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年淡定地点了点头。
顾继泽却不敢表现得如此淡定。
“我来!”
他喝叱了一声,正要驱开那些将领。
偏偏此时,裴无垢也凑了过来,问道:“顾公,可还好吗?”
“放心。”顾继泽道,“父亲是累了,我扶他去休息……”
“伤口不能不管!”
裴无垢不是顾继泽的麾下,根本不听他的,当着众人便拦住他们。
“老夫略通医术,先为顾公包扎。”
说罢,他撕下一块布来,抬起顾北溟那鲜血淋漓的手就开始包扎。
旁人看不清,只有裴无垢看到,手上的小伤口已经快要完全愈合了。
顾继泽皱了皱眉头,觉得父亲与裴无垢的举动太过异常了,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这个表情不对,沉稳了下来,道:“诸君见谅,家父须休息,诸君且先观礼。”
这种时候还要继续婚礼,已有些宾客嘀咕起来。
而在侧堂处的帘布后方,凤娘见了这一幕,轻描淡写道:“看吧,我就知道,这婚是成不了的。”
落霞不由问道:“这是如何知道的?”
“直觉。”
琴儿却很捧场,眼看顾经年要与裴念对拜,往篮子里捉了一把剪好的喜字高高洒起。
红纸飘飘扬扬,气氛却不复热闹,宾客们嘀嘀咕咕,闲言碎语伴着红纸落在裴念的盖头上。
“太不孝了吧?父亲晕倒了也不问一句,还在成亲。”
“不吉利啊,还未入门便这般多麻烦。”
“……”
这已是一场不再被看好的婚礼。
顾经年却充耳不闻。
他很专注,与裴念交拜,缓缓起身。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那喜婆继续呼喊,顾经年才转头看了一眼,于是喜婆反应过来,用带着些许尴尬的声音大喊起来。
“送入洞房!”
高堂上的血迹犹在,因此场面格外安静。
就连殷婉晴也已察觉到居塞城中恐有不利于顾经年之事,认为他或许该停下来解决一二。
“你们……”
殷婉晴才开口,裴念听出了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隔着红盖头,她们看不到对方,但殷婉晴忽然从裴念的姿态中感受到了一种坚定。
此时此刻,裴念想要嫁给顾经年。
殷婉晴能够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想法,同时,脑中回忆起了她们在阅微书院同窗时的种种,以及她观察到的裴念、顾经年两人间的点滴。
于是她明白过来,这对新人为何心无旁骛,只顾成婚。
“你们……百年好合。”
殷婉晴话到嘴边,改了口。
这大概是今日最真心的一句祝福,整座城中所有人都在勾心斗角,但两个异国女子之间的友谊竟是真的。
殷婉晴看到披着红盖头的裴念以很细微的动作点了点头,随着顾经年的脚步离开了大堂,不由微微一笑。
待到一对新人离开,喜宴便开始了。
天色将晚,众宾客落座,仆婢们点起火烛,端上菜肴。
殷婉晴坐在最上首,忽然吸了吸鼻子。
因她闻到了一股独特的异香,味道很好闻,但竟是连她也从未闻过。
“哪来的烟?”宾客们纷纷疑惑道。
香味愈浓,烟气也愈浓。
接着便有人喊道:“走水了!”
众人向前院看去,只见堆在那儿的嫁妆已燃起了大火,似乎是有蜡烛点燃了嫁妆中许许多多的绸缎,火势迅速蔓延到下面的红木箱子。
至于那异香,却是箱子中的熏香燃烧之后散发的。
一时之间,整个元帅府都烟雾缭绕,香气扑鼻。
地上的红色喜字被风卷起,很快被火苗吞没。
新房中,龙凤蜡烛泛着光。
顾经年不用仆婢帮忙,独自扶着裴念入内。
“怕有些麻烦吧?”裴念低声道。
“没事。”顾经年道,“这里是居塞城,出不了大麻烦。”
“嗯。”
裴念只是轻“嗯”了一声,表示可以继续婚礼。
她被扶着坐在榻边,感受到顾经年要掀她的盖头,忽道:“等等。”
“怎么?”
“掀起之前,我有话与你说。”
“好。”
隔着一块红布说话,裴念比往日温柔了一些,但也温柔得有限。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最温柔的时候了。
“方才拜堂时,我做了一个决定。”
“嗯?”
裴念顿了顿,道:“我决定嫁你。”
顾经年闻言不由觉得好笑,反问道:“你是在喜堂上才决定要嫁我。”
“是。”裴念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好。”顾经年道,“但今天不急着说。”
“可我想告诉你。”
“我说过,我都知道的。”顾经年道,“我今天不想再管那些勾心斗角。”
他这般说了,裴念才相信他或许是真的知道。
“那好。”
“我掀盖头了。”
“嗯。”
桌上的龙凤呈祥烛摇晃了一下,一股异香透过窗缝飘了进来,萦绕在两人的鼻尖。
香味不浓,还有些好闻。
红盖头被缓缓掀起,显出了裴念的脸。
她今日比以往要美得多。
顾经年见了,渐渐俯下身去,吻了她一下。
这次,裴念没有像平时那样喜欢闪开,闭上眼,仰着脸庞。
彼此触碰,两人都陶醉其中,忘了周遭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经年才睁开眼。
裴念的眼睛却还闭着,又过了一会,那弯弯的睫毛才动了一下,她睁眼,目若秋水,显出前所未有的柔情来。
那眼神带着羞怯与情意,如一口深潭,瞬间便能让人沉浸其中。
或许是顾经年的目光灼灼,裴念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你好美。”顾经年不由道。
“嗯。”
裴念愈羞,轻咬下唇,双手却已缠在了顾经年的脖颈上。
第295章 异香
或许因为这次是洞房花烛夜,顾经年能够感受到裴念与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她更柔,也更媚。
看顾经年时目含秋水,之后渐渐蒙上一层迷雾。
偏就在两人最投入之时,她却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轻声问道:“喜欢吗?”
“嗯。”
裴念羞得低眸,又捧起顾经年的脸,凑到他的耳边,道:“我想你了……来。”
最后这一个字声音微微颤着,娇得似黄莺出谷,带着露水从花瓣边缘坠落的破碎感。
顾经年欺身过去,她抬起脚上榻,红鞋落在地上,帷幕落下。
气氛缱绻,顾经年知裴念每次都不喜有光亮,下意识挥手熄掉了桌上的喜烛。
空气中的香味让他有些迷醉,也没多想。
这次,裴念却是有些不满地道:“不熄灯,我想看看你嘛。”
顾经年也想看她,百忙之中又以手指向喜烛的方向点了点。
两点烛火重新燃起,屋中又有了柔和的光线,照着裴念那泛着红晕的双颊,甚是美艳。
她的手指拂过顾经年的喉节,从他的下巴摸到他的嘴唇,身体又贴了贴他,像是在邀请。
可就在这时,顾经年却是侧过头去,看向了桌上的烛火,目光中泛起了疑惑之色。
裴念拉了拉他的手,柔声催促着。
“快,我好想。”
顾经年却没动,而是抬起手来,对着帷幕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