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只能理智的等到最后的结果。
结果就是,许文东被调离了。不仅被调离,还被撸了两级。去了西南的一个厂子,做处长去了。
这个结果,是除了许文东一家之外,都乐意看到的结果。
上次的工作组来,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可真是这个很好,很不好!你们全厂上下铁板一块,那你们都自立山头了,谁能监管你们。在工作组走了之后,大家都知道,班子会被调整一次。得有人走,有人来。可这个厂的潜力在这里放着呢,是愿意挪窝?
可这次倒是好,一个坑,直接绊倒一个,把大家最不想留的一个给踢走了。
赵平拍手叫好:“这才是这个局最精妙的地方。”
不过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叫韩秋菊的姑娘。
人家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当着调研组的面,怎么安排人家呢?
人家姑娘说了,因为这次的事,丢了脸了。父母要将她远嫁,嫁给四十多岁的瘸子聋子。她不提过分的要求,只要求去采矿场,做临时工给碗饭吃就行。
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办吧?
最后没被安排到采矿场,而是安排到了选矿厂。这其实也是重体力劳动,大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扛得住。但是她却一再保证:“我干的不比男人差,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硬生生的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不过许文东走了,许强却留下来了。
临走的时候,许文东跟许强说了:“……大面上,我是因为纵容儿子为大家出气,才被调离的。有这么一个由头,没人会刻意的去为难你。大家都觉得,你老子跟厂里上上下下的领导,还有几分香火情。但是,你给我听着。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以后,你再是想依仗着你老子我这个那个的,估计是不行了。所以,收敛着些。临走前,我豁出脸去,给你做了安排。别老在厂子里混日子了,大小伙子的,趁着年轻,学点实在的东西,这对你没坏处。以后下了车间,好好的干活。人一辈子不能依仗别人,你的脑子没人家好,最好的依仗就是体力或是技术。不想干出力气的活,那就学技术。车间……”
“爸,我干不了车间那活。”许强没觉得他老子走了,他就在厂里混不下去了。于是就道:“你看,我能不能跟着去放电影。这也是一门手艺啊!”
许文东抿着嘴沉默了半天,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千万记着,别闯祸。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给我去个电报,我来想办法。”
再多的舍不得,还是一咬牙把儿子扔下了。
等送老子上了火车,许强才有点反应过来了:事情好像不对啊!
好歹也是副厂长啊,为什么走的时候一个来送的人都没有呢。
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拎着包上了火车。回过身来,有些面熟的人马上扭过脸去,一副没看到这边的样子。
他有了懵了,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
这会子,他终于明白自家老子那句‘明面上’是什么意思了。
明面上……呵呵呵!
他猜到了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狠狠将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扔下地上,咬牙切齿的踩了踩。
之前还在嘲笑韩秋菊被愚弄了,人家还好歹知道是被谁愚弄了,可自己呢?
到底被谁愚弄了都不知道!
回家去,到家门口就碰见韩秋菊。
“你怎么在这里?”许强瞪着眼睛,问了一声。
韩秋菊直接道:“在这里,肯定是等你的。”
“等我干什么?”许强开门,直接要进去。
韩秋菊一把拉住他:“等你是要跟你结婚。”
什么?
许强哼笑了一声:“你没毛病吧?我凭什么要跟你结婚!”
“因为你毁我清白。”韩秋菊看着他继而冷笑道:“我如今是什么也没了,又是最最能豁得出去的人,我想你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了。你要不答应跟我结婚的事,也简单,我也不找你们厂里,直接上派出所上法院去,我告你耍流氓。也不怕叫你知道,那天的事也不是谁都没看见,就有个在路边抓拐的小姑娘看见你扯了我的衣裳了。而且那小姑娘我已经找见了,到时候我把人证的家庭地址一说,你猜那么大的孩子会不会说实话。到那个时候,你就不是开除的事了,我保证把你送进去叫你没十年工夫出不来你信不信?!”
许强有些愕然:“你可真是……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哭着喊着威胁我就为了嫁给我?”他有些不明白,“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为啥呢?”
“你是啥人我很清楚。”韩秋菊就道,“你是厂里的正式职工。为啥要嫁给你?首先,知道我的名声的没人敢娶我。愿意娶我的乡下汉子我不愿意嫁。第二,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不敢不娶我。只要嫁给正式工,我这个临时工才能优先转正。”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韩秋菊十分坦白,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许强,好似再告诉他,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要恐吓谁的意思。
许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半天才说:“第一,我不到结婚的年纪。第二,婚事得我爸爸说了算。这件事,我暂时没法答复你。你先回去……”
“想先拖着我,然后再想脱身之计?”韩秋菊嘿嘿一笑,“吃了亏了,我学乖了。你刚才说的那两条,第二条不能算。婚姻自由,你完全可以为你的婚姻做主。唯一不能跟我结婚的理由就是你不到结婚年龄。这没关系!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直接拒绝我,然后我直接上派出所去。我这样的名声叫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别的姑娘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我无所谓。多一件这样的事,少一件这样的事,并不能改变我现在的处境。所以,你知道,我肯定敢去,敢这么干。所以,我建议你,轻易别尝试。第二,现在不能结婚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订婚,确立未婚夫妻的关系。在这之前,也就是立刻马上现在,你必须给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书上就写,撕毁我的衣服,对我的名节有损。又因为年龄不够,暂时不能结婚,但保证以后一定会娶我为妻。我拿了字据,马上就走!”
许强这次真吓到了:要么,人家立马去报警去。要么,给人家写下字条,这就相当于把证据放在人家手里去了。不管啥时候她想拿这个东西去报案,都是一个佐证。
这姑娘咋这么能下去手呢?
许强咬牙切齿:“我写!”
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早知道这样,就要去跟着爸爸去西南了。可现在却晚了!
韩秋菊说:“你恨我也无所谓,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也别动心眼,这会子想着先写给我,然后偷摸的把字条偷走……我丢过一次信,丢过一次字条,还不学乖吗?所以,别打主意!你要是犹豫,我现在就去派出所,除非你现在杀了我。”说着,她朝一边指了指,“我上这里找你的事,我跟那边的几个小孩说了。我要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想跑。所以,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许强依旧是没的选择,每一条路都被这个女人堵死了。
他进屋,写了一张纸条,出门递过去:“拿走!别再在我眼前晃悠……”
“那不行!”韩秋菊将纸条收好,“你现在送我回选矿厂,得让人知道我是你的对象。”
“别得寸进尺!”许强朝四下望望,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韩秋菊的语气和缓了一些:“真不是得寸进尺。我过来威胁你,也是迫不得已。矿厂那边,都是野蛮人。想占我便宜的王八蛋太多了。我得找棵大树抱着!你好歹也是许厂长的儿子,他们这些人,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我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缠着你了。给我一点时间,要是我想到第二条出路,说不定……”她捏着纸条晃了晃,“说不定我就准你拿钱拿东西将它赎回去……”
许强呵呵笑了两声:“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他就推自行车,说了一声:“那就走吧。”
两人骑着自行车穿街过市,特别扎眼。
“看错了吧!”铁蛋捅了捅端阳,“你看啊……”
端阳看过去,然后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叫人打听着那边的消息,那个韩秋菊的脑子,可比许强好使。”
铁蛋嘿嘿的笑,带着几分猥琐:“那女的说许强把她的衣服给撕了,你说这事是真的不?不会是那个时候两人就看对眼的吧。”
端阳踹了他一脚:“去去去!叫你对象看见你这样子,你小子准完蛋。”
铁蛋就凑过去:“你呢?跟那个叫甘草的还是啥的,没戏?那姑娘长的挺好看的!我跟你说,要下手就赶紧下手,好些人都等着呢。”
“等什么呢?”端阳就问。
“等你啊!你要真觉得没戏,那些哥们才好下手啊!”铁蛋这么说。
端阳就笑:“爱谁谁!我真跟人家不熟。”
“我说你现在的眼光头可是够高的啊!”铁蛋就撇嘴,“你说说,那个都看不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可工作的问题,他觉得,他得跟爸爸好好的谈谈了。
晚上吃了饭,丹阳去做卷子,朝阳陪绑。骄阳去城里录制广播去了。
正屋里就他陪着父母呆着。
端阳这才说:“爸,我想调动工作。”
林雨桐正给泡茶呢,手就顿住了,“怎么就想起换工作的事了?”
端阳抿着嘴看四爷:“爸,您说呢?”
四爷直接问了一句:“是听到云棋公社要借调办事员的消息了吧。”
端阳点头:“爸,行吗?”
四爷就说:“……你这是知道这次的事办的顾头不顾腚了。”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端阳这回办的这事吧,漂亮是漂亮,但还是瞒不住人的。那一伙子人都是厂子自己的职工子弟,这些孩子在家,就真不跟父母说吗?
说!肯定说的!
那人家知道之后户怎么想呢?
你金厂长的儿子能耐了,想踢走谁就能设计的把谁踢走。这次是许文东,那下次呢?这次是许文东不讨喜,那谁能保证一辈子跟你工作不起冲突呢?那我要是跟你起了争执,你儿子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怎么办?
有没有人会这么想?肯定有!
而这一点,却是端阳在起初没有想到的。真等尘埃落定了,他反应过来了。
可反应过来了,却晚了。
端阳就点头:“是,做的还是不够细致。不过儿子懂了爸爸一直强调的‘谋定而后动’是个什么意思。谋是为了定,若是不能保证‘定’,那最好就不要去‘动’。”
还算有长进。
朝阳扭脸又朝妈妈笑:“再说了,我在厂里……除了师傅对我严厉一些,别人呢?多是吹捧的。就算是有什么地方做的有疏漏,那也是人家偷偷的给我补上,我本人有时候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惯着,宠着,让着,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而且,我不管怎么努力,不可避免的,我身上就带着父母的光圈。我是厂长的儿子,我是人事处长的儿子……我也许努力一辈子,也只能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妈!儿子十八了!儿子希望自己真的能长大,能离开你跟我爸的庇护,也能生活的很好。儿子希望像你们庇护儿子长大一样,有本事庇护弟弟妹妹们……这次你们被调查,我是再着急,可我使不上力气。那个时候我就是觉得自己窝囊……可等这次的事情完了,有了后遗症了……我才想到,或许儿子可以换一条路走。”
他说的这个事情,也确实是这样。
子女跟父母在一个单位里,要是求安稳的话,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可要是求发展的话,他在中原重工,是看不到多少前途的。
子承父业?国企这样的单位,老子退了让儿子上?
这样的事,有!但绝对不多!
而像是端阳和四爷这种,年龄差距不到二十岁的父子,只怕端阳是人到中年,也未必能踏进厂子的领导圈子。父子不能同班站嘛。
那怎么办呢?是四爷让路了,还是到那个时候再叫端阳另谋出路?
都不合适!
四爷和林雨桐对端阳的未来,没有规划过。孩子觉得这么知足,就这么过。要是另有想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政府机构,不算是热门的单位。但以这孩子展露出来的手段,在那样的地方想出头也不难。云棋公社原来是云棋镇,离厂子也就是三五里的路。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的事。
孩子的这个想法,可行!
可谁也没想到,借调走的不光是端阳,还有苏瑾。
苏瑾大学生嘛,写的一手好字。被借调去给新上任的公社主任当秘书去了。而端阳,成了公社办公室的办事员。
办事员,就是跑腿的。
可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起点已经很好了。
四爷叮嘱了端阳了几点,第一条就是不管什么风浪来了,都得稳住。第二条就学习,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提高自己的素养。
然后,端阳就慢慢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了。不是亲近走动的人,是很少能撞见他的。
赵平拿着酒过来找四爷喝酒:“端阳那小子,将来是个人物。”
四爷摇头:“还是太嫩了一些。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出去扑腾扑腾,永远不知道那外面的水有多深。”
丹阳难得出来换脑子,跟林雨桐到厨房做菜。她坐在灶膛前,说了一会子学校的事,才又说:“那个韩秋菊……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这姑娘想忘也不那么容易忘。
“她跟许强订婚了,你知道吧?”丹阳神秘兮兮的,“你说,他俩咋订婚了?”
人家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是不打不相爱?
林雨桐不关心人家两人咋订婚了,扭脸去看自家的大姑娘:白嫩嫩的,俏生生的,弯眉杏眼嘴唇饱满。姑娘家也发育了,有了一些曲线了。发育期的小姑娘长的有点肉,脸颊肉肉的,胳膊肉肉的,可这点肉又肉的恰到好处。
眨眼,她也大了!
是了!明年都考大学了,可不就是大孩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