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52节

  亭柄丙不摆上司的架子,也确实是累了,说过这些就自去歇着。

  顾经年第一天入职算是十分清闲,到处逛了逛,一不小心逛到了缉事堂,被守卫拦住,说是不得缉事之命,巡检不能擅入。

  他往日与裴念手也牵过、嘴也亲过,没感觉她有多了不起,反而是如今任了官,阶级一下子就森严了起来。

  本来也没想要进缉事堂,既被拦了,顾经年很快就退出来,打算去用午食。

  开平司的伙食据说很好,似乎是上一任南镇抚使抄了一个著名的大贪官之后,拿了赏赐放利钱专门供应膳食,因此比六部,甚至议政堂吃得都不差。

  然而,许是跑来晃了一圈被裴念看见了,顾经年还没走几步,有差役过来。

  “顾巡检,缉事命你去清点武库。”

  刚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顾经年还以为裴念有什么深意。

  但接二连三被分派做一些杂事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裴念在故意打压他,或许是为了释清两人之间的谣言,或许是因某些事而对他有意见。

  入夜,本该清闲的顾经年还在廨房中整理着卷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吱呀”一声,有一道高大壮实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正是黄虎。

  他四下看了一眼,才小声道:“没有别人吧?”

  “嗯,但你不该来。”顾经年头也不抬,“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将我调进开平司,也许就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关系?”

  

  黄虎只好道:“我错了,不过我来时留意了,衙里没人瞧见,也没有鸟。”

  “去吧。”

  “来都来了,我为公子做点什么吧。”

  “也好。”顾经年道,“你把那些案子都整理了吧。”

  “好!”

  黄虎当差这么多年,案牍之事的经验还是有一些,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他坐下来对着卷宗看了一个时辰,再一翻,见还有那么多,不由恼火起来,不忿道:“这个裴念,怎么敢这么对公子?!”

  转头一看,却见顾经年已搭了桌凳,铺上衣物,躺着睡着了。

  黄虎挠了挠额头,苦着脸继续埋首笔墨……

  一夜过去。

  阳光透过窗纸,照着满桌的纸,渐渐照到了熟睡的少年人脸上。

  尤圭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叫醒了顾经年。

  “这都是你做的?”

  “嗯。”

  “了得啊,不愧是名将之子。”尤圭连连点头,道:“累坏了吧?趁缉事还没来,回去歇着,放你半日假。”

  顾经年道:“今日是我当值,须到北市巡查。”

  “也好,小心些,莫再招惹那凤娘了。”

  

  顾经年知道,有些事就是冲他来的,避是避不开的。

  他不急,到了北市,先在一个小面摊上要了碗臊子面,捧着热乎乎的面条一口气吃完。

  有某个瞬间,他在想,要是能一辈子不升迁,也不遇到别的事,当个巡检……肯定是不行的,容易受伤。

  放下碗,他问道:“多少钱?”

  “瞧官爷说的,哪能要你的钱呐。”

  顾经年看了眼身上的锦袍,放下了十钱铜板,起身走向瓦舍。

  离他不远处的树梢上,几只麻雀也飞起,落在一处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叫声。

  顾经年安步当车地走过街巷,见长街两旁被烧毁的铺面正在拆除。

  那夜的火势蔓延到了瓦舍,可惜没烧毁凤娘的阁楼便被一场大雨浇灭了,此时阁楼屋檐上正有几只鸟儿在吵闹。

  他并无主动去找凤娘的打算,转头看向了街边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

  忽然。

  “嗒。”

  脑袋上痛了一下,一根撑窗户的杆子落在了地上,顾经年抬头看去,见那并不沿街的阁楼上窗户已打开了,一个美妇人探出身子,向他看来。

  “咦,顾公子?”

  凤娘惊讶地掩了嘴,笑道:“不小心砸到了公子,还烦上来,奴家为公子敷药。”

  “不劳凤掌柜了。”

  “奴家正巧有案子要报。”

  顾经年遂拾起地上的木杆,进了瓦舍,登阶而上,凤娘笑意盈盈地开了门,打量着他。

  “该称顾巡检了,往后问奴家消息不必给钱,可省了好大一笔。”

  “凤掌柜的东西,物归原主。”顾经年递过木杆,随口道:“它飞得倒远。”

  “是嘛,顾巡检正巧能落在奴家身上,这杆子想必也一样,是个有灵性的。”

  凤娘说着,伸手便拉顾经年进屋。

  “快来,我为你敷药,再不敷,伤口可就好了。”

  “不必了,砸得不重。”

  “那你心口的箭伤没好吧?可需为你换药?”

  “无大碍了。”顾经年道:“凤掌柜方才说要报案?”

  “是,丢了东西。”

  “哦?何物?”

  “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奴家一些私人物件以及这些年攒的家当,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偷了去……”

  顾经年忽留意到了凤娘发髻上的那根荆钗,似木非木,尾部形似月牙,造型独特。

  他于是想到了那个打不开的小盒子,麻师既没偷到钥匙,或许钥匙就在凤娘身上,比如,这根钗子。

第44章 南衙北衙

  窗外的麻雀还在多嘴,屋内的两人离得很近。

  顾经年差点顺手抚上凤娘的额头,想将她的钗子拔下来。

  他忍住了,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把古琴上。

  凤娘还当这少年郎害羞了,抿嘴微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悠然道:“奴家喜欢音律,闲暇抚琴,聊以自娱。”

  顾经年其实从她的日记看到她一共就没学过几次,半个月前还着恼地说学琴太难,他却不便揭穿了。

  “好雅致。”

  “脱衣服吧。”

  “嗯?”

  “你这衣服不太合身,奴家给你改改。”凤娘像是故意逗顾经年,美目流转,道:“便当是砸到了你,给你赔罪。”

  “冒昧了。”

  说话间,腰带与佩剑已被解下丢到一旁。

  顾经年便任由她将那身锦袍脱下。

  往怀兜里摸了摸,摸出官身与令牌,以及一个装着几十文钱的荷包,凤娘没找到她的物件,反而嫣然一笑,问道:“这荷包,谁给你绣的?”

  “南市摊上买的。”

  “怪好看的,坐会儿吧。”

  凤娘遂拿出剪刀针钱来,不紧不慢地给改衣服,顾经年只着单衣,只好坐在那等着。

  彼此该试探的都试探过了,话题开始由浅入深。

  “上次顾巡检说到在万春宫的遭遇,真危险呢。”

  “是,说到刘衡假死脱身,我曾在刘衡脸上划了一刀,而尸体上的那一刀却是伪造,他很可能是拿出虺心,隐匿起来。”

  凤娘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安知不是旁人拿了?”

  “我与黄虎赶到时,巨虺正要潜入沼泽,我们被刘衡手下的羽人赶走,那除了他,谁还能得到虺心?”

  “当时巨虺还活着?”

  “是。”

  “奴家听闻,三殿下率部赶到时,刘衡还未找到沼泽中的巨虺,那是否可能是三殿下得了手?”

  “我记得,好像是王清河的手下找到的刘衡……”

  “不。”凤娘很笃定,“先是三殿下赶到,围杀刘衡,事后才被王清河的人找到。”

  顾经年沉默了片刻。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自从那次与陆晏宁分开后,两人便没再见过,也从未就此沟通过。

  原本,他想把事情推到刘衡身上,现在方知还有旁人有嫌疑。

  “我不知道,当时我与黄虎已经被那羽人赶远了。”

  “陆晏宁未与你说过?”

  “没有,姐夫不是藏得住事的人,他神情无异,断不知情。”顾经年道:“依我看,刘衡拿了虺心的可能性更大。”

  凤娘自思量着,低头缝着衣裳。

  能拿走虺心的无非就那几人,要么是顾经年或黄虎,但就连落霞都说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太可能做到;要么是老家伙私藏了;或被魏夺了;另外一种可能,有人抢在落霞赶到之前就得了手。

  这其中实力最强、机会最多的确是老家伙与魏。

  “你方才说,你在刘衡脸上划了一刀?”

  “是。”

  “你还知别的什么?”

  “这便是全部了。”顾经年道:“若我没猜错,你让我进开平司是为了追查虺心。”

  凤娘自嘲笑道:“我算什么呀,我与你一样,都只是棋子。”

  顾经年指了指她手里的锦袍,问道:“那我与你一样也成了笼人了?”

  “你想得倒美,未经过种种考验,你只算是初入围的。”

  顾经年道:“笼人是北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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