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溟正拿着一只手帕在擦拭双手,淡淡点了点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孩儿……”
顾继泽不擅说谎,干脆直接问道:“孩儿听说父亲想要自立称雄,这是真的吗?”
顾北溟道:“你是听十一说的?”
“是。”
不知为何,顾北溟一听就知道是顾经年透露的消息。
仿佛此事他只与顾经年一人说过一般。
顾继泽分明是想来问清原由,但现在被顾北溟目光一扫,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低下了头。
“所以呢?”顾北溟问道:“若为父确实如此打算,你待如何?”
顾继泽一掀衣袍,跪倒在地,道:“父亲请听孩儿一言!”
“你不必说。”顾北溟道:“你想说的为父都知道,你只需服从我的命令就好。”
“父亲!成大业须天时地利人和,今势不在居塞城……”
“够了!”顾北溟大叱一声。
“父亲息怒,倘若是别的事,孩儿必定听从吩咐,噤声不言。可此事关乎顾家满门前程性命,关乎追随我们的无数士卒百姓,恳请父亲三思啊!”
顾继泽的性格确实有些难办,孝顺的时候很孝顺,可一旦倔起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动。
顾北溟见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变得难以掌控,怒叱道:“再敢多嘴,押入大牢。”
“孩儿宁死,也不愿见父亲走上自取灭亡之路。”
“来人!将这逆子拿下!”
一直守在门外的刘供走了进来,躬身道:“公子,还请莫让小人为难。”
“滚开!”顾继泽叱道,“我与父亲说话,轮不到你这家奴近前!”
刘供行了一礼便伸手去扶顾继泽。
顾继泽正要一把挣开,蓦地,对上了顾北溟那双满是威严的眼,不知为何,顿时浑身酸软,没有半点力气,被刘供轻轻松松地摁着带了下去。
他挣扎不开,心中大感惊疑,分不清是刘供原来有超强的实力,还是顾北溟那一眼慑住了他的心魄。
那边,顾北溟眼看着儿子被带下去,脸色阴沉了下来,迈步而出,亲自去见顾经年。
也许是知道自己闯了祸,顾经年正老老实实的待在住处,待见到顾北溟来了,起身,执了个异常标准的礼,道:“父亲今日怎来看孩儿?该是孩儿去给父亲请安才是。”
“平日不见你如此殷勤。”
顾北溟微微冷哼,道:“我没想到你会把我的计划告诉老四,说吧,怎么想的?”
顾经年道:“孩儿想着,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既然要成就一番大事,当然不能瞒着四哥。”
话依旧没有说透,但流露出的态度却是没有很重视顾北溟的大业,或者说压根就不相信。
这是对顾北溟的试探,还包含着小小的反抗。
“我让你有话就说。”顾北溟道。
顾经年适时地停止了阴阳怪气,道:“孩儿担心被父亲三言两语许诺的好处利用,造反不是小事,若真决定做,没有瞒着四哥的道理。”
虽然有反抗,但此时顾经年其实是一种可以沟通的态度,比起迂腐执拗的顾继泽要“孝顺”得多。
顾北溟无奈道:“之所以不告诉老四,因他那人太过迂腐了,你看,今天他才知道此事便开始喋喋不休,我只好将他押起来。”
“四哥不愿随父亲成大业?”顾经年道:“那我劝一劝他,如何?”
“你劝他?”
“是。”顾经年道:“若父亲真心成事,我自然竭尽所能,只怕父亲嘴上如此说,实则却是为了炼化凤凰?”
顾北溟倒也坦然道:“我之前确有此意,但人的想法始终是在变,既然有更大的机遇出现,比起一点个人修为,天下霸业方为我所求。”
顾经年道:“你可以许诺不炼化凤凰?”
顾北溟板着脸问道:“怎么?让你助为父谋取天下,这是你提出的条件?”
“不敢提条件。”顾经年道:“这只是孩儿的请求。”
两人谈来谈去,为的本就是实现各自的目的,现在到了谈判的阶段,顾北溟也不再端着,点了点头。
“好,我可立誓,必不炼化凤凰。”
说罢,他自然也要提出他的要求。
“儿子的请求,当父亲的应该答应。可父亲的心愿,儿子是否会尽力满足?”
“不知父亲有何心愿?”
顾北溟拍了拍顾经年的肩,叹道:“殷誉和软弱无主见,不足虑。你我欲成大事,可虑者,唯殷景亘。”
“你要我怎么做?”
“你与殷景亘关系不错,杀了他。则你我挟殷括直取雍京,雍国江山唾手可得。”
顾经年问道:“如何保证我杀了殷景亘之后,你会遵守承诺?”
“你要保护你的朋友,却只知道求着你父亲遵守承诺吗?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增强你的实力。”
话到后来,顾北溟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他盯着顾经年的眼睛,道:“我可以给你保证,也能给你实力。成为我的世子,亲自领兵掌权,以你自己的实力去保护你的朋友。”
“好。”顾经年倒也爽快,答应下来,问道:“那我返回雍京去刺杀殷景亘?”
“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啊。”顾北溟道:“殷景亘分明去了西南。”
顾经年闻言显出微微的错愕。
“你我父子间还需要更多信任啊。”顾北溟叹息,道:“你考虑考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你瞒着我的那些事,瑞国的、雍国的,我都知道,只等你坦白的那一刻。”
说罢,他不急着要顾经年当即回应,自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只盼有朝一日,你我父子同心。”
顾经年看着那远去的高大身影,不知顾北溟是否已知他是瑞国细作且打算带缨摇逃往沃野,心中添了一丝不安。
过了一会,他便去见顾继泽,竟是真没被拦住。
他只用了两句话,便说动了顾继泽。
“四哥若想知道父亲的真实心意,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四哥可先服软。父亲必会找我长谈一次,到时四哥可易容成我的模样,亲耳听父亲怎么说。”
顾继泽考虑了片刻,答应下来。
他却不知,顾北溟已经与顾经年长谈过了。
接下来,顾北溟若选择对哪个儿子剖明心迹,一定会选顾继泽。
果然,就在顾继泽表态服软后的次日,顾北溟便对刘供吩咐道:“去唤老四来,我带他去个地方。”
第184章 假相与真相
“大帅,四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书房外响起了一声通禀,坐在桌案后的顾北溟随口应了,搁下手中的笔。
门被推开,顾继泽走了进来,如往常般一丝不苟地执礼。
被关了两天,他两颊的胡子冒了出来,略显憔悴,眼睛有些浮肿发红,不如以往有精神气,声音也有些哑。
“听说你想通了。”顾北溟问道。
“是。”
“那般木讷一个人,这次如何想通了的?”
顾继泽道:“孩儿实在不认为自立是良策,但父亲若心意已决,父子同心协力,总好过违背孝道。”
“还是迂腐。”
顾北溟叱了一句,站起身来,招手,让顾继泽随他过去。
父子二人转过屏风。
“你孝心可嘉,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顾继泽好奇地四下打量,见屏风后是一个用于平时小憩的地方,摆着床榻,放着书柜,却并没有后门。
那床榻却有些独特,四角立着石柱用于挂帷幔。
顾北溟走到床榻边,推动书柜,使它与床榻一角的石柱对齐。
“嗒”的一声响,书柜与床榻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小门的形状,且是石门。
“随为父来。”
顾北溟说着,迈步穿过了那石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顾继泽随即跟上。
穿过石门,眼前是一个略显阴暗的通道,通道内也摆着四根石柱。看得出来,还是没有离开的太远,依旧是在居塞城内。
“父亲,这是?”
“曜石。”顾北溟道:“四块曜石拼接,可将其中之物送至别处。”
“可这里是居塞城,不能使用异能,却能使用异宝?”
“曜石与黑钕石皆能改变天地间的力场,相斥,而这相斥亦能被利用,你欲往左,使曜石往右即可。当然,去不了太远。”顾北溟道:“天地间奇物无穷,不可一理贯之啊。”
顾继泽道:“父亲教诲的是。”
这是他常说的话,可今日顾北溟听在耳里,却觉得他不像以前一般真心受用,略有些敷衍。
想必是因为自立之事有些失望吧。
顾北溟没有多说什么,往通道内走去。
这是个完全由石头砌成的堡垒,一道门打开之后,能看到其中有许多人。
有人正在把小瓢的液体倒入大缸之中;有人正在缸中搅动着什么;有人正在分分拣拣着一些像是药材又像是野兽骇骨的东西;还有人用荷叶捧着一颗颗圆圆的、像是大型的蛙卵般的奇怪东西走过……
顾继泽看得目不瑕接,终于问道:“父亲,这些是什么?”
“你放心,为父的目的并非是自立为王。”
顾北溟说着,亲手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几个老者正围在一个石台边,看着躺在石台上一个着的身体。
那身体分不清男女,因胯下并没有任何的器官,脸上还盖着一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