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210节

  她偏要隐藏着身份。

  卫语诗则探头去看顾经年怀里的孩子,笑道:“好可爱啊……”

  “哇!”

  陆安然对上卫语诗那双分明很温柔明亮的眼睛,却是忽然大哭起来,侧身往顾经年怀里钻,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小姨娘。

  苗春娘遂接回孩子,道:“你们兄妹聊聊吧,我带她去喂些吃的。”

  卫语诗好生失落。

  顾经年正待安慰她,她瞥了顾经年的眼神,道:“阿兄你不用说那些话,我没关系的。”

  “嗯?你能看出我的想法了?”

  “一点点。”卫语诗掐着指头道,“我勤加练习,还是有用的。”

  “厉害。”

  “阿兄……”

  卫语诗欲言又止。

  顾经年便问道:“怎么了?”

  “我母亲与阿兄一样,反对炼术呢。”卫语诗道,“她故国灭亡,便是因炼术之恶,深受其害。可她近年来却又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炼术之恶,恶在残害生灵,以万人之性命供奉一人。可若有不伤人性命的炼术,获得之后,勤加修练,则可变害为益。”

  “看来,越国公主是让你来教我啊?”

  卫语诗顿时就有些慌起来,忙道:“不是,不是,母亲是说,阿兄总是受坏人迫害。要想打败坏人,却不用坏人的办法,未免太傻了,她说要分辨是非,不可矫枉过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顾经年道:“道理是这般没错,但从旁人身上掠夺异能,这件事诱惑太大,开一点小口就容易抑制不住。”

  话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必与卫俪争辩,干脆问道:“你母亲说这些,有何用意?”

  “她听说雍国太子想要禁绝炼术,认为这主张太过强势了,想让阿兄劝一劝太子。”

  “你呢?你如何认为?”

  卫语诗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有了异能,也并未炼化旁人,但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炼术。”

  顾经年大概懂了卫俪的用意,不论是把苗春娘派到他身边,还是让卫语诗来当说客,无非是拉拢他一起对付瑞国。

  可他无意参与。

  至少眼下毫无兴趣。

  

  次日,顾经年入宫觐见殷誉和,简略说了居塞城的经历。

  殷誉和一边听着,脸上露出了愈发和蔼的笑容,正准备勉励他几句,并给他与顾继泽封赏。

  下一刻,顾经年径直提出了请求。

  “臣听闻西南大旱,太子为此出巡,请陛下允臣前往襄助太子。”

  这句话出口,殿中气氛有一瞬间如凝固了一般,十分尴尬。

  但凡有一点点官场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种场合,对着当今天子提出想去协助东宫,那是犯了大忌中的大忌。

  好在,殷誉和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闻言朗笑了起来,拍膝道:“赤子之心啊,可见你们年轻人情义深重,难得,真难得。”

  任谁看,都看不出他有半点不悦。

  看来,东宫对于皇位的威胁,只存在于旁人的成见当中。

  顾经年不在意这些,道:“恳请陛下应允。”

  殷誉和抚须,心中微叹,想到卫俪对此已有安排,点了点头,道:“好,只要成业侯不嫌奔波之苦,朕便允你去西南……”

第197章 盟友

  在顾经年入宫觐见的次日,赵伯衡便上门拜访。

  如今的顾宅十分冷清,待客时连奉茶的下人也没有,所幸赵伯衡也不在意这些,落座之后,沉吟道:“成业侯,听闻你打算去往西南。”

  “赵御医果然消息灵通。”

  顾经年这句话指的是苗春娘便是赵伯衡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听闻赵伯衡登门,他便一直抱着陆安然,没让苗春娘经手。此时还看向苗春娘,道:“你师父来了,你随他回去吧。”

  苗春娘能感受到他并非在试探,是真打算赶人。

  顾经年时常让她觉得像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就因为一开始存在的欺骗,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与他亲近。

  可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关注着他,就这般放弃离开,终究是心有不甘。

  “哈哈。”赵伯衡爽朗而笑,以笑声消融了几许顾经年的淡漠态度,道:“成业侯对我们有敌意啊,大可不必。”

  “敌意谈不上,道不同不相为谋。”

  “该说的苗春娘应该都与你说了,我们当你是自己人。”赵伯衡的语气诚恳,“你如今身边连个能信得过的人都没有,苗春娘名义是顾家的儿媳,能替你照顾孩子,且我们是真心想与你合作。”

  顾经年近来一直能感受到越国遗民对他的拉拢。

  但他不认为对方真的只是希望他出面号召不死军的余部,他没有这个面子。

  “我不喜欢被欺骗。”

  “好!”赵伯衡道,“我可以与你说实话,我们对你确实是有所图谋。”

  苗春娘听了,不由对顾经年道:“我没想过骗你,只是我所知道的……”

  “她确实不知全貌。”赵伯衡打断了苗春娘的话,主导了谈话的走向,道:“我们也不希望缨摇落在瑞国手里,倘若让瑞帝炼化了她,瑞帝就更难以杀死了。”

  “所以呢?”

  “我们可以支持你找到缨摇,保护她、送走她。”赵伯衡道,“但也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对抗瑞帝。”

  顾经年道:“我很难相信你们,你们骗了我太多次,每次都言不尽实。”

  “我们是国破家亡的遗民,行事难免太过小心了些。”赵伯衡抚须叹惜,眼神中浮现出悲凉之色,又道:“若越国之亡是兴衰常理则罢了,可越国是亡于瑞帝的卑劣阴谋,他榨干我们以炼就了一身神通,倘若真让他修炼圆满,我们就再也杀不掉他了。这些年我们小心又小心,可还是容易中他的计,分化、内斗,此番顾北溟叛投雍国,险些毁了雍国,该痛定思痛了!”

  话到激动之处,赵伯衡站起身来,走近顾经年。

  “你不该再无所事事,殷家父子也不该再互相提防。你可知,殷景亘为何提出要在雍国禁绝炼术?”

  “为何?”

  “禁绝炼术是假,排除异己,壮大声势才是真。权位之争,此举无可厚非,但眼下雍国面临的局势,实非父子内斗之时。我等越国遗民寄身于雍国,自是盼着雍国强盛,可击败瑞国,而我钻研了十余年,要想超过瑞国之国力,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

  “修练。”赵伯衡掷地有声,道:“若说炼化是将众人之异能凝至一人之身,故而越国消耗殆尽;修练则反之,是让众人激化异能,可使雍国愈发强盛。你也看到了郡主的进益,想必你对火的操控亦有精进。”

  顾经年侧过头,避开赵伯衡灼热的目光,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让你做什么,而是我们可以一起找到缨摇,并说服殷氏父子同心协力,共抗瑞国。”

  赵伯衡的语气很有感染力,话到后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顾经年怀里的陆安然被他吓了一跳,大哭起来,他遂避开几步,侧过身去。

  苗春娘连忙上前,小声道:“我来抱吧。”

  赵伯衡知这是说服顾经年的最好机会,道:“相信我们,哪怕彼此不能合作,至少我们不会害你,我们会是你最好的盟友。”

  顾经年目光看去,见了苗春娘的眼神,终是将手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赵伯衡不由颔首微笑,出了堂,招了招手,站在外面的赵二捧着一个匣子进来。

  那匣子打开来,里面又是满满的红色丹药。

  “这是助成业侯精进异能之用,还请笑纳。”赵伯衡道:“另外,我会派一队人助你到西南寻找缨摇,他们熟悉地势,必可有所助力。”

  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了许多。

  苗春娘一边轻拍着陆安然,一边看着这情形,暗道师父还是有办法的,终是说服了桀骜不驯的顾经年。

  而她也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了。

  下一刻,却见顾经年一把拎住了赵伯衡的衣领。

  “我不信你们这些政客,若让我发现你敢骗我,我杀光你们。”

  “放心,必不敢骗你……”

  见此一幕,苗春娘不由愣住了。

  在她心里,赵伯衡一直是高深莫测的师父形象,可此时这个师父被顾经年拎着衣领,却是显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

  顾经年的侧脸勾勒出了利落又漂亮的线条,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带着倔强,脖子上显出因用力而虬起的青筋。

  他孤独,不知该信任谁,因此表现出一种难以接近的防备姿态,可同时又愿意为了在乎的人拼尽全力。

  这种脆弱感与强大的力量感融合在一起,落在苗春娘眼中,她发现自己的心酥麻了一下。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他。

  

  赵伯衡出了顾宅,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

  “师父。”赵二道,“他怎么敢如此对你?”

  “无欲则刚。”赵伯衡道:“他在乎的人越来越少了,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了。”

  说罢,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可我不同,复国的使命担在身上,许多事,能忍就忍吧。”

  “师父承担得太多了。”

  “那些丹药,依旧是最基本的药材吧?”

  “是。”

  赵伯衡遂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走吧,入宫。陛下近日或许将有所突破,不宜离得久了。”

  

  十数日后,雍国西嘉州。

  一队人马行于夜色之中,他们错过了驿站,只好继续赶了一段路,到了一处村庄。

  随行仆役护卫们准备在村外的破庙中露宿一晚,一对年轻男女则抱着个半岁大的孩子到村庄中投宿,寻了一处最规整的宅院。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之后,一个老妪缓缓开了门,揉了揉眼,先是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好漂亮的孩子啊。”

  “老人家,我们路过于此,怕孩子受了风,想要投宿一晚。”一个女子上前,递过了一串铜币。

  老妪是见过世面的,打量了女子一眼,问道:“小娘子看着不像生过孩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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