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住他!”
于是,刀枪剑戟与大网调转方向,往王清河身上兜了过去。
“做什么?!”
王清河吃了一惊,嘴里骂着,大步往后撤去,可当刀刃架到了他脖颈上,他也并不反抗,只道:“休得放肆,弄脏了我的衣裳。”
裴念就站在离他不远处,见此一幕,目露思量,之后看了易妍一眼,恍然明白过来什么,有一瞬间怔了怔。
看来,顾经年到了京,宁可见易妍,也不见她。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迅速恢复了平静,以她的性格,本就不该太在意这些事。
倒有一件小事值得注意,开平司的钩子在围捕王清河的同时,也很提防着裴念,一部分人迅速绕到了裴念身后,包围着她。
信任或不信任,并不是嘴上说的,有时看的恰是这些细节。
“拿住顾经年了!”
有人发出了兴奋的欢呼,拿着绳子想要把王清河五花大绑。引得王清河不停怒目而视。
这场闹剧一直到提司徐允出面、证实了王清河的身份,才得以停止下来。
王清河挣脱了绳子,第一时间整理了仪容,之后气恼地看向易妍,问道:“怎么回事?!”
“顾经年扮成你的样子,打探你把顾采薇带去何处。”
“果然。”
原本火冒三丈的王清河息了怒,吐出两个字,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可惜,他料到了顾经年会找易妍打探消息,且还料到顾经年能猜到他能料到,于是多布置了一层,把重点放在裴念身上,错过了捕捉顾经年的良机。
“他扮成我的样子。”王清河微微一哂,问道:“你是如何辨认出来的?”
易妍想了想,微微低头,轻声道:“我平时……有留意你,他扮得不对,我便认出来了。”
“哼。”
王清河不悦,眉头一蹙。
他自有感情相笃的妻子,并不喜再被旁的女子仰慕,遂高傲地侧过身,淡淡道:“你少留意我。”
“是。”
易妍应了一声,倒也没太大反应。
出了这事,她难免还要被各种盘问,但不管如何,她检举顾经年总是有功,加上家世了得,徐允也并未为难她,反而温言嘉奖了几句。
“你近来辛苦,今日又受了惊吓,准你几日假,在家好好歇养。”徐允笑呵呵地道,“对了,你的马车因公损毁,老夫再给你备一辆。”
“谢徐提司。”
易妍重新乘车还家,时不时转头瞧一眼,猜顾经年会不会再次出现,可直到她抵达家门,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到家之后,无非又是听母亲唠叨着让她别在开平司当差,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
事实上易妍也没有很喜欢这个典引的差事。
她以前是为了王清河才进开平司,后来,渐渐地一切都与王清河无关了,继续留在开平司,反而是因为这样就能躲开家里的规矩,不必嫁给一个素未蒙面之人。
做的是自己擅长之事,不累,还能报效家国,挺好的。她也不像裴念有那么大的志气,颇为耐得住这般安安稳稳的日子。
开着小差想着这些,好不容易挨完了母亲的教导,易妍回到闺中,径直往榻上一躺,又想到了今日见到顾经年之后的情形。
“他是来告别的吗?”
她看着房梁,愣愣出神了一会,感觉到心头有些遗憾。
为何遗憾呢?
告别分明很好。
朋友一场,往后再难相见,这也是常有之事。
遗憾在于……到最后,她都没再见到顾经年一面呢。
他是以王清河的面目出现的,以为她会喜欢。
可其实,她已经不喜欢了,少女时期对王清河那俊俏容貌的爱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无疾而终了。
她宁愿再见一见自己的朋友。
“笃笃笃。”
屋外响起了侍女的敲门声,道:“姑娘,该洗漱了。”
易妍这才翻身而前,开门接过水盆,又把侍女赶了出去。
洗了脸,她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秀净了许多的脸,想了想,拿起瓷瓶倒腾起来。
许久,铜镜前的人一抬头,显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剑眉星目,眉眼间略带疏离之态,正是顾经年。
与此同时,顾经年也正对着铜镜。
铜镜边还摆着半张面具,以及,一颗眼珠。
随着痛苦地轻哼声,不停有血滴落在桌案上。
等他再抬起头,那张英俊面容已然不见。
第315章 潜入
提司堂。
裴念得了提司徐允召唤,前来汇报公务,抵达时徐允却不在。
正等着,她忽摸到佩剑的剑柄上像是刻着什么,低头看看,见是被磨去了的几个字,不由仔细端详起来。
入神间,她身后响起了苍老的声音。
“这是闵镇抚使曾用的佩剑啊。”
裴念回过头,见是徐允背着双手踱步而来,忙道:“见过提司。”
徐允点了点头,目光看着那柄断情剑,道:“镇抚使将这剑赠与你了?”
“是。”
“可知剑名?”
“是。”
徐允抚须道:“那你莫辜负了镇抚使的厚望。”
裴念应了,问道:“提司似乎很了解这柄剑的由来?”
“只能说是略知一二。”徐允在椅子上坐定,喟叹道:“你也知道,镇抚使是行伍出身,年轻时从军北征,与虞国作战,屡立战功。可后来,他识了虞国北川王之女翟绮情,翟绮情有妖女之称,本领甚高。镇抚使与她几番交手之后,不知如何,互生了情愫。”
裴念问道:“后来呢?”
“后来,陛下亲赐他这柄剑,命他斩杀了翟绮情,故而,此剑得名断情。”
徐允说完这故事,一双老眼看着裴念,笑了笑,道:“裴缉事一心建功立业,往后功业未必小于闵镇抚使,故而,镇抚使赐剑于你,此为莫大的勉励啊。”
“是。”
“好了,谈正事,你对今日顾经年乔装为王清河打听消息一事如何看?”
裴念沉吟着,道:“卑职认为,王清河很可疑。”
“哦?”徐允很是意外,挑了挑眉。
裴念道:“王清河既带人去找易妍乔装改扮,竟未增派人手盯紧了易妍,使顾经年来去自由,此疑点之一;顾经年能够易容成王清河,行走于开平司而不被发现,必极熟悉他,此疑点之二;当初,正是王清河调顾经年至麾下为捕尉,致有枯木崖之事,此疑点之三。”
“你是怀疑王清河勾结顾经年?”
“并不确定。”裴念道,“只是,王清河若知晓顾采薇所在,或许是个问题。”
“放心吧,他并不知晓。”
“提司何以确定?”
徐允道:“顾经年如今本事了得,唯有顾采薇是其软肋,其下落连我也不知晓,又何况王清河?”
裴念道:“如此说来,顾经年再潜入开平司,也打探不了什么消息。”
“不错,整个南衙,唯有镇抚使知晓。”徐允道,“他还能瞒得过镇抚使的眼睛不成?”
一座小小的坟茔立在山间,坟前的墓碑上空无一字。
每年五月初五,闵远修都会独自到这坟茔前待上小半天。
他不让旁人陪同,每次都坐在那儿默默饮酒。
饮的是烧喉酿,很烈,是瑞国少见的酒,唯有靠近北方边陲的边民家中能有,多是在与虞国的互市上买到的。
闵远修酒量极好,一整壶饮尽也无半点醉态,只是眼底浮起了些许怅罔。
“我把断情剑送给旁人了。”
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喃喃说着,与坟茔里的人聊着天。
“那柄剑不在身边后,夜里终于能睡个好觉。”
之后,他又说了些寻常生活中的闲碎琐事。
若是他的下属们听到这个往日严厉无比的镇抚使说这些,或许要怀疑他是顾经年易容乔装的。
独坐到黄昏,闵远修才起身下山。
山路崎岖,因他不喜被打扰,并未让随从与马匹一同上山,而是留在一片竹林外等侯。
穿过无人的竹林小径,闵远修却是愣了一下。
只见他系马的树下留着一地的瓜皮果壳,但随从与马匹却不在了。
他的侍从名叫小已,随侍他那么多年,还从未犯过这种错误。
“吁!”
开平司衙署,侧门外,小已勒住缰绳,回头看去,闵远修已翻身下马,那条假腿有个小小的踉跄动作,与平时一般。
小已遂加快脚步,赶在闵远修之前,对着门边的守卫亮了牌符,这是近来开平司多的一条规矩,哪怕是指挥使亲至,也要出示身份。
当然,哪怕不用牌符,众人都认得闵远修,纷纷执礼。
“镇抚使。”
闵远修那戴着半张面具的脸冷得像冰,迈着并不敏捷但威风凛凛的步伐径直往他的狴犴堂走去。
走到半路,他转头,向小已吩咐道:“我想拜见指挥使,去问问他可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