风声。
这边三个人只管跪经祈福,等到了下半晌了,那边果然来请了。
邵华没见过这阵仗,余梁也是赶着鸭子上架。再是听过那富贵乡里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
林雨桐以前是见过南安老太妃的,若是这个时间点的话,只怕是那位南安王的正妃身体不好了。这位老太妃是来祈福的。
进去见了礼,这老太妃一脸的慈和:“可怜见的,竟是不知道你们进京了。”又叫人给赐坐,又叫人给上茶拿果子的。好像一直都记着有他们这些人一般。
余梁就道:“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太妃娘娘,总说您是观音的面相。后来母亲去了,嬷嬷又总说不能回京城,给您磕个头。您最是怜老惜贫,施恩又不图报。可这受了恩惠的人,又哪里敢忘?嬷嬷的儿子那一年病了,差了汤药钱,她在园子里跟别人诉苦,您身边的人听见了,回头赏了嬷嬷十两银子……”
南安太妃哪里记得住这些事?不过跟贾家常来常往的,这个也说不准。
倒是太妃后面的一个嬷嬷就笑:“还真是……当年老奴还是个小媳妇,第一次跟娘娘出门就脏了裙子,倒是有个姐姐好心帮着带路……这姐姐在外头跟人说话,老奴听见了,跟娘娘叹息了一声,娘娘叫老奴赏了银子。这样的事,您一年不做一千,也做八百,哪里记得住……”
林雨桐心里就笑。原主的记忆里,听过这事。不过这银子不是给自家的嬷嬷的,而是她瞧见南安太妃的人赏给赖嬷嬷的。
余梁如今将人物一改,谁也没当真。这不,奉承的人马上就接上话茬了。
南安王妃就高兴,又问余梁别的话。
家里如今如何了?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