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热情的接过来,又请人进来,把桌上的甜瓜往前推了推:“你尝尝,今年天旱,庄稼不好,但是这瓜却甜,熟的还早,就是个头都不大。”
范云清看着桌上绿里偷着白的甜瓜,伸手拿了,却又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嫂子,我能带回去不?我大闺女又有身子了,这孩子最近有点害口……”
她的脸有些泛红,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主动跟人家要吃的的事。
党春华愣了一下,低头掩饰了眼里那一抹鄙夷,这才笑道:“……家里还有……我家孩子都不怎么爱吃……我瞧着有几个不太熟……你要是不嫌弃,就都拿去……”
不太熟的给我吗?
可……以!
范云清心里几乎是咬牙切齿,这是有意对自己说话带刺了。
她笑着应了,就道:“……也不怕嫂子笑话,这孩子从肚子里蹦出来,那就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人心疼不心疼的,当妈的总得心疼。我家那闺女都是两孩子的妈了,肚子里这个都是第三个了,可我这当妈的,还是不能放心。一看见她怀着孩子还吃不好,我的心啊,就跟针扎似的。我不是那心狠的妈,只想着自己吃饱穿暖,不想着孩子到底是死是活……”说着,就对党春华笑了笑,“你说是吧?嫂子。”
这话叫党春华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范云清盯着她扬起嘴角,“有些人说我心狠,说我这人啊,有些不择手段。可我再不择手段,也还算有底线。我……就是再苦再难,至少我不会丢弃孩子不管……”
“别说了!”党春华有些坐立难安,咬着嘴唇道:“我们的供给,也是有限的。少了多少,少了什么,老安回来是要问的。这一问什么都瞒不住了。要不是这样,我分出一半给你又如何……”
“嫂子想哪去了?”范云清一脸你误解我的样子,“我怎么能要你们的口粮呢?”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金条塞过去:“这些,嫂子收着……我想拿它换粮食……”
党春华意外的看向范云清:“这……是什么意思?”
“嫂子,你心里不安稳,说到底,是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得靠着老安。”范云清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可我为啥就能不靠男人呢?因为……”她的手指点了点金条,“因为我有它。它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放在我手里这就是坏东西,我得藏着掖着,不能叫人发现。可在你和老安手里,这说不得就是好东西。这东西谁不喜欢?托人办事用的到呢。当然了,有些人不收它,但还是有人愿意收它的。只要找对门路,老安还能再往上走两步。而我呢?要的也不多。就是一家老小的口粮……想来,这个就是不通过老安,以嫂子的本事,也能给我解决吧。别的地方没粮食,这农场我不信也没粮食。他们怎么不得留够七八千斤的种子粮。这种子可都有富裕的。我不多要,不管是什么粮食,给我三千斤就好。”
一根金条,在黑市也就换这么多了。
这个价钱是公道的。
党春华就道:“在外面找人……不是也能买来。”为什么偏偏找我?
“安全啊!”范云清笑了笑:“就算此刻有人闯进来,你说的清这金条是你的还是我的?我出身不好,你的出身也经不起细究。咱们俩同舟共济,我出钱,你出力,连着手,把日子过好,不就行了。”
党春华摇头:“老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不叫老安知道对嫂子来说……难吗?”范云清笑道:“下面想巴结老安的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你所有的礼都不收?”
说着,就看了看桌上的甜瓜。这东西肯定不在供应之中的。
党春华的眼神有些飘忽:“我要想想……”
“那你慢慢想。”范云清起身,“我去找别人也行……”
“别!”党春华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下不为例。这事坚决不能叫老安知道。”
“当然!”范云清点头,“我这人,嘴紧。”
党春华明白,这不光是说会瞒着老安这事,还会瞒着老安关于破军的事。
一想起那孩子,她的心又颤了颤:“我会想办法多弄点吃的……你要是还能见到他……帮我接济一下……”
范云清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说了一声:“好!”之后,就又低声跟党春华耳语了一番。
这些事,当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是家门被敲响,但是门口莫名其妙的多了两袋子粮食的时候。
她开了门,外面没人。
追出去两步,巷子里空空荡荡的。
等她把袋子拎进去关了门,就从门缝里朝外看。
果然,不大功夫就见个人影从红薯地里出来了,再细看,才发现是范云清手里拿着一把红薯叶子往回走呢。她猛地打开门:“范厂长,大半夜的来掐叶子做饭吗?”
“啊……”范云清吓了一跳,见是林雨桐就笑了笑,“吴荣想吃面条,我给做菜面吃,过来掐点嫩叶子。”
可她家只盖了正房,大院子都空着呢。种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红薯,哪里就掐不到几片叶子非得跑来。
等范云清跑远了,林雨桐却摇头。心里多少也猜到一点缘由。
但既然孩子认下了,自己和四爷就养的起。犯不着拿别人的东西。
所以,等到半夜的时候,林雨桐又把这粮食给还回去了。
不是放在门口,是放在范云清院子里的。给人的感觉像是站在墙上把粮食袋子轻轻的放进去的。
吴三树发现这两袋子粮食,就悄悄的叫范云清:“……又给送回来了。”
拉粮食不能被人家知道,只叫了吴三树和苏瑾,偷偷摸摸的,反正给弄回来了。
粮食给了晓星那边一半,晓星当天就拿了些粮食给林家送去,顺便接俩孩子回来。而林雨桐这边了,范云清就说:“那孩子对晓星不错,我想给她,她肯定不要。不如偷着送去……”
吴三树信这话的。就帮着给扛过去了。谁知道人家没收,还猜到是谁给的,又直接给还回来了。
范云清心里叹气,也知道了林雨桐在端阳的事上,是啥都明白,啥都装糊涂。
她叹了一声:“那就算了。等真需要的时候,再送过去吧。”
范云清给的林雨桐没要,不过晓星给的,林雨桐倒是接了。接了东西她就说晓星,“还是省着点,眼看又要添一张嘴……”
晓星嗯嗯着点头,“挨了饿了,知道厉害了。”
大家都知道厉害了!这老太爷无情起来,那是真无情。说是不下雨,就真一滴雨也没有。
到了天热的时候,别说浇灌了,就是吃水都开始变的困难了。
有自家院子的这边还好点,这当初都是沼泽湿地,地下水相对丰沛。反正自给自足的话,是够用的。虽然是一会子能压上水,一会子又压不上水,但总体上,断断续续的还能用。押了一缸水然后让井歇上半天,晚上再抽还能抽上来。这种情况就是有水了压出来就得存在水缸里,再想跟以前一样用的时候再压,那就有些难了。
压力井这种情况,就导致平房那一片真的开始吃水困难了。林雨桐这一片,是一家一个压力井。那不可能在家里没事不停的压水吧。但是平房那边不一样的,他们是一大排平房公用一个压力井,住户多,人口多。你家不用我家用,反正井是歇不成的。如此一来,那点水哪里够用?
这不?水就变的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人要生活呢,没有水怎么办?
去筒子楼或者是去办公区域的自来水笼头那里接水?
不行!自来水是市政管。市政已经开始限时供水了!
一片一片的轮,一片就给两小时的供水时间。筒子楼那么多住户呢,自己存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轮得到其他人。
办公区域倒是行,但是水龙头却少啊!一家一家的排,轮不了几户就停水了。
从来没有过像是如今这样,吃个水都千难万难的。
厂里都想着找市政协调呢,结果那片种红薯的沼泽地这次又救了大家。
那一片的地上的水大部分都干涸了,只有中间区域的那一点点,还是泥潭子。
可泥潭怎么了?只要还是稀泥,这一块的地下,证明还是有地下水的。
结果挨着这一圈打压力井,果然,个个出水都很猛。
于是,林雨桐家门口热闹起来了。早早晚晚的,都是络绎不绝的挑水的人。有些人更有意思,嫌弃挑水到家里洗衣服太费力气,就干脆把衣裳拿到林雨桐门口那一片的地界,直接在这里洗不就完了,多近便啊!
好家伙!这下子,家门口都快变成菜市场了。那么多人一起洗衣服,脏水都泼在门口了。路面湿漉漉的就不说了,夏天多招惹蚊子啊。而且这些人特别有意思,常喊孩子帮忙。
这个说:“给嬢嬢拿你家的板凳坐坐。”
那个说:“给婶婶搭把手拧个衣服。”
然后第二天,端阳一大早就把弟弟妹妹送林家去了:我们在家都舍不得使唤呢!你们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第1233章 旧日光阴(45)三合一
其实,自打天一热之后,红薯就陆陆续续的可以吃了。虽然长的还不是特别大,不算到了收获的季节,但是根须下面,红薯的个头已经不算小了。
有些孩子就馋啊!
不是个个都跟林家范家的孩子似的,能吃饱的。这些吃不饱的小崽子,就打起了红薯的主意。晚上成群结伙的,偷着刨红薯吃。
这事哪成啊?这红薯可是全厂的,叫这些崽子这么偷下去,不等收获,就敢吃连吃带拿的霍霍大半。
保卫科是干啥吃的,长着心眼呢。
苗家富叫早保卫科的人暗藏着,等着逮人呢。都是半大的小子,一个个的,他们自家门口也都有自家种的红薯,干啥不吃他们自家的,要晚上偷拿公家的?这样性质的事件,不逮不行啊!
当然了,都是厂里的子弟,自家的孩子。逮住了倒也不狠罚。你们刨出来的红薯还是你们,咱们也不没收。关键是没收了也不好处理,给谁不给谁呢?对不对?所以,只能放在处罚上。人家说了,等你们家的红薯收了,十倍的还回来。
这些红薯再有大半个月就能陆续的收获了,哪里就饿的非等不了了。
大人们气啊,逮住就是一顿胖揍。拿着扫帚,满厂的撵这些不省心的。
林雨桐家的红薯算是收获的比较早的,因着林雨桐偷偷的浇,所以红薯长的个头大。不刨出来不行了,因为筐子撑不下了。一个个的眼看都要从土里挣脱出来一样,就是那种长的非常张扬的架势。很多人都说林雨桐:“为了长个也不能老浇水啊!这样的红薯不好吃。”
林雨桐就打哈哈:“是啊是啊!没种好。”
但是在端阳看来,好吃不好吃的,产量大就行呗。
自己这一个长条筐子是栽了五棵红薯进去的,每一株红薯刨出来,下面都坠着六七个红薯的。红薯单个一斤多属于正常的,自家这得有两斤多小三斤的样子,个个都跟小孩脑袋似的。所以这根本就不能再叫长了,里面也放不下它们了。按这种产量算,一个筐子弄出一百多斤红薯,是特别正常的事。
但出红薯这样的活呢,都是晚上关起门来的时候,自家人在院子里慢慢干。红薯刨出来,得放在院子里的走廊下屋檐下,叫这么晾晒通风。完了之后,才能入地窖。
其实林雨桐更愿意把这玩意加工成红薯面,比红薯耐留。
所以,这又要把红薯洗干净切成片,在烈日下暴晒,然后晒干之后,找个磨粮食的石磨,把干红薯磨成粉,然后放在袋子里存着,几年都不带坏的。
大人做这个只觉得繁琐,可是孩子做这个,却觉得有趣。
丹阳就是偶尔从姥姥家回来,看见家里在弄这个,高兴的什么似的,也不回去了。爹妈上班,她就在家带着弟弟妹妹干。她切的那红薯片薄的薄,厚的厚,根本就没法晒。
怎么办呢?
林雨桐教她把这东西蒸熟,蒸熟之后再去晾晒,这就是红薯干了。冬天当零嘴吃,也还行。
于是,几个孩子倒是越发的乐此不疲了。
种了红薯的筐子也不能浪费,怎么办呢?种萝卜白菜。
这次都不要林雨桐叮嘱了,端阳就知道怎么做。他把菜籽撒的密密麻麻的,就叫这么长着。
跟林雨桐一个想法的还有农场那边。到了种萝卜白菜的季节了。怎么办呢?
场长就说了:“撒上,种稠点。”
萝卜白菜这种东西,都需要一定的生长空间的。这种一直稠密的等着长成,肯定是不行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这是在最大程度的利用土地。这些东西长出来,一旦出苗,就是能吃的。
苗不停的长,大家不停的间苗。间出来的幼苗都是菜啊!白菜和白萝卜就不说了,就是红萝卜苗,那也是好东西。等到苗长大了,被大家间的也差不多了。一亩地平白多长了一百多斤的菜,这是很划算的事。
林雨桐家就是这样。菜苗一长上来,就都能吃菜了。
她种的早,出苗就早。厂里的人可稀罕这些了。这个来拔一点,那个来拔一点的,当然了,都是很讲规矩。把又壮又好的苗子都留下来了。
许是老吃林雨桐的东西,大家不好意思。所以,像是苗大嫂这样的,还记得给林雨桐还礼。这天就是,苗大嫂扛了一大袋子的东西进来了:“赶紧晾一晾,别捂了,够吃好几天的了。”
啥东西啊?
丹阳打开袋子就疑惑的看她妈,“我没见过……”
把苗大嫂逗的哈哈就笑:“傻姑娘,你咋会没见过呢?细细看看!”
再细看也没见过!
像是一种什么东西的花,紫红紫红的,却有些干瘪,像是脱落下来的那种花。
林雨桐也讶异呢:“这是棉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