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雨槐轻抚被父亲揉乱的刘海,目光转向茶几上的摄像机,状若天真地岔开话题:
“对了爸爸,这个摄像机到底是哪来的呀?”
“一个记者的。”冯矩漫不经心地答道。
“记者?”
冯雨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光棱电视台那位吧?我在网上看到直播片段了!就是这台摄像机拍的啊,他好勇敢啊,居然敢偷拍那些怪物“
“勇敢?!”
冯矩冷笑着夹起一块油亮的肉片,肥腻的油汁在齿间迸开:
“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蠢物,妄想用性命搏个出头之日罢了,结果呢?”
冯矩撂下筷子,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
“一身烂肉全喂了下水道里的老鼠。”
“啊死了啊.”
冯雨槐故作惊慌地捂住小嘴,睫毛轻颤着垂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真是太可怜了”
她眼帘低垂,心底满满的窃喜:
“死的好啊,既然偷拍的记者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储存卡里的内容,至今还没被人看到。”
冯雨槐不知道的是
冯矩的确说了“记者死了”,但他没说记者只有一个。
而冯雨槐,理所当然地认为.
那个冒死偷拍的,只有一个人。
父女间,美妙的误会!
冯睦的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他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冯矩习惯性地抓住每个机会向女儿灌输处世之道:
“雨槐,你很优秀,但你日后去了上城,周围的人可能也都很优秀,竞争或许会前所未有的激烈。
爸爸不是不信任你,但你一定要时刻拎清自己的斤两,切记,不要鲁莽,你是有才能的人,不要去搏那些危险的机会。
你要稳稳的走每一步,答应爸爸,永远不要铤而走险?”
冯雨槐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认真地重复道:
“爸爸,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每一步都走稳,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哪怕只是可能的危险。”
冯矩欣慰的笑容还未展开,手机突然剧烈震动。
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的表情骤然凝固:
“什么?你说谁.?我马上到!”
他霍然起身,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往外冲。
冯雨槐反应极快,小跑着取来大衣追出门去。
走廊里的昏黄的灯光将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冯睦依旧坐在餐桌前,目光幽深地望向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背影。
然后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走过去将门轻轻的关上。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消散在满桌渐渐冷却的饭菜香气中:“饭,吃完了啊……”
第479章 不要回头,不要怪我做个好梦
上城的屁股早已熄灯,夜幕像融化的柏油般裹住整座下城。
破旧的小区里连路灯都没几盏,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的零星灯光,在黑暗中划出几道模糊的光痕。
冯雨槐小跑着追上父亲,小白鞋在水泥地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脆响。
她踮起脚尖,贴心地为父亲披上制服大衣。
她仰起脸,淡淡的微光洒在漆黑的眼瞳上:
“爸爸,是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很慌张。”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冯矩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硬挤出一个笑容:
“不是慌张,是惊喜爸爸有个同事,本以为他死在下水道了,没想到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他特意加强语气解释道:
“本以为死掉的人,结果失而复得,那种惊喜实在是.”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父女脚边打着旋。
冯雨槐乖巧地点头,发丝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失而复得,确实很让人惊喜呢。”
她的嘴角翘起甜美的弧度,眼底却结着冰。
小区里寂静无人,冯矩回来的晚,车停的位置也很偏。
“行了,雨槐,你回去吧。”冯矩对乖女说道。
冯雨槐却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
“不要,我就是想跟爸爸你多待一会儿嘛。”
冯雨槐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她很珍惜今晚和父亲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有可能,她多希望这条通往车前的路,能像童话里的魔法小道一样无限延伸,能就这样一直并肩走下去,走到时间的尽头。
冯矩的表情软化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夜风虽冷,但他心里暖洋洋的。
可惜,夜风催促的脚步还是走到了车边。
两人并肩走着,冯雨槐的小白鞋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而冯矩的机械手臂则规律地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蓝白车果然停的很偏,车身上落满灰尘,像一口等待着主人的金属棺材。
冯矩拉开车门,转身看向女儿。
“爸爸忙完就回来。”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在家等爸爸。”
冯雨槐乖巧地点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夜风吹动她的裙摆,在脚边绽开一朵白色的花。
冯矩笑了笑,正要俯身钻进驾驶座,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少女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力道大得惊人。
她将脸贴在父亲的后背上,深深吸气,仿佛要把这个温度刻进记忆里。
“爸爸,我爱你。”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某种病态的眷恋,
“我会永远是你最骄傲的女儿。”
冯矩的身体僵住了。
上一次女儿这样抱他,还是她够不到橱柜上的糖果盒的时候。
回忆刚要涌上心头,一阵刺骨的冰凉突然贯穿胸膛。
他缓缓低头
一只由血色丝线缠绕而成的手掌,正从他的胸口缓缓伸出。
那些丝线如同活物般蠕动,在穿透处带出细小的血珠。
掌心中央,一颗鲜红的心脏还在跳动,每一下收缩都挤出温热的血液。
“这是谁的手,这又是谁的心脏?”
冯矩的瞳孔剧烈震颤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要转头,却发现脖子被无数细密的发丝缠绕,每一根都深深勒进皮肤,勾扯住了旋转的弧度。
“爸爸,不要回头,”
背上传来女儿的声音,声音依然甜美乖巧,仿佛只是在和父亲说晚安。
温热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他的皮肤,可那温度却让他如坠冰窟。
“只要你不回头,你记住的就永远都是女儿最美丽的样子。”
冯矩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声,他的机械手臂发出咔咔的响声,内部的齿轮被红色丝线卡住。
“为…..为什么?”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景象。
乖女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后背上,就像小时候被自己背着时那样,柔顺的长发搭在自己脖颈间,画面温馨得几乎让人恍惚。
可身体内传来的感觉却无比真实,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游走。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被入侵的触感。活物在他的血管里蠕动,在机械部件的缝隙间穿梭,像是蜘蛛在他体内结网筑巢。
痛苦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冯矩的视野开始模糊。
“为什么.”
他再一次挤出这个问题,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冯雨槐的脸在他后背上轻轻蹭了蹭,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渗入皮肤。
“爸爸,不要怪我。”
她的声音带着天真的委屈,
“我只是听你的话,要把每一步路都走稳走实,绝不陷入危险。”
冯雨槐双臂用力,将父亲抱的更紧了:
“可是爸爸,你口袋里的储存卡就可能是我最大的危险,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哥哥,而要自己留着啊。”
后面的话,冯矩已经听不真切了。
他的视野彻底暗了下来,最后的意识里,他感受到的,是女儿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那触感温柔得令人心碎,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藏品。
血色丝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具干涸的躯壳。
冯雨槐小心翼翼地托起父亲轻飘飘的身体,像捧着一具精致的玩偶。
她将尸体安放在驾驶座上,动作轻柔地摆成俯身的姿势,让那张她最爱的面容深埋在阴影里。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