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灰飞烟灭了。”
苗春娘没有继续劝,只是看了顾经年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论如何,我没有后悔过。”
说话间,他们喂好了米糊。
“我来抱吧。”苗春娘道,“信我,对你没有敌意。”
她终于是抱起了陆安然,轻拍着她的背哄睡着,奇怪的是,陆安然不吵不闹,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顾经年又打了个哈欠,坐在那儿看着,眼神不敢松懈。
“能告诉我,你们把顾北溟如何了?”苗春娘问道。
“软禁了。”
“顾家变天了,如今公主已找到了女儿,我的身份亦被你揭穿,我也该走了。”
“嗯。”顾经年道,“便是你今日没来,我也不打算让你留下打探顾家。”
“我随你走,可以吗?”
“为何?”
“我们可以合作。”苗春娘道,“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帮你。”
如打趣般地,她又补了一句,道:“至少我能帮你带孩子。”
顾经年问道:“条件呢?”
“我们想要的很简单,在特定的时候,你作为秋拂楠的儿子替我们争取不死军余部的支持。”
顾经年道:“这真的有用吗?”
“有用,因为你的异能很强,强者总是能让人信服。”
听了这句话,顾经年才意识到他已经强到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了。
他对苗春娘的提议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反对,他还在观察这些越国遗民的立场和态度。
两日之后,顾继泽回到了居塞城,上表称父亲生病,实则是让朝廷封赏他继承官爵与兵权。
顾经年则随着董才良的队伍准备返京。
此行,他们表面上的差事已经圆满完成了,制止了顾北溟挟持殷括造反。
至于实际上是否有未竟的遗憾,各自心中清楚。
董才良没有忘记他闯下的祸,出城不久便提醒道:“成业侯,还跑了一个太上皇。”
“我知道,当时押送他们的人在何处?”
“就在壶关驿。”
“我问几句话。”
顾经年话虽如此,却没有亲自问话,而是让苗春娘代劳。
他也是第一次看苗春娘如何窥探别人的记忆。
许是苗春娘的异能并不强,并不能仅凭眼神就让人进入恍惚状态,而是配合了一个手指轻轻摇摆的动作。
而让人恍惚了之后,窥探记忆的方法并没有特别神奇,无非是她一句一句地问,对方一五一十地答。
当时押送殷括的士卒说了一句话引起了顾经年的注意。
“我们被郡主的风刃割伤,太上皇吸了我们当中两个人的血。”
螈人平时并不以吸食人血为生,若吸血,大概就只有一个目的,为的是产生更多的黏液,好一分为二地复生。
顾经年遂沉吟道:“看来,他或许又变成了两个甚至很多。”
董才良闻言不由惊慌,问道:“那怎么办?”
“若这样,也许我们永远都捉不完他。”
董才良担心此事的后果要自己承担,拉过顾经年到一旁,低声道:“成业侯,若太上皇在外……在外繁衍,朝廷查起来难免会知道人是在老夫手里丢的。如何是好啊?”
顾经年想了想,道:“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于你的。”
董才良抚须细想,倒也能想明白几分,只是难免忐忑。
他们在壶关驿乘坐飞车,数日之后便抵达了雍京。
董才良先入宫向殷誉和禀报此行的所见所闻,他不敢说自己弄丢了一个殷括,只将顾经年在炼化场中大杀特杀一事说了,末了,匍匐在地,等待殷誉和开口。
“董爱卿请起。”殷誉和显得十分宽厚,温言道:“你此事的成果,远远出乎朕的意料,办得好啊。”
“臣愧对陛下。”董才良道:“未能助陛下达成心愿。”
“哪是什么心愿?不过是为了大局向顾北溟妥协罢了。”殷誉和道:“你与成业侯做得好,捣了炼化场,使朕不必妥协,好!”
说罢,他脸上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董才良抬眼看去,见状,长舒一口气,道:“陛下圣明。”
“爱卿一路劳顿,且退下歇息。晚些,朕赐宴款待你。”
“谢陛下隆恩。”
殷誉和眼看着董才良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神色难看了起来。
他起身往殿后走去,抬手止住想要跟着他的宫人,独自去换了一身黑衣,打开寝殿中的暗道,走进地宫。
地宫已经荒废,但在石阶处却还立着一道由曜石构成的门。
殷誉和穿过这道门,进入了一间小院。
庭院寂静无人,后方有一座阁,拾阶登阁,一个美妇人正坐在栏杆边煮茶。
“我还想着也许你不敢再来了。”美妇悠悠道:“上次顾经年与你女儿带人来搜查了这里。”
说罢,她抬起头,正是卫俪。
第196章 用意
“顾经年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殷誉和在卫俪的对面坐下,说起了顾经年在居塞城的所做所为。
这时候他一点也不摆皇帝的架子,就是一个温柔的男子在向红颜知己倾诉。
末了,他摇着头,自嘲道:“或许我这一生就不该获得异能,好不容易下了决心,那小子却狠狠‘告诫’了我一番啊。”
卫俪道:“我早与你说过,下螈种求复生不可取,且顾北溟的目的很可能是以炼术消耗雍国。”
“话虽如此,我还是太脆弱了。”
殷誉和语气中透露出了忧虑之意。
这次,顾经年对顾北溟反抗,带给了他强烈的危险感。让他想到殷景亘有朝一日或许会如此对待他。
“你脆弱并非一日两日,要想改变,总需循序渐进。”卫俪道:“你近来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父与子啊。”
一个杀不死的父亲,一个过于强势的儿子,给殷誉和带来的烦恼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内斗,内斗。”卫俪道:“我还是那句话,瑞国才是大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她脸色郑重了几分,再次告诫殷誉和。
“在魏炼化得杀不死、甚至长生不老之前,我们若不能除掉他,将再也没有机会。”
“我知道……”
“我看你们不知道!”卫俪语气有些恼怒,“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炼成螈人……魏在成神成圣,你们却想把自己变成了阴暗角落里蠕动的虫子!”
殷誉和苦笑,道:“当时制定拉拢顾北溟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没想到被顾北溟摆了一道,改变了父皇的心志,我亦无可奈何。”
“可你的心志也变了。”
“我是暂时安抚顾北溟才答应与他合作。”
卫俪道:“我看你是发现自己与魏的差距太大了,动摇了决心。殷誉和,你以前虽文弱,心志却极强,如今……”
“俪娘,你冷静些。”殷誉和握住卫俪的手,道:“你太激动了,你看起来很害怕魏。”
“我当然害怕,越国举国之力凝炼的异能全成了他的神通!”
“我们还有时间。”殷誉和道:“他没找到凤凰,尚不能涅,他还是怕火,怕砍头,还是会老死,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杀死他。”
“我不知道。”卫俪摇头道,“我们被太多事牵扯了精力,你最近每次来,都在说你多害怕你儿子。”
“他们走错路了,要对付强敌,不能只靠反对炼术。”殷誉和道:“这是你告诉我的。”
“是,他们走错路了,但我会引导他们走正确的路,我已经做出安排了。”
“好,好,我知道你一向有办法的。”
殷誉和起身走到对座,揽着卫俪的肩,安抚着。
过了一会,两人一道进了阁楼中的屋子,交颈相欢,各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十七年前,殷誉和见到了卫俪的第一面,就想要娶她。
并不仅是出于与越国联姻的考虑,最初,就是很简单的,他的心被她打动了。
于是他恳请殷括下旨赐婚,殷括答应了,但没想到旨意传达下来,赐婚的却是老八殷誉成,殷誉和亲自去求了殷誉成,让他拒绝了这桩婚事。
遥想当年,兄弟二人之间还是有情义的。
恰如此时,他与卫俪之间还有深情。
顾经年再见到卫语诗,差点没能认出她来。
当时土里土气的小村姑,月余未见,竟已褪变成了一个矜持贵气的漂亮姑娘。
“阿兄,怎么了?”
“没什么,你变化挺大的。”
“没有啦。”
卫语诗低下头,接着,目光落在了顾经年身后抱着孩子的苗春娘身上,惊艳于世间有如此绝美。
她不知苗春娘是她母亲安排到顾经年身边的,问道:“这位是?”
“是我大嫂。”
“见过大嫂。”
“郡主有礼了。”
苗春娘身为越人,对公主之女自有一份尊崇,只是不敢明着表露,只好浅浅行了个万福。
顾经年从她怀里接过陆安然,问道:“你不去见你师父?”
苗春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师父,在雍京我只有你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