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如何跛着脚迈进诊所,如何恐惧无比的走入地下室,又如何在那张染血的手术台上……重获新生!
“恍若隔世,嘻嘻!”冯雨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又带着几分疯狂的笑。
她看着面前紧闭的卷帘门,轻轻捋了捋发梢。
同时,一缕红线从指尖渗出,如同活物般钻入卷帘门的缝隙,她手指轻轻一勾
“哗啦!”
整扇卷帘门被暴力掀起,露出后面灰蒙蒙的玻璃门。
门头上悬挂的红布娃娃独眼空洞,脱线的另一只眼露出棉线,咧开的嘴里吐出鲜红的布舌,随着气流轻轻摇晃。
冯雨槐的呼吸停滞一瞬,怔怔的看着头上的布娃娃。
“呵”
她缓缓推开玻璃门,循着那晚模糊而又深刻的记忆往里走去。
她摸索着拉开一处暗门,露出蔓延向下的楼梯。
冯雨槐的鞋跟踩在木质台阶上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随着每一步下行,空气中腐臭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越发浓烈。
冯雨槐走到地下室门口,深吸口气,轻轻推开。
地下室的景象一如那日:
在天花板上,数十具“人偶”被悬挂住。
钩子深深陷入他们的锁骨,他们的眼睛半睁,蒙上了一层灰白的翳,眼神浑浊而空洞,嘴唇细微地颤抖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凝固的是永恒的恐惧。
某些“作品”的腹部被残忍地剖开,露出内部的机械部件或是异种器官。
冯雨槐站走了进来,她的表情与初次踏入时的惊惶形成了鲜明对比,此刻她的内心平静如水。
她冷冷地打量着这些悬挂的人偶傀儡,只是轻轻地掩鼻,眼神中流露出丝丝的嫌恶:
“这些粗陋的作品,毫无艺术的美感。”
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一位年轻男子的身体像被拆卸的玩具一样陈列着。
他的胸腔洞开,内脏被放置在铁盘之中,形成一座微小的山丘,滴落的血珠在地面敲出阴森的节拍。
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出了冯雨槐的身影。
他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却依然艰难地蠕动着,血液沿着下巴缓缓滴落,无声地传达着他的绝望和求救:
“救救我”
“谁?!”
葛清明猛地转身,手术刀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刀尖的血滴甩在墙上。
当他看清来者时,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浑浊的眼珠里浮现出近乎父爱的神情。
某种程度上讲,冯雨槐算是葛清明最完美的作品,是他给了冯雨槐另类的新生。
葛清明咧了咧嘴,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问道:“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冯雨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扫过铁床上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缅怀。
“这又是给傀母准备的容器?”她冷声问道。
葛清明摆摆手,笑道:
“这种残次品哪配得上傀母,不过是我打发时间的小玩具罢了。”
铁床上的男人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他明白,这个女高中生和那个魔鬼般的医生是一伙儿的。
说了两句闲聊后,冯雨槐才回答葛清明的问题。
冯雨槐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在这恐怖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说:
“我暴露了,执政府很快会派人来抓我,我必须离开九区。但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不得不说,冯雨槐不愧是冯矩教育培养的女儿。
在遇到危险时,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最能够信赖的人求救。
冯矩此刻最能够信赖的人是冯睦,而冯雨槐此刻最能够信赖的人,就只能是对她恩同再造,有若再生父母的……葛清明了。
葛清明的手术刀“当啷”一声坠入铁盘,他松弛的面皮剧烈抽动着,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惊慌:
“你疯了?那你还敢来我这里?”
冯雨槐唇角扬起甜美的弧度,歪着头的样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不然呢,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我可太谢谢你的信任了!
葛清明磨了磨牙齿,脸上慈父般的笑容不见了,阴森森道:
“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冯雨槐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格外天真无邪:
“我们同属傀母,是你亲手将我献给的”
她的声音带上委屈的颤音:
“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当作第二个父亲了您忍心看我被执政府抓走吗?”
葛清明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生锈的刀片刮擦骨头:
“可怜的孩子,你对傀母的规矩理解有误啊。”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缝合铁床上的男人,
“傀母是最讲究公平的,我救了你的命,你献出身体,两清了。”
铁床上的男人发出无声的惨叫,四肢无力的扑腾,葛清明熟视无睹地继续穿针引线,继续道:
“至于互助?傀母的教义里没有这个词,我们不需要同伙,更不需要家人……”
天花板突然剧烈摇晃,那些悬挂的“腊肉”齐刷刷转向冯雨槐,干瘪的嘴唇同时蠕动起来,不约而同的替葛清明发出的絮语:
“我们有傀儡陪伴就够了!”
冯雨槐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还是不死心的说道:
“但你说过我是特别的,我是傀母选中的,你…….”
葛清明不待冯雨槐说完,便无情打断道:
“没错,你是傀母选中的种子,所以,我更不能帮你啊。”
冯雨槐蹙眉:“为什么?”
葛清明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铁床上刚缝合好的“作品”,咧嘴笑道:
“你是种子,我是园丁,园丁的任务是播下种子,而种子必须独自破土而出,在竞争中存活,直至成为最后的唯一的种子啊。”
葛清明停顿了一下,而后如一个慈父对女儿的嘱咐道:
“所以,亲爱的,你要么独自破土而出;”
“要么,就烂在土里当肥料;”
“这就是傀母为你选择的命运啊……”
第495章 自己创造的家人,比血缘更亲密
葛清明枯瘦手指,猛然间插入新作品的眼窝之中,“噗嗤”一声,一颗惨白的眼球被他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粘稠而暗红的血浆,顺着他手指的缝隙缓缓滴落,在冰冷的铁床上溅开暗红的花朵。
“接着。”
他随意地白大褂擦拭掉眼球上的血污,然后轻轻抛给了冯雨槐。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礼物,我能帮你的,也就仅限于此了一颗能让你重新看清这世界的眼睛。”
对于这件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葛清明的心中,终究还是存了一丝丝私情。
冯雨槐下意识接住,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她低头看着这颗陌生的眼球,如玻璃般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孩子,别怨恨。”
葛清明的嗓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宛如一位慈爱的父亲,在轻声细语地教导着年幼的女儿。
“人类,本就是自私且丑陋的物种,人与人之间,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信任与帮助。”
“那些以爱之名所编织的美好谎言背后,隐藏的不过是一个人趴在另一个人身上不断索取的丑恶嘴脸。”
“归根结底,人类是孤独的。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我们唯一能相信、能倚靠的,唯有自己。”
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人偶们,开始诡异地同步摇晃起来,铁链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交织成了一曲诡异的韵律。
就在这时,所有的人偶竟都同时露出了与葛清明如出一辙的病态狂热。
“但伟大的傀母不同……赐予了我们永恒的羁绊!”
“是血肉相连的家人!”
人偶们嘶吼着,那针脚崩裂的声音,如同爆竹般在寂静的空间中炸响。
“是灵魂相融的挚友!”
葛清明张开双臂,那身白大褂如同蝙蝠的翅膀般展开。
数十个人偶与葛清明的声音,逐渐重合为一,回荡在冯雨槐的脑海中:
“只有傀母,伟大的傀母,才能让我们拥有真正互爱、一起扶持走向终点的家人与朋友啊!”
冯雨槐怔怔的看着葛清明,又被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每一次来这间黑诊所,都像翻开一页新的黑暗启示录,学到了不得的人生感悟咧。
上一次是身体的重塑,这一次则是灵魂的新生!
她低头端详手中湿滑的眼球,突然轻笑一声,抬手将其按进自己空洞的眼眶。
黏腻的组织液顺着脸颊滑落,新生的视觉神经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尺寸刚好呢。”
冯雨槐眨了眨不对称的双眼,笑容愈发甜美可人: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葛清明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欣慰。
他伸出染血的手指抚过冯雨槐的脸颊,一如那一夜的抚摸:
“去吧,孩子,离开这里,去破土而出吧,你不用向任何人求助,去寻找和创造你真正的家人与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