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人都托金老二:“把你家果园子的干枝给咱们剪出来……”
金老二心说,我哪有那工夫呢?干脆就道:“我也给园子里埋呢,自己这边还不够呢。”
那些人就笑:“你家老四说那玩意不行,你还在这里给人家种……”
金老二打哈哈:“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完了,更多的人愿意给里面试着种一种了。
金老二跟四爷说:“管球去!也没几个真的就啥也不种,只种那玩意的。不过是行子里种点,长不出来就死心了。”
不管球去还能怎么的?
秋里了,果园子第二年挂果了,果子的味道比去年好的多。如今这水果少,没个村原来都有大果园的,几十亩呢。各色的果树都有,那是早年农村发展的产物。如今是树老了,果子小了,再加上品种的问题,又管理的不好,那果子出来虽然也有人要,但都是村里的人拿点粗粮换来给孩子们吃的。金家这个,多是供不应求的。整箱子整箱子的往出卖,还都是公家单位的,有给中秋定好的福利,有的拿来是准备送礼的。四爷捡了最好的存了三瓮,又给老二家的存了三瓮,叫老三看着拿。老三只挑拣那些不太好看的,上面带点果锈的,外观不美,但并不影响口感。老大急着弄了点,听说是送了一半去给老丈人家了。老五这边拿的倒是不多,不过据说转手就给卖了,卖的还是高价。
看见这边果园子有卖钱的,就有不少人又觉得这个果园子说不定能干。
但心里也就是个想法,关键是没人敢这么干。为啥呢?一旦栽上果树,这玩意三四年都不挂果的,年年得往里面投资,但却没有收成。管理的好,第三年能挂果,但数量和质量都不行。要是管理不好,第四年才算是能见点回头钱。这几年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好些人问,但敢这么干的真没有。
倒是有几个过来问林雨桐,“说咱们这饲料能不能先赊欠着。等猪养出来出了栏了,然后再给饲料的钱。”
就是借鸡生蛋。
这么操作,等往后推上二十年,那估摸着是行的通的。毕竟那时候竞争激烈嘛,饲料也在竞争市场。但如今这饲料厂算是独一门的生意。供不应求,订单已经排到后年去了。你说这么个状况下,这个口子能开吗?
村里这么多人家呢,给谁家不给谁家?
但这饲料产在本地,要不叫当地人受益,确实又说不过去。
怎么办呢?
四爷说是:这么着吧。饲料不能赊欠,但是咱可以拿东西换。
啥东西?就是做猪饲料的原材料。
这东西本地的粮食都不够,但可以去产粮区自己去收购啊。或者是用咱们当地产的棉花去跟人家换,换回来本来你们就能赚一次差价,把这东西送到饲料厂来,折算成钱也行,折算成饲料也行,一半钱一半的饲料也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还别说,这真是条路子。
如今后季种玉米的不多了,基本都吃小麦了。后季地里种的全都是棉花。棉花卖到棉站,跟拉着棉花去别的地方换粮食其实是一样的,回来再卖给饲料厂,这一倒手就是钱。
光是来回的差价都够换成饲料的了。
会算账的不少,越算觉得这事越是能干。一个两个的都传开了。
然后晚上这边就热闹了。原本都是一个村里一起干活的小伙子,关系即便是不亲密吧,但也都算是熟悉。也就是四爷如今是个‘官’了,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有了距离了。觉得没啥可聊的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有了新的共同的话题了。商量着去哪里收购,怎么收购,算是价格合适的。一拨一拨的人,说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弄的清宁都知道,一斤皮棉在北边都能换大半袋子玉米,怎么怎么的的?
于是,已进入秋季,整个太平镇就显得格外的忙碌。找猪仔的找猪仔,如今这猪仔都涨价了,碰上的先赶紧弄回去。用自家的麦麸啥的,先换点饲料搭着猪草吃着。然后女人忙着采摘棉花晾晒然后拿去叫人弹了,男人就带着棉花出门,换粮食去了。
自行车还不算都,能买起的人不多。有自行车的就骑着自行车去,车子后面还带着打气筒,防着半路上没气了。带着一袋子棉花出去,回来差不多得推着自行车回来,粮食多的绑在自行车后面根本就骑不上去。没自行车的,就是靠一双腿,拉着架子车,父子、兄弟、朋友、邻里、搭伴而行。没出过门的人,在外面走街串巷的,都说人离乡贱,就怕受人欺负或是受地痞流氓骚扰。架子车还都放着大衣被褥,一天走不到的地方,在荒郊野外的晚上走哪就得睡哪了。
出一趟门,四五天七八天才能回来。
但这一回来,去饲料厂把钱和饲料换出来。然后出去几天再回来瞧着家里的一头两头的猪肥了一圈,浑身都是干劲。
饲料这东西,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
用不了几年,肯定会遍地开花的。四爷以此为跳板,却真没想着把这东西做下去。就是把它卖遍全球,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技术含量太少了。
但要是这个厂好好的经营,带动这一片还是能的。
如今这镇上不敢说家家都受益吧,但整体来说,还算是不差。供销社已经往省城往其他地市甚至往省外去了,干啥?卖猪!
今年到年底的时候,猪的数量肯定是惊人的。
收购了再卖出去,中间的差价也能叫供销社赚的盆满钵满。
老五将家里的大门一锁,跟谁都没说一声,就带着媳妇出去,两人出去换粮食去了。
金大婶比较满意,哪怕人家没跟她说,她也觉得老五总算是有点出息了。没错,出去找点钱,比干苦力强。关键是给她媳妇找个活干。不能下地,还不能在家喂猪了。地里的庄稼苗你看不清楚,难道猪圈里的猪你还看不清楚了?
叫老大两口子去,人家不去,“我们不挣那下苦力的钱。”
懒怂货!那就饿着去。
金大婶说英子:“以后不准给你爸钱,要给直接给我。要不然全都补贴给老大那边了。吃两年苦,受两年穷,谁都崩搭理他,他自己就学乖了。”
英子应了,真就不给金老头钱了。抽烟给买烟,想吃啥给买啥,反正食堂两边就是市场,如今都在左邻右舍,很方便。金老头压根就没有花钱的必要。
但这样子的好生意没做多久,就开始下雨了。连阴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啥生意都清淡了。大路上倒是柏油路面,但这小巷子里还不是一脚水一脚泥的。
好在今年的棉花大部分都收起来了。就剩下最后一点被霜杀了的棉桃,产量减损的还算过的去。
又连着下了一星期,饲料厂都停产了。一是饲料运不出去,二是原材料出现断层。听说有路冲塌方了,路不畅通。
好在养猪场养鸡场离饲料厂近,怎么着也不会断顿就是了。
两人都在家里闲着呢,小老太就有闲工夫做点花样饭吃了。包饺子,包啥样的饺子?剁了两样馅的,一样是鸡蛋豆角的,一样是青辣椒馅的。
辣椒馅的是给她自己做的,说那个辣劲吃着舒服。
其实以前小老太挺注意养生的,这么刺激性的东西她吃的分外克制。但最近这一年,有点不太一样了,至少在吃的方面,有点放飞自我了。吃的不多是不多,但是有那想吃的,一直没吃到的,如今就开始变着花样的做了吃了。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不在家吃饭,小老太也给她和孩子做两样的饭。
这都成为金大婶背后对小老太不满的最大因素了。
没这么霍霍她家老四的。
等包好了,四爷对辣椒馅的只尝了一个,他还没吸溜着说辣呢,然后他闺女就在边上一边脸皱成一团,吸溜吸溜的辣的不行不行的表情,替她爸难受。
林雨桐吃了一个,嗯!味道觉得还行。
小老太翻着白眼分了一半给孙女吃。
一家子正吃饭呢,刘壮跑来了,“林姐,赶紧的,上面下通知了,黄河发水了,把滩底下全都淹了,叫咱们过去配合工作。”
这事必须的程序。发水了,人肯定是撤离了,但是牲畜有些来不及撤离,但自己会水的,后来也被救上来了。但这上来是不是有了什么病症,这就不知道了。需要畜牧站的技术员帮忙看诊救治。只要人过去就行,药品上面会送过去。
这边林雨桐擦了嘴,换了雨鞋带着布鞋,拿了雨披要出门,四爷还不放心:“行不行啊?”
林雨桐这边还没答话呢,结果公社来人了。靠着太平镇的那一片黄河滩,也给淹了。叫四爷赶紧走,镇上的领导都动身了。
得了!搭伴走吧。
太平镇的地里位置不错,古镇嘛,要是地理位置不好,也保存不到如今。
往东二十里,就是个几十米深的崖,就以这个崖为分界点,下面是黄河滩地,上面就是一马平川。据说,黄河发水,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一次能没过这个崖的。
也因此,不管人家说黄河这水有多大多大,住在太平镇的人也从来都不担心。根本淹不上来的。
还真就没淹上来,但下面的水面也有一两米深。
公社的人来是为了安抚百姓情绪的,林雨桐这样的技术员来就是动动嘴,把需要的药给发下去就行。
几年的汛来的晚了一点,地里的庄稼,好歹算是收了八成,只有些红薯之类的还没收。
水来的快,退的也快,两天工夫,全退了。
退了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也不能走啊 ,得将这灾后的工作做完了。
这边忙着安置人,那边从其他地方,类似于平安镇来的人就都涌来了。一溜一串的络绎不绝。都是拉着架子车,拿着水桶簸箕竹筐子之类的东西。还见到金老三金老二俩兄弟跟金老头,开着拖拉机,拖拉机上放着架子车。把拖拉机停在边上,叫四爷和林雨桐帮忙看着。然后把架子车从车兜子里弄出来,爷三个往下面去了。
干嘛去的?
捞鱼捞碳捞木料,捞到啥算啥。
大水从上游冲下不少东西来,水退了,好些都陷在泥窝子里了。
几尺长的野生鱼,一两斤重的老鳖王八,还有可能是从矿区冲下来的碳。这种碳不耐烧,但这不要钱的东西,不捡白布捡。还有木料,只要不是桐木之类的木料,是不怕水泡的,拉回去该用的还是一样的用。
但这也不容易,黄河本来就带着泥沙,水一退,沉淀的泥沙就更多了,有些深窝子比人都深,陷进去上不来说没了就没了。要么都是兄弟父子上阵呢,用一根绳一个拴着一个,只要小心点,出不了大事。只是捡了东西,放到架子车上,然后从泥窝子里拉出来容易吗?半个车身都陷进去了。几个人抬着才能出来。一个村的相互帮忙,反正只要是捡起来的,就不会舍得再丢人,累死都要捡起来。
金家这边,弄出来就得从架子车上又搬到拖拉机上,一个个的累的喘气都是奢侈,怎么办?
四爷上手呗!林雨桐要搭把手,四爷不让,意有所指的看看林雨桐的肚子,示意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雨桐转身去从他们工作的营地弄吃的喝的,一个村的人,不能都给吃的,但至少一口热水是得给喝的吧。
这些人一见熟人在,把架子车上的东西就卸在路边了,叫林雨桐帮着照看着,然后喝了几口水,又走了。
四爷说金老头,“您就别去了……”
“那哪行呢?”金老头打断四爷的话,“他们哥俩都没有我经验丰富,这里哪次发水我没来过……”
跟着俩儿子就走了。
等四爷和林雨桐这边的工作完了,这边的拾滩活动才算告一段落。
也是因为金家有拖拉机的缘故,所以收获可真不少。光是大鱼小鱼各类的鱼,就收获了三四百斤之多。死了的金大婶和英子婆媳已经处理干净腌渍起来了,也有一部分被周围的人零零散散的买去尝鲜了。活着的,金大婶把老五叫过来,在后院挖了坑,坑里铺上塑料布,放一池水进去养着,到了年跟前肯定能卖个好价。哪怕就这么陆陆续续的拉到县城去卖,价格都不会低的。
另外就是一千多斤的煤,自家烧的话,金家老两口和老三家两口子带着孩子,是足够的。
还有一些木料,再零碎的,林雨桐也没见着。
算是有一笔意外之财。
到了冬日里,滩底下的人有些就跑上来找活干,四十来岁的女人到小饭馆找活干,不要钱,只管一日三餐就行。
更有些小伙子围在饲料厂养猪场这样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活给他们做。
遭灾了,日子就比往年更难过了。
于是,大冬天的四爷又多了一个工作,还是修路。就是修镇上的土路,每条巷子都修,修的不是柏油路,也不是石子路,二十煤渣路。就用电机厂的费料煤渣。
这玩意修的路吧,一年还行,两年都凑活,三年准完蛋。但这是成本最低的一个方案了。用的什么人呢?用的就是这么一伙子找活干的灾民
工资不高,算是公社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
虽然多了一个工作,但下面有两个小头头,四爷完全是可以偷懒的。
天冷了,孩子不能出去玩了。在屋里呆着无聊,清宁捡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子回来,拿着那个要跟清平两个人抓拐。
那东西打在手上能不疼吗?
四爷找了碎瓦片来,把瓦片摔了,找弹珠大小的小碎片,再把碎片一个个的磨的光溜溜的,落在手上也轻飘飘的,不会打伤也不会蹭伤。
俩孩子踏实的在炕上玩了。
小老太又特别有耐心的给孩子做沙包,还追着流苏,里面装上小米,叫她们扔着玩。
这么大的女孩子玩具就那么几个,四爷又从果园把修剪下来的粗一些的桃树枝找回来一些,用哪个给孩子雕刻生肖玩具呢。
清宁能呆在她爸身边,爷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一整天。
林雨桐的肚子微微有些鼓起来了,现在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但却也还不算严格。第一胎生了女儿的,允许生第二胎。但是生了第二胎得缴纳三百到五百的罚款。然后农村的户口的话,不给再分地了。对于双方都有公职的,也是一样的政策。罚款三百到五百,三年内两人都不得升职。
这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反正明年要去读研究生的,肯定是三年内无法升职的。
总体来说,还算是宽松的。
因着这个二胎得付出这样的代价,所以怀到五六月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儿子的话,果断流产,再怀再看。
就像是忍冬,如今的肚子又鼓起来了。
昨儿还问林雨桐,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林雨桐说不用:“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的。”
就这俩娃了,给清宁生个作伴的。男孩女孩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