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有特别了解冯矩,但他知道好朋友冯睦可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作为疯子的老爹,冯矩就算再比不上儿子,也不至于半场认输吧?
而且从神探的角度来分析,冯矩若是真心服软,那他在短信里应该现在就称呼自己为李局才对啊。
最重要的是,特派员给他的感觉让他隐隐不安。
但他没告诉常二丙,因为告之无益,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多心了。
李晌转头看向马斌,把短信同样给后者看了眼,问道:
“你怎么看?”
是的,对特派员的怀疑,他没告诉常二丙,却告诉了马斌。
长久的接触下来,李晌现在愈发觉得马斌脑子很好使,并且对危险的嗅觉很敏锐,以及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路的生存智慧,这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马斌就知道李晌在担忧什么。
他思索片刻道:
“这顿饭无论是冯矩的意思,还是特派员的授意,你都得去,如果真有危险,不去反而才更危险。”
李晌沉声赞同:“是这个理。”
常二丙:“.”感觉二人在打哑谜,他怎么听不懂咧。
他眼神有点幽怨的看向李晌,默然不语。
马斌则又道:
“不过饭由咱们来请,时间地点由我们定,到时候李队你就.”
夜色已深。
一家比较偏僻的私人菜馆,招牌破旧,门脸不起眼,店堂里早已没了其他食客,只剩下后厨偶尔传来锅勺碰撞的闷响。
包间里,吊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木质圆桌照得泛着油光。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冯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风衣,领口竖起,挡住了小半张脸。
他没有立刻进来,目光扫视了一遍狭小的包间内部。
视线在李晌和常二丙脸上短暂停留,随即投向包间两侧糊着廉价墙纸的隔板墙壁。
他死而复生后强化的五感,如同精密的雷达瞬间开启。
咚.咚……咚…….
隔墙两侧,紧贴着墙壁的位置,清晰地传来至少十几道强健而压抑的心跳声。
没有碗碟碰撞声,没有咀嚼吞咽声,更没有交谈的嘈杂。
显然不是食客,而是提前埋伏好的人手。
冯矩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李晌倒是谨慎,看来是有嗅到危险的味道……那这事儿,倒是简单了。”
他迈步走进包间,反手带上门,拉开椅子在李晌对面坐下。
原本准备的客套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此刻却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他手指搭在桌沿,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开门见山道:
“李队恭喜啊,特派员说要把局长的位置给你坐,只不过,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坐上去啊。”
第603章 顶着一张犯规的脸,百无禁忌?
李晌的脊背瞬间绷紧,指节在桌下无声地攥紧。
还没等他开口,常二丙已经“砰”地拍案而起:
“冯队,你他妈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冯矩连眼皮都没抬,只是用看死物般的眼神扫过常二丙,最后定格在李晌脸上,皮笑肉不变道:
“李队,让隔壁的弟兄们别太绷着,这墙板薄,我听着他们喘气怪难受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油汪汪的炒肉片,送到嘴边。
就在他举筷的瞬间,李晌的右手已偷偷滑向桌底,掌心贴住冰冷的金属。
枪口隔着桌板,精地指向了冯矩的胸口,只待对方有任何异动,便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李晌自己都未察觉到,他一方面瞧不起冯矩,觉得这个父亲远不如他儿子厉害,另一方面,他对冯矩又有些莫名的忌惮。
很难讲,这种忌惮不是因为对方五官与冯睦过于相似。
冯矩仿佛毫无所觉,将肉片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
而后眉头紧锁,喉结滚动,随即又“呸”的一声,将嚼碎的肉渣吐在面前的空盘子里。
死而复生后,他的味觉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这些寻常人觉得鲜美的菜肴,在他尝来却像是腐败的泔水,每一口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膻。
越来越难以下咽了,可不吃又不行,不吃会饿。
冯矩很是烦躁的放下筷子,迎上李晌几欲喷火的眼神,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道:
“不要开枪,一旦枪响了,我会不会死不好说,但这个距离,你一定会死。”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晌的呼吸猛地一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个下雨天,冯睦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情景。
玛德,冯矩的这张脸有点犯规啊!
李晌握着枪柄的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水,黏腻湿滑。
他不知道冯矩的底气从何而来,是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械臂吗?还是他背后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但他作为神探的直觉,能判断出冯矩不是在虚张声势。
对方是真心笃定一旦枪响,死的人会是自己?
见鬼,冯矩的武功这么高的吗?
巨大的惊疑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住李晌的心脏,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如同被冻结,迟迟无法抠动。
冯矩这张犯规的脸带给他的压力太大啦。
冯矩看着李晌眼中的惊疑不定,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来此又不是为了杀李晌,恰恰相反,他是来寻求合作的。
但一番故作姿态的表演施压也是有必要的,如此才能让他接下来的话更有分量,更能打动李晌,也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合作里能抢到些主导权。
冯矩以为是自己是演技派,殊不知他是靠脸吃饭的流量明星。
他深吸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李队,别误会,这顿饭,不是我想请你吃,而是,特派员让我来请你吃。”
说罢他死死盯住李晌一字一顿道:
“李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李晌如坠冰窟。
他嗓子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
冯矩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嘲弄,
“李队是个聪明人,又何必装傻充愣呢?”
他身体后靠,双臂抱在胸前,机械臂在灯下反射着冷冽的幽光,继续道:
“我来之前,特派员的别墅里,刚死了一个女佣,李队是神探,不如你推理推理,那个女佣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晌的心脏咯噔一沉。
冯矩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其实不太清楚,你给特派员送的羊皮卷里,究竟都记载了什么东西。
但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特派员对你的礼物很满意,满意到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啊。”
常二丙吓得“啊”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李晌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额角青筋暴跳。
他强迫自己冷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你在信口雌黄,如果特派员真让你来杀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要告诉我?”
这是李晌最后的挣扎,试图抓住一丝逻辑上的漏洞。
冯矩见李晌犹抱幻想,冷笑一声,却字字如刀:
“特派员说杀了你,我就能是巡捕房局长的唯一人选!”
他死死盯着李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李队,你觉得,我该听特派员的话吗?”
不待李晌回答,冯矩便自嘲一笑,给出了回答:
“我觉得不能!”
“杀了你,我也坐不上局长的位置,因为……”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李晌,然后又指向自己:
“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了!”
李晌握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冯矩,示意他继续说。
冯矩冷哼一声,实话实说道:
“我不是不想杀你,我也不是想救你,我只是要救我自己,咱俩的命,现在他妈的就绑在一起了!
李队,你现在是九区闻名的‘神探’,所以你觉得,我这个解释,能让你相信吗?”
常二丙猛地转向李晌,瞳孔剧烈震颤着。他像个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用眼神拼命祈求着否定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摇头也好。
李晌的沉默却如同重锤落下。
包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李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常二丙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