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年道:“不论如何,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该报。他如今受了伤,称需要凤凰入药,凤凰我找不到,但,我可以给他入药。”
“什么意思?”
“以我之血,还他生养之恩。”顾经年道。
他还有下一句话没说。
此事之后,他与顾北溟两不相欠。
顾继泽听了,甚感惊诧,但一想,这或许是唯一两全齐美的解法,遂问道:“可以吗?”
“我身上亦有凤凰心血,只要父亲愿意,当能救他性命,我相信他身边的炼师一定有办法做到。除非,他一定要更强的能力。”
顾继泽问道:“若如此,你会死吗?”
“未必会死。”顾经年道,“万一我真死了,那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四哥。”
他并不打算赴死,却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继泽不愿杀顾经年救顾北溟,又没有别的办法,深感痛苦,问道:“何事?”
“四哥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你不告诉我是何事,万一是伤天害理之事。”
“不是。”顾经年道:“我之所以愿意舍出性命,因为这是对我极重要之事。”
“那好!”
顾继泽倒是干脆,径直抬手起誓,道:“我赴汤蹈火必完成你交托之事,如有违背,五雷轰顶、挫骨扬灰。”
“以居塞城所有顾家子弟性命起誓。”顾经年道。
顾继泽脸色一变,再次起誓道:“好,我以居塞城所有顾家子弟的性命起誓,必尽力而为……说吧,你要做什么?”
顾经年道:“父亲需要我的血,我会与他换血,换血之后,你趁他身体虚弱,带他回瑞国,与瑞廷换回四姐母女。”
“你说什么?如此,与害了父亲性命何异?”
“瑞廷不会杀父亲,否则早便命人动手了。”顾经年道,“方才说过,父亲叛投雍国是瑞廷的计划,此后的擅自行动还有解释的余地。”
“如此说来,你是瑞廷派来的细作?”
“算是吧。”
“你!”
太多的信息让顾继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踱着步,喃喃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经年道:“我管不了太多事,这么做,也许能救出阿姐,阻止雍国走上因炼术而生灵涂炭的道路。”
顾继泽想了想,也明白了。
把顾北溟带回瑞国,他未必会死,但至少引导殷誉和沉迷炼术的计划被破坏了,两国回到了之前的局势。
这结果说不上好,但他们能力所及也只能如此了。
顾经年想的则更多一点。
现在,殷誉和已答应了与顾北溟合作,那很可能会对缨摇不利,甚至连殷景亘都岌岌可危。那么,把顾北溟带回瑞国。殷誉和便不会是殷景亘的对手,这也是对缨摇的一种保护。
二人大致达成了共识。
这次,真的算是兄弟同心了。
“具体呢?”
“需要四哥手上的兵权。”顾经年道,“等炼师开始替我与父亲换血,四哥控制住居塞城以及所有兵马,我们拿住父亲。”
“这是兵变啊。”
“这是救父,不仅是救他性命,也是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末了,顾经年道:“今日,我得知父亲所作所为,本以为会很失望,结果,我反而释然了,庆幸知道了真相,且有一个与他两清的机会,请四哥成全。”
“两清吗?”顾继泽闻言伤感,喃喃道:“希望此事之后,我们一家都能放下执念,和睦相处啊。”
第186章 放血还父
等顾继泽离开了顾经年的住处,脸色与来时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走在路上,最初脚步有些徘徊,到后来才坚定了起来,再次去见了顾北溟。
“孩儿无能,未能劝说十一弟为父亲寻找凤凰,但十一弟愿以他的血为父亲治伤。”
“你如何劝他的?”
“孩儿只是说了父亲受伤之事,他心忧父亲安危,主动提议。”
顾北溟深深看向眼前的儿子,忽问道:“方才你答应为父的另一桩事呢?”
顾继泽不擅在父亲面前撒谎,闻言不由愣了一下。
“孩儿……”
“看来十一什么都知道了啊。”顾北溟叹道,“他这趟回来,是特意来探知我的秘密。”
看来,兄弟俩易容之事并没有瞒过顾北溟太久。
顾继泽不免紧张,嚅了嚅嘴,准备解释,顾北溟却以豁达的语气说了一句。
“都说开了也好,一家人之间没什么好瞒的。”
“父亲说的是。”
“既然那孩子有孝心,就让他与梁先生一道来看看能否为我医治吧。”
顾北溟心道反正顾经年知道一切了,必不可能再助他寻找凤凰,再欺骗下去也没意义,先炼化一个试试。
很快,顾经年与梁幸便被带来了。
“十一公子,又见面了。”
“梁御医,许见不见。”
“听闻十一公子愿以心血为大帅治病,孝心可嘉。”
“还需梁御医圣手。”顾经年道:“但不知你打算如何做?”
“换血法。”
梁幸显然早有腹案,道:“大帅受的是火伤,唯有把身上的血放干,注入凤凰之血方可抵御。”
“是否会有危险?”
“换作旁人,必凶险至极,所幸,大帅与公子都有自愈之能,且是父子,心血相融,当能多两成把握。”
顾北溟抬了抬手,道:“旁的都不妨,不可伤了我儿的性命,你可能做到?”
梁幸露出为难之色,沉吟道:“虽然可以一试,但大帅与公子都须承担些风险。我会抽干大帅的血,而只把公子的血换一半到大帅体内,到时你们都会很虚弱。”
“不妨。”顾经年道:“那便拜托梁御医了。”
梁幸看向顾北溟,见他点了点头,方才道:“且容老夫准备三日。”
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想来,顾北溟早就有把顾经年炼化了的想法。
只不过此前还想着先利用顾经年一番,现在知道利用不了了,也就不必多言。
之后三日,顾经年什么都没做,每日吃许多的红枣桂圆汤。
顾北溟则是把军务分别交托给了吕茂修、顾继泽。
顾继泽则暗中做着兵变的准备。
这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顾经年睡了个好觉,沐浴更衣,被带到了元帅府附近一间不起眼的小院中,推门而入,沿着石道深入了炼化场。
门被关上,眼前越来越阴暗。
终于,他进了一间石屋。
顾北溟已经在里面了,光着膀子,显出健壮的上身以及胸前那个被灼穿的伤口。
梁幸正捧着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条条的水蛭。
“请大帅与公子躺下,老朽一会儿会分别切开你们的心口,在公子心上剥出一条血脉,接到大帅的心上。之后,只要将这些水蛭放在大帅脚上,它们便会吸食大帅的血液,那公子的心头血便会流进大帅身体。”
“大概要多久?”顾经年问道。
“两天。”梁幸道:“时间太短容易危及性命,这般缓缓换血,安全一些。”
说是安全一些,换作旁人,只怕在被梁幸剖开胸口时就已经死了。
换血法每次施展,因此而死的人都是成百上千。
顾经年脱了衣裳躺下。
梁幸将一块布递来,让他咬在嘴里。
“公子请忍一下。”
说话间,有两个老者上前按着顾经年,梁幸握着一柄小小的匕首,利落地剖开了顾经年的胸膛。
“他容易愈合,撑开。”
“心室还是在左边?”
“在左边……”
顾经年咬着嘴里的布,感受着皮肉上的痛苦,奇怪的是,他渐渐昏了过去。
一条极细的血脉被梁幸以鬼斧神工之能剥离了出来,又被以更为鬼斧神工的技艺缝入了顾北溟的心。
石屋内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之后,声音渐渐平息下去。
梁幸在顾北溟的脚心上放了最后一只水蛭,长出了一口气。
“不愧是愈人父子啊。”
“当年元帅冒险炼化成愈人还是值得的,之后炼化其他异能便安全了太多。”
“出去吧,让他们慢慢换血。”
几名老者走了出去,只剩下梁幸。
他没有坐下,而是缩进了桌案下的阴暗角落,过程中,他甩掉了头上的假发与假须胡。
过了半柱香时间,挂在顾北溟脚心上的几只水蛭都变得极为肥大,其中一只“啪”地掉在地上。
梁幸迅速从桌案下窜了出来,两指拈起水蛭,丢入口中。
他闭上眼,咬破了那肥美的蛭,感受着血液喷薄在口腔里,显出极为享受的表情。
一口又一口,他迅速把水蛭都吃完,喝饱了血之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更潮湿了。
身上有黏液淌了出来,梁幸拿着小坛子将它们收集起来。
他又在顾北溟脚心挂了几颗小小的水蛭,方才重新缩到桌案下,喃喃道:“当螈人真快乐啊。”
如此不知多少次,梁幸也不用进食,只以那饱含鲜血的水蛭为食,过了两日,顾北溟与顾经年依旧昏睡,脸色都变得十分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