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啊?”
“第一天人家厂领导一来,咱们云朵看着金厂长都傻了。”
“人家金厂长礼貌的握了手就松开,咱云朵反手还去拉人家。”
“别做梦了啊!人家金厂长可都成家了,孩子只怕都有了。”
“成家了怎么了?成家了还不兴云朵喜欢了。”
那个该是云朵的姑娘轻哼一声:“我喜欢我的,又碍不着谁。我决定了,要留在基层。”
……
再说什么,端阳就没听。
想留下来,也不看谁是人事处的处长。
可人事处的处长,也阻挡不了人家写血书要求留下来的决心。人家领导来了,拿着血书,一个劲的说:“这一份扎根基层的热忱,不能辜负啊!”
林雨桐跟吃了苍蝇似的,因为上面写着:为了响应号召,也为了心里最美的革命的爱情。
爱情个鸟啊!
林雨桐拿着申请表笑的特别欣慰的样子:“我们厂其实不缺文艺骨干。不过,这公社,是真缺。要扎根基层,我觉得这个叫云朵的小姑娘很了不起。人家请愿书上写着,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公社正要……”
“公社正要筹备文艺宣传队……”端阳从外面进来,“我就是负责这事的,正想着,从厂里借几个人,没想到刚好就有我们需要的人……”他跟人家握手,“我代表云棋公社,谢谢你们……”
然后为了革命的爱情的云朵姑娘,就去了云棋公社。
林雨桐觉得这姑娘心眼其实挺多的。今年这些慰问团的人,都被安排下基层了。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想留在厂里。
哪里有那么美的事。
至于是不是看上四爷了,这个……呵呵……喜欢就喜欢吧。
反正从来就没缺过爱四爷的姑娘。
这姑娘得到消息估计是吓着了,打听过消息之后怒气冲冲的找林雨桐来了:“……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喜欢金厂长。我爱慕他,我愿意为他停留在这个地方。哪怕只是静静的守着……”
不得不说,这姑娘挺异类的!
要是别人敢这样,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她是怎么蹦跶到现在的。
之前还以为是长心眼,现在看看,怕就是个有背景的二世祖。
跟这种人你有什么可说的,现实会教会她怎么做人的。她只淡定的表示知道了,然后问她:“还有事吗?”
云朵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后高傲的昂起头,一转身,就碰见掀开帘子进来的四爷。她的声音跟带着蜜似的,只觉得金厂长的背后都像是在发光:“金厂长……”他柔柔的喊了一声。
“唔……”金厂长特别乖的进来,“又下雪,我接你回家。”没看见热情美貌单方面跟他建立里革命的爱情的姑娘,而是冲着他家的黄脸婆来了。替她把毛巾围上,手套带好,然后出了门就背起人跑,还一路跟熟人打招呼,来来去去的人都带着笑看金厂长背媳妇。
云朵被扔在当场,好些人都扭脸看她,指指点点的,然后这姑娘瘪瘪嘴,捂着脸跑远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雨桐是笑三呢。
说起来,比较招姑娘喜欢的四爷,今年其实也才三十六七岁,又保养的比较好,正是比较有男人味的年纪。小姑娘看着他脸红的多了,可像是云朵这样的,真比较罕见。
这段时间,云朵姑娘高调的厂里人都知道,她爱慕金厂长,能守候在金厂长身边,就是幸福。她当是荣耀的事,可大家只当是看笑话。
苗大嫂还说林雨桐:“你也把你家那位拾掇的太利索了。”
还怪我喽!
这事就跟水里泛起了波纹,除了一方的当事人云朵,谁都没怎么往心里去,过了就水过无痕了。
可三月份的时候,上面突然空降了一位驻厂代表,主要是指导厂里的生产和学习。
人一来,就将炮火直接就对准了四爷:“……我们有些同志,要注意自己的作风问题……”
这可真是六月降雪,比窦娥还冤了。
四爷直接打断他:“请齐思贤同志将话说明白,这有些同志,指的是哪些同志?”
齐思贤一愣,跟着就冷笑:“说的是谁,谁应该清楚。”
“还真不清楚。”林雨桐直接接了话,“还是请你说清楚比较好。明人就不要说暗话,堂堂正正的人,办的是坦坦荡荡的事,也请有些同志,不要把机关单位那一套,拿过来就用。什么指桑骂槐,什么含沙射影,对不起,咱们听不懂!”
计寒梅就接了林雨桐的话:“林处长这话我很赞同。齐代表,我得批评你。你这个工作态度,我觉得我得向有关部门反映才行。你是带着情绪,带着私心来的吧。没错,之前那位闹的沸沸扬扬的云朵小同志,她的父亲,是你的老上司。可你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因素,就在这样的场合里随意的开炮。M主席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过了吗?没有!你偏听偏信,重私而忘公,这样的态度,怎么能做好工作呢?你这样的态度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我持保留意见的态度。”她说着,就砰的一拍桌子:“上级领导也不知道再干什么,简直乱弹琴!”话说完,她冷笑着起身就走,直接来了一句:“散会!”
把齐思贤一个人给晾在办公室了。
林雨桐从来没觉得计寒梅这么可爱过。
不过这次,四爷却真的恼了,回家就冷笑连连。
晚上的时候,厂里的领导就来家里开小会。
任副厂长就说:“这家伙就是个拍马屁上位的。最早是在报社做编辑,写过两篇拍马屁的文章,然后一路高升。他来指导生产,他懂个屁!”
赵平咬牙:“这事,我得向上反映……”
四爷摇头:“还没看出来吗?如今的局势有点……向上反映?上面顾不上了!”
计寒梅冷笑:“顾不上也得顾,特殊钢材的事,是小事吗?”
四爷带着几分沉吟,林雨桐却在给其他人倒了茶之后,替四爷将话说了:“这个人……其实留下来,比打发走要好。”
打发走这个,还得再派一个来。这个人就是个婆婆,管手管脚。
可如果再来个精明强干的怎么办?那就不如把这个留下。
以这家伙表现出来的素养来看,就是个饭桶。他越是顾忌那个叫云朵的姑娘,往后的很多事情说不定越是好办。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四爷……
第1255章 旧日光阴(67)三合一
这个时候,先不说上面有没有精力管如今这事。就是放在以前,也不能这么快把人给踢走。本来中原重工在很多人看来,就觉得像是铁板一块,谁都插不上手。要是来一个踢走一个,这是干嘛?上面派个人还得由着你们挑吗?愿意配合你们的,你们留下;稍微有点不配合,你们就踢走?长期以往,谁都会不舒服。
所以,林雨桐说的,就是四爷心里想的。
这个时候,将人打发走了,不是那么一码事。
道理说透了,大家都明白了。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把这个人留下来,行。可要是叫这么个人去制定生产计划,执行生产任务,那绝对不行。
四爷就说:“人家来不光是管生产,还管学习。”他就看向计寒梅:“计书记,思想学习的事,您配合他,主抓。学习嘛,叫他管,该学还是要学的。”
哦!几个人就明白了。就是不断的在学习期间制造点小小的事端,把人拖住,叫他无暇他顾就是了。
出来的时候计寒梅又跟林雨桐说:“那个叫云朵的姑娘,你还是要当心。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果。”
林雨桐应着,送人离开。
至于那个叫云朵的小姑娘,直接被端阳给安排到最基层了。文艺宣传队嘛,不到田间地头,不到各个生产大队,这叫最基层吗?
这一轮转下来,没有大半年,连镇子都回不了。
很快,齐思贤这一入厂所带来的不愉快,被更多人更大的不愉快所取代。
这家伙务虚这活,做的非常顺手。每天开会,换着法儿的开会。几乎是所有的业余时间,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被压榨了。就连吃饭也不例外。人家端着个饭盒,到车间,跟工人蹲在车间里,开会,一边吃饭,一边说的口沫横飞。
要单论开会,反正一直会也不少。叫开就开吧!你说我听,听多少这无所谓,只当打发时间了。可偏偏的,上面有话了,要求政治挂帅!
什么是政治挂帅?人家有明确的说法的。就是反对工厂奖金挂帅,反对农民工分挂帅。只要精神鼓励,不搞物质刺激。要求大家不靠工资,不靠工分,只靠思想觉悟来促进生产。
这你说……嘴上不说,大家能乐意不?
本来工人的待遇,相当不错的。从来不会出现说加班了没有加班费这一说。就是你多干了半天,都能拿到这半天开的工资。只要干满全勤,肯定有奖金。要是超额提前完成任务,奖金还会更多。
如今完了,你不管怎么干,该拿几级工资,还拿几级工资。
嘴上不能抱怨,省的人家说你政治觉悟不高。但是私下里,搁在家里,看着日渐稀汤寡水的饭桌,心里能不骂娘吗?
要是没有齐思贤,这些叫人骂娘的活就得计寒梅去干。
可如今计寒梅几乎不说话,只陪同了,她就发现,她的人缘好像好了很多。私下她还跟赵平感慨:那两口子心眼就是多,留下这么个人,就是为了专门招人骂的。
结果招人骂的人,干了件更招人骂的事。
这家伙来了,也分了一套房子,反正是剩下哪里的,就给分了哪里的,没有挑拣。可他干的这些事,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传达指示精神吧,但把话说的太绝对,也太不过脑子。这家伙头脑一热,在小型的车间会议上,竟然说,要大家只领小部分的生活补助,提议大家不要领工资,为国家俭省,来凸显大家的政治觉悟。
然后当天晚上,就有人弄了一桶屎尿,给浇在了齐思贤的大门上,那玩意顺着门缝往里流,臭气熏天。
他当场就炸了,急着出来找罪魁祸首,结果穿着拖鞋在满是粪的地上过的时候滑了一跤,摔的滚下台阶,得了!满身沾的都是。
这下可委屈大发了,找四爷,找计寒梅,找赵平,要求彻查,要求严办。
这怎么查?
你一个外来的,又要砸大家的饭碗,你说,你叫大家怎么对你!就是有知道是谁干的的人,哪怕人家看见的,可人家凭啥说出来?一个个的都恨不能赶紧把这货打发了。
如今他吵着要查,那大家就都点头:是是是!好好好!
就这么敷衍着应下了。
等了几天,还没见动静,人家又找来了。这回倒不是催着叫抓紧查的,而是提议:领导干部该换个住所。
齐思贤看这些领导像是看一群傻子似的:“……隔着湖的对面,那里多好。为什么不集中住过去了。你们厂当初分房的时候怎么想的?领导跟职工混住,这领导还怎么在职工面前保持威严。这工作还怎么干?”
大家都不说话,反正都这样了,各家把围墙都盖的老高了,你又叫换房子。这一年到头啥也别干,就拾掇屋子算了。
再说,当时搬进去大家不会有意见。这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如今湖那边人家也安顿好了,你再叫换回来。
谁不怕挨骂谁去!
虽然当时大家都反对混住,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个时候要是再想住过去,那才真是脑子有坑了。
但他这么说了,谁都没有说反对的话。计寒梅甚至还说:“……这工作不好做,齐代表是政工干部出身,做思想工作我们都得向您学……”
要说你去说去,我们不行。
潜台词是:我们要是行,就不会如今这种住法了。
计寒梅这么说,谁都没插话,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齐思贤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当即甩袖而去。没有同事的配合,这工作没法开展。
许是受挫受的多了,人倒是消停下来了。
可这人消停了没两天,一夜之间,好似天一下子就变了。
这个变化几乎是叫丹阳猝不及防。五六月份,正是实验田里的棉花苗生长的重要时期,课堂上已经学不到东西了。班里正上课的都能打起来。开讨论会,探讨这片文章的政治思想性,因为意见不合,相互辩论升级到最后大打出手。好几次差点被殃及池鱼。
于是,她干脆申请去上实验课,去了学校的实验田。
然后喇叭里喊着什么无产阶级文化D革命,紧跟着,就是鞭炮锣鼓欢呼的声音,抬头望去,满目皆是飘扬的红旗。上课的铃声掩盖在这欢呼声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听到。
她直起腰上,手里还拿着染上病虫害的棉花叶子,从试验田里出去,一路上都是举着小旗子欢呼着的同学,跟她逆向而行,她急着回教室回宿舍,可大家都奔着校外而去。
她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碰上同班的同学,人家塞了一个糊着紫色彩纸的三角小旗子到她手里,拉着她就往出走,嘴里抱怨道:“到处找你,你去哪了?幸好我给你占了一个旗子。快!跟上……”
她被拉着,手里拿着的本来打算做标本的棉花叶子被撞到了地上,她伸手想去捡,这一扭头,却看到一只脚加上一只脚的踩了上去,最后只留下一团破烂的糊糊贴在地上,染得地面砖成了草绿色。
她心疼的直抽抽,今儿找的这个标本,特别有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