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此时差点又跌回榻上。
意识到这个“裴念”的眼神不对,顾北溟当即闭上眼,不与她对视。
“你是谁?”
“顾元帅真不认得我了?”裴念轻笑了一声,悠悠道:“当年瑞军北伐,正是顾元帅你引见我到瑞国为官呢,我的名字也是你起的。”
“厉霜云?”
“这般说来,顾元帅可算是我的义父。义父,到了回归瑞国的时候了呢。”
“好。”
顾北溟嘴上应着,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
在他最初转投雍国时,确实是奉了瑞帝的旨意寻找对付界的时机。可时至今日,他的儿子果真从界中带出了沃民,真要将其交出去吗?
这里是居塞城,强如厉霜云,也只在短时间之内入城,只要捱过这段时间,他有实力可以守住居塞城、炼化了沃民。
各种心思闪过的瞬间,顾北溟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厉霜云劝他的话语不对。
于是,他问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厉霜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了笑,才道:“陛下既知你被囚禁了,又如何下旨?是我入城救了你,便想劝你回归瑞国。”
顾北溟问道:“为何事入城?”
厉霜云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闪动,便不打算告诉他沃民之事,以免他多心便道:“方才说了,正是来救义父的。”
“是吗?”
谈话到这个时候,顾北溟已能确定,厉霜去便是为沃民而来。
因这般相互不信任,他们没有立即打成同识,对话耽误了些许时间。
下一刻,忽然有个身影出现在了屋内,却是沈季螭。
“侯爷?”
顾北溟颇为意外,用过去的称呼唤了一声,道:“你已多年未到居塞城了。”
“不错。”沈季螭道,“今日来,有两件事。”
他话音方落,忽有火光划过,却是顾经年已赶到了。
顾经年传影之术用得没有沈季螭熟悉,更习惯用火翼飞来。
才赶到,眼看顾北溟已恢复体力坐起,顾经年第一时间出手,火翼如刀般向沈季螭斩去。
当务之急,他得驱散沈季螭的残影,控制住顾北溟。
可就在火翼将要碰到沈季螭时,顾经年却是眉头一皱,忽然收了手。
他看到沈季螭随手虚空中一拉,拉过一个人来。
想来,那人正与沈季螭的真身呆在一处,只是现在才被传影过来,正是张小芳……如今该称作卫语诗。
“你这是何意?!”
顾经年眼神凝重了几分,冷冷向沈季螭问道。
“阿兄。”卫语诗见到顾经年,颇为惊喜。
“你是如何被他掳来的?”顾经年问道。
沈季螭闻言轻讥一声,骂道:“竖子。”
卫语诗忙道:“我不是被掳来的,我是想离开雍国,让他带我来找阿兄。”
“你不跟着你母亲,跑出来做什么?”
没等卫语诗回答,沈季螭再次接过话,道:“她自有她要做的事,你管得着吗?”
顾经年语气肃然,道:“我管得着。”
“就凭她唤你一声‘阿兄’?你真当自己是她的阿兄?”
沈季螭一手依旧拉着卫语诗,另一手则指了指顾北溟,道:“这就是顾北溟了。”
卫语诗看向顾北溟,目光带着好奇。
虽然卫俪说她没有爹,可她还是想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
沈季螭却像是很清楚她的心思,继续道:“但,他不是你的生父。”
卫语诗不信他,更信顾经年,遂侧过头,问道:“阿兄?”
“他才多大,懂什么?”沈季螭道,“顾北溟,你来告诉她真相。”
“好。”
顾北溟扫了一眼卫语诗,眼神毫无变化,淡淡道:“越国公主当年确实被我俘虏,但我没有碰她,你并非我的女儿。”
卫语诗不信,道:“可娘告诉阿兄,是……”
“因为当时我已转投瑞国,越国公主为利益方才如此说。”
“那我与阿兄……不是一个爹?”
卫语诗言语有些混乱。
沈季螭道:“告诉她,谁是她父亲。”
顾北溟这才道:“越国公主被俘以来就只有一个人碰过她,也就是武定侯。”
“听到了。”沈季螭看向卫语诗,道:“我才是你爹。”
他语气竟有几分纵容与温柔,说着,又以有些玩笑的口吻道:“没骗你吧,我说过,你与顾经年并非兄妹,所以,为父今日带你来抢婚。”
第297章 抢婚(二)
沈季螭这话一出,顾经年先是感到莫名其妙。
抢婚之说,在他听来都十分幼稚,谁能想到沈季螭五六十岁了还来这一出。
卫语诗也被吓了一跳,双颊泛起了些许红晕,有一点点羞涩,但更多的情绪却是觉得荒唐、震惊,并且对沈季螭的提议感到抗拒。
偏偏除了抢婚,她更需要确认的是她的亲爹是谁。
而此时,众人的目光也在沈季螭与卫语诗脸上来回移动,看他们有几分相似,看得卫语诗愈发不安。
她才低下头,沈季螭的双手已拍在了她的肩上,以温柔且亲厚的语气道:“知道了?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卫语诗没回答,挠了挠头,目光躲闪。
沈季螭却没有丝毫害臊,继续道:“当年我率军灭越国,俘虏了卫俪,便对她动了心,可惜我们的身份无法在一起,我本想纳她为外室,却没想到她借着怀了我的骨肉,逃离了俘虏营。”
卫语诗听了,往后退了一步。
此前,她之所以很快接受了顾北溟是她的父亲,是因为顾经年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安慰作用。
甚至于,她当时想的是,能与顾经年成为兄妹,也是另一种亲近了。
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兄妹之情比她原先仰望顾经年的关系要好,至于后来她渐渐不满足于当兄妹,那是后话。
现在沈季螭这种直白的认亲方式,则让她感到突兀、难以接受。
“不必害怕。”沈季螭又道,“你娘想必与你说了许多我的坏话,可实则我并不亏欠她,反而是她利用了我的心意。”
卫语诗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这话就很傲慢,分明是沈季螭灭了越国,竟还说不亏欠她。
可哪怕她再怎么摇头,心里其实已经明确了一件事,她知道沈季螭说的是真的,他就是她爹。
虽然没有听到一声“爹”,但沈季螭却能从卫语诗的眼神中看出她相信了自己,不由朗笑。
“顾北溟,看来,你我注定成为儿女亲家啊。”
沈季螭转向顾北溟,缓缓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他没问顾经年,因为在这居塞城中,真正重要的人是顾北溟,待到那能够激发异能的烟雾散去之后,顾北溟最能决定事情的走向。
所谓的“抢亲”看起来是荒唐胡闹,实则抢的是居塞城的权力。
顾北溟道:“沈顾两家通婚联姻,是你我早有约定之事,你我皆是重诺之人,自然不会反悔。”
“好!”
拍掌的却是才赶到的裴无垢。
裴无垢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鲜亮的礼服,却是道:“今日小女婚事诸多不顺,可见与顾经年并无缘份,原来沈、顾两家联姻是为天定,裴家愿退婚,以全天作之合。”
这番言语听起来离谱至极,归根结底,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
不论是沈季螭,还是裴无垢,都懂得要拉拢顾北溟。而以沈季螭在瑞国的地位,沈顾两家联姻相当于一个承诺,一个保证瑞国不会追究顾家的承诺。
厉霜云也明白这一点,她占据着裴念的身体,转过身,向顾经年行了一个万福,倾刻间,眼眸中便有了泪滴。
“顾公子,我与公子有缘无分,那便……退婚吧。”
说罢,厉霜云以手抹泪,显出几分哀婉之色,语气则很坚决。
一副心系于顾经年又不能嫁于是狠心离开的决别模样,总之她演得十分到位。
顾经年却能看到,她眼神中分明透出一点促狭之意。
仿佛在说“我偏要占着裴念的身体与你退婚,你能奈我何?”
顾经年一直没有动。
因为他刚到侧堂的那一刻,便看到顾北溟的手放在了顾继泽的头顶上,仿佛能一掌拍下,拍碎顾继泽的脑袋。
顾继泽一死,顾经年便很难控制局面,拼异能,他很难敌得过沈季螭与厉霜云联手,且在居塞城中能够拼异能的时间并不多了。
此时此刻,最理智的做法,是与沈季螭等人所做的一样,争取顾北溟的支持。
有趣的是,顾北溟已经答应了沈季螭提出的联姻,相当于倾向投靠瑞国,却还是问了顾经年一句。
“你怎么说?”
顾北溟之所以如此发问,自然不是关心顾经年的婚事。
那便是在试探顾经年对他的态度了。
顾经年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干脆执礼道:“孩儿听父亲的。”
这句话看似也同意了沈季螭的说法,可表达的重点却是他对顾北溟的“孝顺”。
唯有卫语诗看不懂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慌张,她不愿顾经年因为她而与裴念分别,连忙不停摇着头。
“不行,我不要嫁你……”
顾经年没有看卫语诗,目光盯着顾北溟,开口又道:“但父亲也莫被这些人骗了,沈季螭之所以想联姻,恐怕不是因为重承诺,而是想抢沃民。”
沈季螭之所以用“抢亲”为借口拉拢顾北溟,便是不想直接谈论沃民,以免顾家父子之间因为沃民而重新联手。
但没想到,顾经年竟是先提了出来。
如此一来,虚伪的面纱忽然揭下了一般,气氛陡然一变。
裴无垢立即叱道:“你那沃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