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环顾一看,见到处都堆着成捆的柴禾,也不知是做何用的,他走到了座火塔边,吸了一口气,用力一踹。
那火塔颇为高大,上面的大锅装着火油照亮,还有梯子供人上下,十分稳固,但黄虎力大,这一脚竟是直接将它踹倒,火苗与锅中火油落在那堆的柴禾上,立即燃起大火。
“快!招潜火队!”
不得不说,此间的守卫们反应极为迅速,并不惊慌,第一时间灭火,甚至还有专门的火监。
很快,还有一个宫苑监赶来查看情况,见火情第一时间被扑灭,方才转回。
裴念知他要去向上级禀报情报,向众人使了眼色。
他们抬起一根巨大的梁木,跟上那宫苑监。
黄虎与顾经年身量高,走在前面,尤圭与裴念则在后面托着,麻师身材矮小,连头都够不到梁木,就走在下面,时不时抬起手假装撑一下。
一路往万春宫中央走去,路上不时有巡卫,皆以为是宫苑监亲自带人搬大梁木,也不上前查看。
直到对方进了一座宫苑,他们被拦了下来。
“搬去哪?此间已建好了!”
顾经年道:“忘了问苑监,那,我们等他出来。”
“蠢材,滚一边去,别碍事。”
四人只好搬着那大梁木走到一旁等待。
许久,并未见到那宫苑监出来,反而有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瘦削青年踱步而出。
顾经年见此人并无特别之处,继续盯着等那宫苑监,裴念却是小声开了口。
“尤圭,你看看,认得那人吗?”
尤圭与裴念扛着梁木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努力辨认着火光中那青年的面容。
“恐怕是……刘衡谋逆案中我们一直没找到的那个药童?”
“不错,刘子延。”
说是药童,刘子延已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当是从小随刘衡学医,为那桩谋逆案中的关键人物。
裴念通缉了这条漏网之鱼半年,毫无线索,没想到竟是隐在万春宫中。
如今看来,这些人谋弑之心不死,还在密谋刺驾。
“跟上他。”
梁木转动,裴念与尤圭转身,换了个肩膀扛着。
正此时,一道矮小的身影倏地窜向旁边的草木花丛,是麻师趁机逃了。
顾经年毫不犹豫,果断追上。
黄虎本也想追,肩上梁木一晃,他下意识地扶住。
“做什么?!”
那边的守卫听得动静,转头向这边看来,大喝一声。
裴念见此情形,迅速有了决断,低声道:“追刘子延。”
尤圭于是赔笑道:“小人想起木头要送到哪了,这就走。”
黄虎回头一看,顾经年与麻师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三人抬着大梁木远远缀在刘子延身后。
万春宫地势复杂,绕了一段路之后,刘子延进了另一座宫苑,抬头一看,匾上是“功德院”三个大字。
他们放下梁木,悄然绕到这宫苑后方,翻过红墙,先是见到了一座耸立的三层小楼,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排排架子上摆着书卷。
绕过这藏书楼,前方是一个大殿,殿外的走廊上摆放着几口大缸,这是常见的储水缸,作为防火之用。
一队巡卫走过,三人迅速猫到了水缸之后,待脚步声远去,他们才站起身来。
正要迈步,裴念吸了吸鼻子,推开那大缸上厚重的盖板,不由讶然。
“是火油?”
“照亮吗?便是日夜举火,也不必备这么多。”
“许是堆放在这吧。”
尤圭小声说着,又见这些火油缸子隔十余步才摆一个,显然不是堆放。
“进去看看。”
裴念说着,步入那大殿,只见殿中空旷,却摆着一个奇怪的大笼子。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大殿原来是有隔层的,上方竟是由铁板筑成。
“小心!”
尤圭忽然一声喝。
他们头上的铁板忽然被打开,数支利箭激射而出。
险之又险地避过箭矢,一阵迷烟从上方喷来,瞬间便将他们完全笼罩……
第16章 查探(感谢“煎包小鱼”的盟主)
“哎哟。”
黑暗中一声轻响。
麻师跑得极快,奈何脚上被弩箭刺穿的伤还没好,道路又黑,终于是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再想爬起来,顾经年已经快步上前,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了。
“还敢不老实?我既已有线索,大不了现在杀了你。”
“别。”
麻师确实害怕,贼溜溜地眼珠一转,道:“顾公子想知道的,小人都有办法让公子知道。”
顾经年反而将手里的匕首一摁,在麻师脖子上割出血来。
他自己不容易受伤,下手也没轻没重。
“真的!”
麻师大骇,连忙道:“小人与公子说实话。”
“说。”
“顾将军肯定是冤枉的,万春宫养虺已有数年,根本与顾将军无关,小人能替公子找出证据。至于公子之母族,小人虽不知,但知晓此事之人,小人也能替公子引出来。”
“你几番欺瞒,我如何还能信你。”
“小人句句属实啊!”
“你在找什么?”
麻师见躲不过,无奈之下,干脆实话实说道:“小人想找到六头虺,取它的心脏救人。”
“救谁?”
“我的……女儿,她虽不是我亲生,但我真当她是亲生女儿,她自小多病,若不是我出手,她早就死了。可若没有奇药,她还是活不久的。”
说到后来,麻师那奸滑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了些温柔,看着顾经年,苦苦哀求。
顾经年却不受感动,反觉这份为子女求药的虔诚就像顾继祖之于顾北溟,只让他恶心。
“说你的来历。”
“我以前属于一个叫笼人的组织,替他们以麻药制服异类,所以被称为麻师,那年,他们捉来一个小女孩,她与公子一样,也是异类,他们想烧了她试试,在那之前,他们已烧死了很多人,而我知道她分明是不能烧的,她很怕,她天生就怕,她看着我,眼睛很亮,眼水淌到了下巴上,她才那么小……我一生不知杀了多少异类,那时候忽然犹豫,公子不会懂那种感觉的,我终于决定救出她,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就变了,十二年,我们一直被笼人追杀,东躲西藏。”
麻师说着说着,丑兮兮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眼中却流下泪来。
不知何时,顾经年移开了匕首。
也许是他听到那句“她与公子一样”时。
他这一生孤独如无尽黑夜,唯有顾采薇这一道光,偶然听到这样的话,就像天空中有颗星一闪,又暗下去。
“我真的不能看着她死。”麻师哽咽一声,翻身而起,跪倒在地,叩头道:“顾公子,小人带你去找六头虺,找到了你就能证明顾家清白,小人只要取心就好了,公子与开平司不会是一路人,我们才是啊!”
“六头虺在何处?”
“小人知道如何引它出来,公子只须看着,不要多问。”
“好,带路。”
麻师四下一看,道:“稍等,小人带了样东西在肚子里,等小人拉出来。”
顾经年道:“你想耍伎俩逃?”
“公子只管看着。”
麻师没逃,说的也是真的,但当他用手指从排泄物中捏出两根小竹管在衣上随意擦了擦就要递一根给顾经年时,顾经年皱了眉,不接。
“何意?”
“含在嘴里,可吐出迷药,就不怕遇到守卫了。旁人用不得,公子却用得。”
“我不需要。”
“那好。”
麻师也不勉强,自塞了一根到嘴里,招招手,让顾经年跟上他。
两人却是从原路折返,重新回到了春池附近。
“池水能引出六头虺。”麻师瓮声瓮气地道。
他躲在树丛中,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没见到有鸟儿,方才一拉顾经年,起身,向春池走去。
“站住!”
两个银甲守卫暴喝一声,直接就对麻师扬了刀。
麻师抬头一吐,一团迷雾当即喷向两人的面庞,他一个猫腰,身子便从两人之间窜过去,迅速吐掉嘴里的竹管,换了另一支。
“嗖。”
一支弩箭激射而来,麻师就地一滚,喊道:“公子,救我!”
另一名银甲守卫已赶到,麻师连忙张口一吐,以迷雾将他喷昏。
可转头一看,最后一名银甲守卫已杀至,扬刀就劈。
麻师这趟来除了两根应急的管子,什么都没带,一时也只能坐以待毙。
“噗。”
顾经年扑上,中了一刀,却也将那银甲守卫扑倒,挥匕便刺,与之缠斗。
麻师不看他们的打斗,起身向春池跑去,余光看到倒地的银甲守卫腰间挂着了一副鹿皮手套,遂一把将它拽下来,一边跑一边戴了一只在手里。
终于,他跑到春池边。
小池塘由灰色的怪石砌成,五尺见方,里面的水浅而粘稠,恶臭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