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半个小时,这一转弯,路就宽起来了。路边立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一五’的字样,三个大字的下面,画着个箭头,朝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几百米之外,确实是有几间房子。走过去,林雨桐的心都有点发凉。
因为除了一排平房之外,就是个简易的厂房,不用看都知道,里面的机器设备,数量有限的很。
门卫是个胳膊有点不方便的中年人,应该是刚从部队上下来的,看人的眼神是那样的,好像谁都是敌人一般。
好容易进去了,里面没几个人。
找到田占友的那个战友苗家富,这人很热情:“……你们一出发,老田就电话转电话的通知我了。这不,这两天,我哪里也没去,就等着你们呢。”
“有点私事,耽搁了。”四爷将介绍信递过去,“厂子停产着呢?”
“正筹备着呢。”苗家富就道:“你呢,先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填一张表格,咱们会有专人进行审查,审查结果,得个两三个月,大概在年后吧,发电报给你。你留个地址,别写错了就行。你的情况,老田都跟我说了,肯定是没问题。回家等着通知就行了。”
这一竿子给支到明年去了。
林雨桐肯定是不想离四爷太远啊,这一个单位当然是最好了。
就问人家说:“还招人不?”
这人就比较为难:“先期,咱们要充实保卫队伍,科研队伍,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技工。”
所以,你没有什么特长,还是算了。
面试被拘?
不!
自己连面试的资格都没获得。
林雨桐失笑:“算了就算了吧,另外想办法去。”
四爷笑的不行:“以后啊,你就属于家属一类。跟过来,工作肯定会另有安排,急什么?玩呗!”如今这日子,除了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之外,没有不好。不累心啊!
也是!
趁着有空,正好熟悉熟悉这省城。
如今的问题是,那边给通知还有好两三个月呢,四爷是回老家还是不回啊?
“不回!”常秋云就说:“回啥回?年前怎么着,咱都得回去给你爷上坟。老四跟着回去见见爹娘,再跟着来。还省了路费。”
准姑爷常住老丈人家?
四爷小声跟林雨桐嘀咕:“如今成了在老丈人家吃白饭的了。”
然后为了不吃白饭,四爷忙活去了。把厢房门打开,借了一套木工的家具,干啥呢?
给服务社打货架和柜台呢。
木料又不讲究,什么木料的都成。这玩意,谁能用它几年。凑活过这一两年就换了。
带着大原和大垚两人,搜罗一些烧了可惜,留着没用的木材,就开工了。
林雨桐看他乐在其中,也不去管他。高兴就行呗。
进进出出这些看望林老太的人能注意不到吗?
都说:林家这些人,都勤快,眼里有活儿。
勤快的人到哪都不招人烦。
林雨桐呢,带着常秋云满省城的溜达,把地方都熟悉熟悉。
隔了两天,钟政委登门了。
一些材料档案啊,都需要建起来了。叫林雨桐说,这就跟户口本差不多,证明你们属于这个师的人了。
其实进入后勤服务部门的只有常秋云一人,老人和孩子都属于附带的。
林大原的大名叫林燎原,这回是用上了。
可林大垚不乐意啊,“我得换个名。”
换啥名啊?
林老太想说是算命先生给取的,可想想这是封建迷信,到底把话给咽下去了。
常秋云倒是无所谓:“换吧。换了也是外人叫的。家里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就这也叫林大垚乐的不行,“我都想好了,就叫林解放。”
林解放?
哎呦我的天啊!
林雨桐直接把嘴里的水给喷了,然后呛得直咳嗽。
林大垚莫名其妙:“干啥啊?不好啊?”
“好!”钟政委一拍大手,“这名字起的好,有纪念意义,就叫林解放。”记上了,扭脸来问林雨桐:“大闺女,啥大名啊?”
“雨桐,林雨桐。”林雨桐抢在大家要说话前,把名字说了。
“林雨桐?”常秋云念叨了两遍,“听倒是中听,但就是吧……谁给取的?”
你一不识字的丫头,自己想的?
林雨桐就直接指四爷,这个锅他来背,“他取的。”
四爷:“……”点点头,“我取的,好听。”
这还真没法子反对。
现在嫁出去的姑娘,到夫家由夫家给另外取名的多的很。
林老太觉得正常,“就用这名,好听。比你爹给你取的命好听多了。”
常秋云只哼了一声,倒也算是默认了。
这名字报上去,有个好处,那就是能领到配给的粮食了。
杂粮多,细粮少。
今儿把自家的粮食领回来,林雨桐跟四爷俩,又从外面的粮店里,买了一点高价的细粮。就说是四爷买的,毕竟家里多一口子人呢。都买细粮,主要是想叫老太太吃的好点。一天也不说全吃细粮吧。但给隔三差五的给老太太一碗白米粥,一碗面条,一个馒头应该是还是能的。
结果两人带着半袋子粮食回来,就见范云清带着林晓星正在家呢。
桌子上也放着粮食,就听见范云清道:“……这是家里的细粮,我给娘和孩子们送来。隔三差五的打打牙祭。”又从兜里掏钱,“这是老林的补助,我都给拿过来了。他一天到晚都在部队,也没用钱的地方。我自己的够我跟晓星用了。这边孩子多,该拿过来的。”
林雨桐都替常秋云难受,特地的送这来,许是好心吧。当然,人家真可能就是想搞好关系的好心。可这事办的吧,好像是她过来刻意示威的一样:看!我们家我当家!老林的粮食钱都归我管。
正僵持着谁都没动呢,外面有人喊呢:“常大姐!常大姐……在吗?”
常秋云就高声应了一声:“在呢。屋里呢,外面冷,快进来。”
林雨桐一瞧,就是嘴特别利索的那个叫刘英的女人,之前听钟政委的老婆叫她,好像就是这个名了。
“婶子。”林雨桐叫了一声,就带着人往里面去。
“干啥去了?”刘英见四爷拎着口袋,就问。
“买点细粮,给我奶吃的。”林雨桐说着就撩帘子,没往里看就道:“娘,给我奶买的粮食拿回来的,差不多够一个月吃的。”
常秋云不知道这俩是买粮食去的,知道了准会拦着。这叫不会过日子。
不过如今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不过是姑爷不愿意占老丈人家的便宜。
没啥不高兴的,这样的姑爷跟脚硬,闺女跟着不吃亏。
又是这么个巧合的时机。
她先笑着招呼刘英,然后就看整理袋子的闺女:“买了就买了,吆喝啥呢?”
“怕我奶听不见。”林雨桐说笑,“省的我奶一会子又催。”
“呸!”林老太就笑:“我就这么馋?”
“我馋。”林大垚端了热水过来给刘英。
常秋云就笑:“今儿都留下,包饺子。”
刘英见范云清在,还以为人家是一大家子吃饭呢。她摆摆手就说:“不了,家里还忙着呢。我过来就是跟大姐你说一声,咱那边炭又拉来好几车,等会子过去再拉点过来,给老娘把屋里烧暖和。”
常秋云就一谢再谢,谢了之后就看范云清:“小范,你看,大家都照顾我们。这边真什么都不缺。几个孩子都大了,都知道出去找活干挣钱了。老太太在这边,真吃喝啥都有。别跟着操心。”说着就把桌上的钱和东西扒拉掂量,然后把细粮从中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一碗的量,“这是百川的细粮,我给娘留下。至于钱……我分成七分,留下娘的一份就行。他是当儿子的,给娘花用是应该的。三个孩子也都能自立了,不用他们老子养。这钱呢……百川昨儿还说,他好些个战友牺牲了,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范云清就将钱给收回来,“大姐说的是……我这一忙没顾得上……”
“忙啊?”常秋云就尴尬的笑,“那就忙吧,我还说留下来一块包饺子呢。不过正事要紧,去忙吧,娘这边没事。要有事我叫孩子去喊你。”
“那也行。”范云清只得起身,跟林老太告别,“娘,那下次我跟老林一块来?”
林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刚才还搭话呢,这会子就打盹去了。头一点一点的,范云清连着叫了两声的娘,那边都没动静。
常秋云就将东西和钱硬给塞到范云清手里了:“老太太年龄大了,一到冬天精神就短了。”她这么解释,缓解范云清的尴尬,然后就率先往出走,“我送你出去。”
很是客气的样子。
林雨桐跟着往出送人,就听见常秋云跟范云清一边走一边说话。
常秋云先是问林晓星,“这也不小了,念书着呢?怎么没去上学?”
范云清怕女儿犯倔,就抢着说:“中学也念了几年了,算了!说是想工作了,由着她吧。”见常秋云的态度不错,她有心多说几句,就问说:“燎原呢?是要当兵还是要如何?”
常秋云一副忧心的样子,“百川那性子,你应该知道。他说是叫孩子当兵。可娘那里,你是知道的。百川走了这么些年,她是日也愁夜也愁,一听说叫大原当兵去,那还得了?昨儿夜里都没睡着。再说了,大原的性子倔,他跟大垚不一样。大垚那是放在哪我都放心,但是大原这脾气啊,我是觉得,不搁在我眼跟前,我都放心不了。这不,我这正愁着呢吗?”
范云清愣了一下就马上道:“大姐啊,您看这样行不行?昨儿我还听那谁说了一句,说是要建一个警察学校。还从咱们师借靶场用。这消息我倒是听的不真。要不,我回去找人打听打听。估计开春人家就招生,要不,叫孩子去警校念两年,既是穿制服的,又离娘近便,你看着成吗?”
常秋云还是一脸的忧愁:“这当然是好事。可大原也就是念了几年私塾,能认字,会写字。可这多少年都不摸笔了,估计是考不上。算了,不行叫他回家种地去,我也安心。”
“大姐。”范云清急忙道:“第一批学员,考进去没那么困难。这事您别管,我来办。”说着,又一顿,“大姐,这燎原不去当兵,只怕大垚就得去。娘能答应?”
“大垚不是长孙。”常秋云一脸煞有其事的解释,“老辈人了,讲究这个。”
范云清了然,小声跟常秋云道:“大姐,这当兵差别也大。要是从孩子的前程上考虑,您听我的,先叫孩子念两年书。年龄大也没关系,就是去旁听的。现在别急着入伍,至少有相当于中学毕业的文化程度之后,咱再说。这事您说了要是老林不听,您就跟娘说说。这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老林那个人……他恨不能把孩子搁在边境线上去。”
“成!都听你的。”常秋云就催范云清,“外面怪冷的,赶紧回去吧,瞧把孩子给冻的。”
然后利索的把这母女两人给打发了。
回来的时候,刘英就说常秋云:“常大姐,您这心,是真宽。咱俩要是换换,我得憋屈死。”
常秋云笑笑就转移了话题,心里寻思着范云清的话。
而范云清是真挺高兴的,走到半路上还说:“看我这脑子,怎么忘了问你姐的事了。说起来年纪也不大,上学也来得及的。”
“都定亲了还安排什么啊?”林晓星撇嘴,“就是嫁人生孩子呗。你安排了人家,是不是还得安排她丈夫?这还有完没完了。再说了,没文化能干什么啊?”
范云清就说:“你看我这脑子。”她催林晓星,“你回去,跟你大娘说,叫你姐晚上去师部大礼堂,那里是扫盲班,叫你姐去上课。”
林晓星嘟嘴:“我不去。去了也没人理我。”
“你去的多了,自然就有人理你了。”范云清气道:“你看你大娘,今儿说啥难听话没?啥话也没有。去吧,乖!回来妈也给你包饺子。”
谁稀罕吃饺子,真当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呢。
扭身蹭蹭蹭的跑回去,直愣愣的就道:“我妈说叫……我……姐去师部扫盲班,别忘了。”
然后转身又跑远了。
“什么样子?”大原就看那姑娘不顺眼,“一点规矩也没有。”
常秋云瞪眼:“说什么呢?那话是你说的?”
结果就是常秋云和林雨桐晚上一起去扫盲班。林雨桐是装学习呢,但人家常秋云是真学,还念叨说:“当年你爹说教我识字,我偏不学。你看现在,要用的时候,抓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