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韩童和斐彪身上,抱拳沉声道:
“我钟离撼,与韩童、斐彪二人,过往所有恩怨,从此刻起,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若违此誓,犹如此杯!”
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一个空酒杯,五指发力,“咔嚓”一声,硬生生将其捏得粉碎!
瓷片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说罢,他大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左一右,将跪在地上的韩童和斐彪用力搀扶起来。
三人目光相对,曾经的杀意和愤恨虽未完全消散。
但那份不死不休的戾气,已被这奇异的“圆球”之约和梁进那通天彻地的智慧所化解。
“拿酒来!”
钟离撼大吼一声。
掌柜的慌忙抱来一坛新酒。
钟离撼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三大碗烈酒,分别递给韩童和斐彪,自己也端起一碗。
“喝了这碗酒,前尘往事,尽付流水!”
他声音豪迈。
“干!”韩童尖声道。
“干!”斐彪瓮声附和。
三人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也烧尽了最后一丝芥蒂。
梁进看着这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招手唤来战战兢兢的掌柜:
“掌柜的,再上一桌好菜,多上些肉!这两位朋友刚才没吃上。”
他指了指木山青和韩童。
新菜很快上桌,热气腾腾。
梁进一边示意木山青和韩童动筷,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明日我便打算启程回宴山寨了。”
“不知几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言一出,原本因化解恩怨而稍显轻松的气氛,陡然又变得微妙起来。
桌边几人,神色各异,似乎都藏着心事。
短暂的沉默后。
“噗通!”
一声闷响!
竟是那魁梧如山的钟离撼,猛地离席,几步走到梁进面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他双手抱拳,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宋英雄!”
钟离撼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着梁进:
“钟离撼行走江湖半生,早年习武只为争强好胜,博个虚名!”
“后来虽有了些许名头,却越发觉得空虚迷茫,不知这一身力气,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沉的痛楚:
“直到这场大旱降临长州!”
“我亲眼所见……路有饿殍,易子而食!官府无能,贪官污吏却依旧盘剥不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心如刀绞,恨不能以手中巨钟,砸碎这吃人的世道!”
“可……势单力薄,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从何做起!”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炽热,充满了对梁进的敬仰:
“直到听闻您的义举!劫官仓,放赈粮,救黎民于水火!惩豪强,锄奸恶,替天行道!”
“您的事迹,如同暗夜明灯!让我钟离撼看到了方向!明白了这一身武艺,该用在何处!”
他重重一抱拳,声音斩钉截铁:
“宋英雄!我钟离撼敬您为人,慕您义举!恳请您收留!”
“让我追随左右,为长州受苦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若蒙不弃,钟离撼甘为宋英雄马前卒!”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将他半生的迷茫、对灾民的悲悯、对梁进的敬仰以及追随的决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梁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正是他耗费心力想要的结果!
他立刻起身,双手去搀扶钟离撼,脸上带着浓浓的惶恐:
“钟兄!快快请起!折煞宋某了!”
“宋某所为,不过是顺应本心,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岂敢当钟兄如此大礼?更不敢谈什么‘收留’!”
钟离撼却如同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他反而抬起头,目光炯炯,带着江湖人的直率与固执:
“宋英雄!莫要推辞!”
“我们都是江湖儿女,爽利些!您就给句痛快话!”
他语气决绝:
“若您看得起我钟离撼,觉得我这身力气还能派上用场,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若您觉得钟某粗鄙不堪,不堪驱使,我钟离撼立刻转身就走,绝无半句怨言,更不敢纠缠!”
话语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
梁进脸上露出无奈而感动的神色,他用力将钟离撼扶起,声音沉稳有力:
“钟兄言重了!”
“宋江不过一介草莽,何德何能嫌弃钟兄这等顶天立地的汉子?”
“钟兄心怀苍生,愿为百姓出力,此乃大义!”
“宋江岂有阻拦之理?”
他拍了拍钟离撼粗壮的手臂,郑重承诺:
“钟兄若不嫌弃宴山寨简陋,明日便随我一同回去!”
“我们兄弟齐心,为救这长州苦难的百姓,放手一搏!”
钟离撼虎目含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谢宋英雄!”
“不……是宋大哥!”
“还请大哥以后,就称呼我的名字!”
他起身后并未再坐回原位。
而是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梁进的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巨钟被他轻轻靠在脚边,姿态恭敬而坚定。
梁进看着他,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
随后梁进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木山青、韩童和斐彪三人身上。
韩童早已按捺不住,几次想开口。
但他目光瞥向木山青时,又强自按下了冲动,只是眼神热切地盯着梁进。
他们三人以木山青为首。
木山青还为说话,自然轮不到韩童开口。
梁进心知木山青性子高傲,便主动看向她,语气温和:
“木姑娘,不知你此次前来长州所为何事?”
“若有需要宋江效劳之处,尽管直言。”
木山青的武功很高,已经高到三品境界。
一位三品巅峰的高手,若能招至麾下,无疑是一大臂助!
木山青迎上梁进的目光,那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
“实不相瞒,宋先生。”
“木某此次南下长州,一为寻访一人踪迹。”
“二来……也是需在宴山寨等候另一位故人的消息。”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梁进:
“说来也巧,我本就要去宴山寨一行。”
“若先生不嫌叨扰,不知可否……与先生同行?”
她并未详说内情,但同行的意愿已然表明。
梁进心中暗喜,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能与木姑娘同行,是宋江的荣幸!何来叨扰之说?”
“我们一见如故,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最后一句入耳,木山青那素来波澜不惊的玉容上,竟罕见地飞起两抹极淡的红霞。
如同雪地初绽的寒梅,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颜色。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梁进坦荡的目光。
梁进心中微感诧异。
木山青年纪也不小了,怎地面皮还如此之薄?
此时。
韩童见木山青表态,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跳下椅子,急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