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北衙盯着笼人,其他的可不能告诉你。”
“那,刘衡也是笼人?”
凤娘笑而不答。
顾经年道:“好吧,看来‘刘衡’不是刘衡,那他是谁?”
“我也不知,他地位比我高得多,他在的任何地方,我的鸟儿都飞不过去。但你猜得不错,笼人怀疑他私藏了虺心,想用你来探探他。”
“既如此,我去何处找他?”
凤娘道:“别急,你早晚会遇到他,也许他见你进了开平司还会先来找你。”
“我为何要帮你们做事?”
“你想要什么?”
“简单,平安。”
“好呀,找到了虺心,便还你平安。”
“你说的算?”
凤娘反问道:“你看我过得安稳吗?”
顾经年又想到了她的日记,这女人平时看着优雅从容,与日记里心烦意乱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
“别的不敢说。”凤娘道,“我能让你过得与我一样安稳……”
“嘭!”
阁楼忽然剧烈地摇晃了好一会。
屋中的两人推门而出,只见院子里一根大梁柱已轰然倒在地上。
那个鼻子被割掉的凶恶大汉正举起手撑着差点坍塌的整片房屋,奇异的是,他整个人都比之前高大了许多。
“凤娘,熊力修房,把柱子推倒了!”
撑着房屋的凶恶大汉连忙解释道:“柱子本来就被烧得快断了!”
凤娘将手里的锦袍往地下一摔,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
“一天天的,十钱十钱的往里挣,成千上万的往外花,全是赔钱货!”
说罢,她抬眸看了顾经年一眼。
只见少年眼神愕然,像是不适应她忽然如此泼辣。
并不像是看过她日记的模样。
于是,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温婉地抿唇一笑,悠悠道:“让顾巡检受惊了。”
“无妨。”顾经年俯身去捡锦袍。
“我来。”凤娘连忙拉着他,柔声道:“你快进去,莫着凉了。”
顾经年见她做作,隐有察觉,回过头。
果然,裴念就站在瓦舍的院子里,双手抱怀,冷眼看着他只穿单衣与凤娘在闺阁门口拉拉扯扯。
裴念身后,尤圭见气氛尴尬,脸一板,喝道:“穿上衣服,下来。”
“是。”
顾经年拾起锦袍,手臂却又被挽了一下。
凤娘不管旁人看着,凑到他耳边,红唇微启,轻声道:“找个时日,你我去城外踏青。”
顾经年心想莫非是她有关于“刘衡”的线索要私下给自己,点了点头。
他重新披上锦袍,只见腰身处被缝起来了一些,改了与没改一样,还多了些难看的针脚。
凤娘的手艺甚至不如他。
走下楼梯,他对尤圭、裴念点了点头。
“还不见过缉事?”尤圭提醒道,“还有,平时称官职。”
“见过缉事。”
裴念始终那副冷峻的表情,淡淡道:“不管什么时候都称官职。”
“是。”
顾经年随她摆威风,闷不吭声站到尤圭身后。
裴念则拾阶而上,自去见凤娘。
尤圭这才稍微侧过头,小声道:“虺蛭之祸没压住,近日城外一直有零星的异变,缉事心情不太好。”
看来,那夜万春宫的大火终究是没有把所有祸端全烧干净。
有人想养出绝世巨虺,四头五头犹嫌小,而散逸出去的一两只小虺蛭对平常人都是灭顶之灾。
面对裴念,凤娘眼眸中的神色有了微妙的不同,虽还带着笑意,却少了几分兴意盎然,多了丝公事公办的味道。
“裴缉事,有话要问?”
“不错。”
裴念入屋,关上了门,道:“半年前,德妃暴亡,宫中一夜之间死了宫娥宦官百余人,是你给我的线索将此案指向御医刘衡,我探查发现证据确凿,可回想起来,彼时刘纪坤结案的态度非常迫切,他是知道些什么,因此,这次你又借我的手,灭了他的口,是吗?”
“裴缉事把奴家说得真坏。”凤娘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这些事,可不归我做主,我就是只报信的小鸟儿。”
“看来,是笼人在背后操纵了。”裴念道:“笼人便是北衙?”
“只能说笼人由北衙盯着,其他事,裴缉事可不够格知道。”
凤娘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面令牌,随手把玩着,不时显出雕刻在上面栩栩如生的狴犴。
这次,裴念却没知难而退,上前,一把抢过狴犴令丢在榻上,掐住凤娘的脖子。
“你们到底有何阴谋?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裴缉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莫忘了刘纪坤是怎么死的。”
“说!”
“好啊,你既有胆魄,告诉你便是。其实很简单,南衙管俗事,北衙管异人。笼人之组织、德妃之暴亡、西郊之惊变、万春宫之阴谋,皆异人所为,南衙只需平息舆情,刘纪坤就是手伸得太长了,所以得死。”
裴念没有松手,问道:“还有呢?”
“刘衡是笼人的叛徒,他虽死,但炼出了虺心,现在各方都在找。此事北衙也盯着,或需南衙配合,但不允许事态再扩大,明白了?”
“所以你们让顾经年进南衙?你与镇抚使是何关系?”
凤娘挣了两下,没挣开,道:“你现在放手,今日所言,我不会告诉旁人。我想如平常人般活着,不愿见异类祸乱生灵,因此在南衙诸人之中选择给你递信……南衙的使命就是保护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裴缉事是聪明人,觉得我说的对吗?”
裴念听出了她这委婉话语中暗藏的警告,终于松开了手。
凤娘坐下,对着铜镜看着留在那雪白脖颈上的掐痕,咬唇,极小声地轻骂了一句。
裴念道:“别再越界,南衙也不是好惹的。”
“哦?我与顾经年多说几句便越界了?你可真喜欢为他出头。”
“与此无关。”
凤娘不由笑道:“无关吗?那敢问裴缉事脖子上的齿痕是谁咬的?”
裴念微不可觉地皱眉,再次双手抱怀,道:“狗咬的。”
第45章 乔装
下了楼,裴念还在想着方才的对话。
所谓“南衙管俗事,北衙管异人”,就是说这几次南衙就是在为北衙没管住的事收拾烂摊子。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南衙的弱势,再看向北市中行人如织皆普通百姓,恍然失神了片刻,回想起初入仕途成为最年轻的女捕尉时的骄傲,只觉可笑。
走过顾经年身边,她回过头问道:“凤娘与你聊了什么?”
“回缉事,她丢了东西,报了案。”
“还有呢?”
“问了刘衡之死的经过。”
“以后少与她打交道。”
“是。”
顾经年既没让裴念知道那“刘衡”未死,也不认为与凤娘的交道是裴念说不打就能不打的,这些异人之事,归北衙管。
他只疑惑,为何没直接把他调入北衙,而是放在裴念手下。
为了试探黄虎吗?
很快,他就隐约有了答案。
当天下午,裴念在缉事堂召见了尤圭及其手下的巡检,而黄虎与别的捕尉都不在。
“近来城外虺蛭始终未能根除,我让他们带人配合御前军了,眼下有桩案子只能交给你办,结案之后,我会为你办伤退之事。”
“多谢缉事。”尤圭应道。
“我们皆知万春宫一案与工部侍郎晁矩之脱不开关系,可一场大火将所有证据都烧毁了,加之,晁矩之是宰相郑匡甫之门生,得其庇佑,眼下三司皆奈何不了他。”
说到这里,裴念见手下人都听明白了,直接道:“你们要做的,找出证据,法办晁矩之。”
“是!”
一众人领命而退。
这也是开平司办案的一大陋习了,哪怕是裴念办案,也是先在心里给晁矩之定了罪,再找证据,先射箭再画靶子。
顾经年倒不在意陋习与否,心中猜测自己被安排到南衙,很可能就是为了这晁矩之一案。
尤圭接了卷宗,皱着眉,低头看了很久,方才沉吟着开口。
“证据都被销毁了,得重新打探,需有人潜进晁家,罗全……”
话到一半,尤圭才反应过来,罗全已经死掉了。
他环顾堂下,目光从断了臂的亭桥丙身上掠过,发现老面孔越来越少,有好几个新人一时都叫不上名来。
“捕尉,我去吧。”
顾经年自告奋勇。
反正躲不掉,他干脆迎上去。
“也好。”尤圭点了点头,道:“亭桥丙,你带顾经年去挑选几人乔装改扮,打探晁矩之虚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