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日子难过的很,树皮都不好找了,草根都有人翻,更何况这大红薯,家家都宝贝的不行。
端阳这些小伙子呢,都觉得家里的红薯保不住了,私自种的那点,一定得保住了。几个人是天天晚上出去看着,想等着长的好一点了,再收。偷摸着一点一点拉回来。
可是,计寒梅是干啥的。
这么多青工大晚上出去半夜回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没一周的时间,把这些孩子辛苦了半年的老巢给找到了。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又作为熊孩子的家长,被请到领导办公室了。
这里面的孩子,有一半都跟大小领导沾亲带故的。
所以,坐了一屋子的领导,没一个能在计寒梅跟上说的起话的。
她质问说:“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教育孩子就是教他们偷偷摸摸,占公家的便宜吗?”
铁蛋人小,这会子孩子委屈的什么似的,直喊冤枉:“我们没占公家便宜,那地方是没人去的荒地!”
“啥荒地?”计寒梅呵斥,“就是荒地,那也是国家的荒地。谁允许你们在上面种庄稼给自己的小家谋福利了。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就不是小问题。”
都上升到原则问题了,还说啥?
苗家富一脚踹在铁蛋的屁股上:“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还学会犟嘴了。”
把铁蛋踹的直往边上倒,还是端阳一把把铁蛋扶住了。
他扶好铁蛋就赶紧说:“计副厂长,国家还号召平坟开荒呢。我们是工人,我们也想体会农民兄弟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荒地是国家的荒地,我们也是国家的主人,作为主人看见自家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利用,我们也是急在心里!我们开荒,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至于产出,那自然是归集体所有。等成熟了,我们就把产出全都拉到咱们后勤食堂,作为咱们一一五的集体收入。”
这总没错吧。
他说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就抬眼看父母。
结果就见自家爸妈同时把眼睛一闭,他心里一沉:难道是哪里说错了?
错了吗?
“不觉得你错了吗?”计寒梅冷笑,“还觉得给厂里做了贡献了是吧?你这是小集体意识!那荒地是国家的荒地,不是一一五的荒地。荒地上的产出,自然是国家的。明天,厂里会联系相关单位,上缴上去。”
上缴上去?
这十几个孩子愕然的睁大眼睛:凭啥啊!
我们自己不要都行,哪怕是给厂里了,大家一起吃了都行,对吧!
结果你说交出去?
便宜别人!
这怎么行呢?
看着端阳瞪大的眼睛,计寒梅就说:“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转的快,口齿也伶俐,倒也知道取舍。可就是这思想意识,还是有待提高。只想着小集体和一小撮人的利益,这就叫大公无私了吗?不!这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说着,好像觉得跟孩子这么说是对牛弹琴,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我得跟你父母说说教育孩子这事……”
端阳不由的看向爸妈,然后微微低头: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一些。
顺着端阳的视线,计寒梅朝林雨桐和四爷看去,然后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哼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家的小子!怪不得呢?还真是家学渊源!”
林雨桐:“……”您到底是对我爹有多深的成见,怎么啥事你都能往深的联想呢?
第1237章 旧日光阴(49)三合一
跟这样的人,你讲道理,是讲不过她的。
她的标准那得是圣人的标准,可圣人是不会有瑕疵的。
所以,你不光是不能讲道理,还不能讲人情。
在大家看来最朴素的道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在她这里都是错的。都是有私心的!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这样的道德模范存在,也敬佩,但说句那什么的话,从来没想着能跟她看齐。
这会子她就说话了,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架势:“……计大姐!”
计寒梅又恼了:“你爹管我叫大姐,你也管我叫大姐!谁教你这么论辈分的?”
林雨桐的心里微微松了松,这对林百川有意见,但还认可林百川管她叫大姐。也就是说瞧着有意见,但香火情也在哪里放着呢。
只要还有点香火情的意识,这就好办。
她就说:“计副厂长……”
这次计寒梅好像还是有点不满,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就说:“……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不是您啊!您也不能要求我们人人都跟您一样。您站的那么高,眼睛只往远处看,哪里都看到了,却唯独没看见您脚下的这一片地方。我们呢?是到不了您这个高度,也看不了您那么远,就只能看的见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我就看见厂里的孩子多的人家,粮食给了孩子,大人都开始吃观音土了……还有些这样的人家,大孩子说是出去玩去了,其实就是去外面讨饭去了……还看见有三五岁的孩子,跑到人家农场偷豆苗吃,结果把毒草塞到嘴里差点要了性命……我不像是您一样,也真看不见那么远,我就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已经三五岁的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您说的对,咱们是工人阶级,咱们得支援农民兄弟,所以咱们可以只讲贡献这说奉献……但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工人阶级,他们是国家的未来……M主席也说,归根结底,世界还是他们的。孩子不光是每个家庭的,他们也是国家的。为了国家这些未来的主人,我有两个提议,第一,孩子们的口粮确实不够,厂里要是能想办法叫上面给咱们调拨一批给孩子的救济口粮,那咱们私下种的红薯,怎么交,交给谁都行。第二,如果不能争取到……或者是没有把握争取到,我建议,这一部分口粮,分给全厂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觉得日子尚可人家,如果自愿放弃的那部分,可就把这部分拿去捐献。”说着,她就举起手来,“我家的孩子还有两个不满十岁,这俩孩子该分的那部分,我全部捐出去。”
你要么答应去争取救济粮,要么就把粮食留下分给孩子。
要是两者都不答应,那你就是不顾孩子的死活。
众人就彼此对视一眼,也就是林主任敢这么怼了。你给我一顶帽子压我,我反手就送你一顶帽子反压,看谁压的过谁。
事实上两人的说法呢,一个是高大上的,在吃饱饭的前提下那话确实是有动人之处的。一个是接地气的,在任何时候都不敢有人枉顾孩子性命。如果真那么做了,别说是G产党人,就是人都不配做了。
计寒梅哪里不明白硬压过来的帽子有多重,她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也看不出来。只见她对着林雨桐轻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起身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就散了。
而计寒梅从办公室里出去,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捂住胸口,“孩子……”
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不说,不等于真的就跟表现出来的这样,好似从来没有为此痛苦过。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疼吗?心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后悔吗?悔!悔的透透的。
可后悔又能怎么办呢?
林百川家的丫头说的是对的,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最柔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触及了他们,那就会有人跟你拼命。
她给了自己一个没办法反驳的借口……后生可畏啊!
这天之后,计寒梅见了林雨桐就没了笑脸,面对面碰见都不搭理。
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计寒梅也很有意思,这次之后,她提议给厂里开一个小食堂。不是供应领导的,而是给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大的带着小的,去食堂排排坐。红薯汤就着红薯,糊弄着能吃个六七分饱。
如今这种年景嘛,这种程度就不错了,大家都挺感激的。
可这感激的对象不是计寒梅,而是林雨桐。都觉得要不是林雨桐豁出去得罪人,哪里能给孩子们争取到这样的福利。
赵平就跟林雨桐做工作,“很多人都没办法理解计大姐。可是在当年,要是没有这么多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的人,就没有我们如今的生活。你们可能很难去理解这种情怀,但不理解,却得学会尊重。就是你爹,对这位大姐,也是极为尊重的。当年,你爹打仗,那一向是多吃多占。只要是他们的缴获,他能在地上跟领导撒泼打滚就是不上缴。是出了名的山头主义。检查做的啊,摞起来得有两米高。但是你爹呢,就是那种有错就认,死活不改的样子。在当时,这是非常可气的事。计大姐呢,能给别人做通工作,就是从来没有把你爹的工作做通过。回回都是你爹把计大姐气跑为结局。看看,如今又来个你。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沟通嘛。再这样直面顶撞,我跟你说,我回头就得跟你爹告状。”
嘚!这是被批评了。
批评就批评吧,有什么关系,两人气场不和嘛。
因着林雨桐两度拂了计寒梅的面子,她最近在厂里比较低调,很多大的场合,都没有主动讲话。
但是很快的,她又高昂起来了。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算得上是国际大事。
苏国撤走了专家。
毫无征兆的,突然之间的,就将专家给撤走了。
而之前一直被视为香饽饽的这些翻译,全都成为要改造学习的人员了。
可计寒梅,是第一个在苏国没有撤走专家之前,就提过取消给予翻译人员优待的人。可以说,她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她的立场。
现在这个事实说明,在大事上,她又是正确的。
她在上面讲话,钱思远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那个决定,当时看着是够二百五的,可现在看看,怎么就那么英明。庄婷婷掐了钱思远一把,一脸的心有余悸。钱思远哼了一声,满脸都是‘看你以后还听不听我的’的那种表情。
苏瑾呢?更侥幸。要不是想着还人情,跟在姐夫后面打转,这次也逃不过去。
反正是这么一伙子翻译,彻底的放到车间第一线,干活去了。
而四爷,等的机会是终于来了。
首次从苏国引进的设备,之前就基本完成了仿制的工作,马上进入测试阶段了,结果直接被打断了。当时洪刚等人提出要请苏国专家介入此事,赵平就将这事给隐瞒了下来。
如今,几年过去了,终于可以重启了。
在会上,赵平就说:“……咱们的有些同志,从思想意识上,还是太依赖别人。觉得专家走了,我们的生产就会倒退甚至于停滞!我来告诉大家,不会!永远不会!我们的科研人员,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研究,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抽出空余时间,完成了很多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设计。我们一一五,生产压力大。大家总说,产能提不上去了。为什么提不上去?是我们的工人不肯干吗?不是!是我们的次品率高吗?也不是!那是因为我们的设备就这一套,全负荷运转也不过如此。可我现在要说的是,设备的事,我们再不用依赖别人了。我们可以自己生产我们需要的设备,我们还可以给兄弟单位提供设备……我们的科研水平是够的。我们现在缺的是钢材,缺的是场地厂房……”
等在临时搭建的厂房里,将自家的设备安装起来测试过之后,全厂为止欢呼。
这个意义是非同一般的。
在苏国撤走专家之后,一一五报上去的消息太鼓舞人心了。
批复的很快,不过批复的不是一一五钢铁厂,而是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下辖子厂其中就有一一五钢铁厂。
而地址呢?
你们选,选好之后往上报,上面再批复。
这个选择的余地就不大了!总要根据科学的原则吧。
铁矿就在省会下辖的县城三合县的云棋镇。
而云棋镇又是在三合县和省会永平市中间的位置。到县城和到省城的距离差不多。
无疑,这个云棋镇是必选的地方。
从省城就有开往灵台车站的火车,而灵台到云棋镇步行也不过个把小时。而如今,上面更是有意将灵台的火车铁路往矿山的方向延伸。这就更方便了。
为了更统一的管理,云棋镇被从三合县划出来归入省城的临北区。
然后四爷就被邀请谈话了,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牵扯到核心的问题,撇开谁也撇不开他啊。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就是厂长。这个厂长的任务自然是把一个大企业从无到有的建设起来。
如今还是全民大炼钢铁呢,所以,这件事就是大事情。
上面的态度就是: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很多有眼光的人都看的出来,虽然是重工机械厂挂着一一五的牌子,但这将来,谁隶属谁可就说不清楚了。
把矿山矿石变成机器设备,这中间多少个环节,就得需要多少个厂子。从矿厂、到选矿厂,再到烧结厂,然后才是炼铁厂,出来之后才是炼钢厂。而不同级别的钢铁还需要不同热轧……这又是一个厂。钢材出来了,连锁的才是机械加工。而这加工又不单纯是加工,还有研发有设计,这又是一个团队。这些连在一起,得多少工人?一万两万?只怕初期就得这么些人。而工人来的职工家属又有多少?配套的职工医院,职工大学,职工子弟中小学等等的单位都会应运而生。
一一五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呵呵……
所以啊,大家都想着,能不能跟去那边啊。
当然是行了!
厂子的骨架得搭起来,非从一一五抽调人员不可。
“……那是不是咱们也得搬家了?”丹阳问他爸:“咱是不是得搬回老家去住?”
嗯!还真是。
就是得回老家住了。
老家的条件可是比城里艰苦多了。当初来一一五的时候,这边是啥也没有。十来年工夫,这边终于发展的成熟了,觉得生活在这里挺舒心了,然后又得走了。
绕了一圈,又得从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