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殷淑成亲?”
“男大当婚。”吕茂修道:“又是父母之命。”
“我是她的杀父仇人。”
“无妨,这是三言两语就能哄过去的事。”
顾经年点点头,顺势问道:“有一件事我很疑惑,殷誉成是我杀的,为何殷淑会带着殷括前来投奔父亲?”
吕茂修道:“因为殷氏相信元帅的忠诚。”
若顾北溟真的忠诚,就不会有自立的想法了。
那结论就只有一个了,正是顾北溟帮助殷括炼化成了螈人。
这居塞城内,必然还有许多炼师,但不知藏在何处。
次日,董才良忐忑不安地坐在元帅府的厅堂内,终于等到了顾北溟。
“顾元帅,陛下待你不薄啊……”
董才良刚刚才开口,顾北溟抬手就止住了他。
“不必废话,当时我为何归顺,你们都很清楚。”
“是。”董才良道:“陛下也从来没说过要食言。”
“那药材呢?”顾北溟反问道,“陛下答应过我,会为我找到药材、助我炼化,现在太子即位,听信昭王所言,过去说好的都不作数了,我只好另谋出路。”
两人说的陛下却是不同。
董才良小心翼翼道:“自然是还在寻找,陛下甫一登基,尚来不及……”
“屈济之分明知晓药材下落,却闭口不言,欲逼反我罢了。”
“元帅误会了,屈济之的想法与陛下无关啊。”董才良不敢狡辩,连忙道:“陛下命我来,正是为了告诉元帅,他已派人随太子的队伍去找那凤凰,一旦找到,当即奉上。雍国答应过元帅的条件,从未变过。”
顾北溟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
第181章 叛投的真相(一)
天还未亮,顾经年就已经醒了,算下来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他也想如在雍京时那样睡个懒觉,却死活睡不着,大概是待在顾北溟身边让他感到有些紧张,倒不是说顾北溟比别人更危险,而是更令他恐惧。
既然横竖睡不着,他干脆起身,仔细考虑自己现在的处境。
帮助顾北溟造反,自立一国,谋取天下,他本身并不反感这个提议,只是从小到大这种志气都被顾北溟亲手扼杀了,如今突然再提,十分奇怪。
而且,中州五国已立国一百余年以上,都还算安定,并没有给顾北溟成就霸业的大环境。
顾北溟岂会不知能达成一统中州之业者必为五国之一?自立称王只会让形势更乱,最坏的情况下还会家破人亡。
退一万步而言,有一天顾北溟真的成就大业,也还有别的子孙,比如顾继泽随之南征北战那么久,凭什么把太子之位给他?
总之,顾经年没那么信任他父亲的许诺,他直觉顾北溟在骗他,背后还有别的目的与秘密。
可居塞城中到处都是顾北溟的心腹,该如何探查?
倒有一个办法,苗春娘。
顾经年于是起来,出门,去往苗春娘的住处。
那小院还在,门边长满了青苔,显得甚是冷清。顾经年叩了门环,等了许久,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苗春娘依旧穿着一身丧服,低着头,将那张美丽的面庞藏在丧帽之下。
“我来拜祭长兄的灵位。”顾经年道。
“好。”
苗春娘将他让进院内,栓好了门。
顾经年没有立即开始询问,往大堂去给顾继祖烧了香,同时留心观察着四处。
昨日,顾北溟指出裴念是瑞国细作,顾经年摸不透那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知道了什么,那么,苗春娘作为赵伯衡派来的眼线,顾北溟真不知道吗?
“你安全吗?”顾经年问道。
在这个完全由黑钕石砌成的城池里,他们不必太担心有人用异能偷听到他们说话。
苗春娘“嗯”了一声。
“你是越国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身份,赵伯衡已与我说过了。”
顾经年说完这句话,苗春娘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顾经年感到有些许恍惚,差点进入了某种近乎于梦境的状态。
但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了,用力一掐自己的大腿,恢复了清醒。
他不再恐惧与苗春娘对视,用坚定的目光盯着那双看似柔弱,实则带着魅惑的美丽眼睛,反过来试图看清苗春娘的所思所想。
“你想抹除我的记忆吗?”顾经年直率地问道。
有些事就像是窗户纸,捅破了就再难粘回去。
苗春娘脸色有些许苍白,惨笑道:“是。”
“你会怎么做?”
“迷惑你,问清你都知道些什么,让你忘了它们。”
“就这么简单?你说,我就会听你的?”
“好歹也是一种异能。”苗春娘的口吻带着微微的自嘲之意。
她总是有种自怜之感。
顾经年道:“我都知道了,你是赵伯衡安插在顾家的眼线,目的之一是寻找越国公主的女儿。”
“不错。”
苗春娘没有继续跪在顾继祖的灵位前,起身走了几步,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双腿交叠,显出孝服包裹下的婀娜身段。
她上身微微后倾,腰肢挺直,整个人的气质随之一变,不再是小家碧玉、软弱可欺,有了看轻一切的不屑与危险气质。
“想必,你还没有告诉顾北溟吧”
“确实没有。”顾经年道:“但他未必没猜到你的身份。”
苗春娘道:“没猜到,否则我早就死了。”
顾经年问道:“殷括在居塞城的消息,是你传给赵伯衡的,但你是否想过,我父亲也许是故意利用你呢?”
苗春娘沉默了片刻,道:“他可能猜到居塞城里有细作,但还没猜到是我。”
“你如何确定?”
“我询问了他身边的几个心腹,他们没有顾北溟已经怀疑我的记忆。”
顾经年遂知,这个异能原来还可以这般用,探查事务倒是很方便。
苗春娘又道:“而且,殷括在居塞城之事,知道的人不少。你猜猜,风声是如何传开的?”
顾经年不猜,抬了抬手,示意苗春娘说。
“殷括遇刺了。”
“谁派的刺客?”
“问得好。”苗春娘道,“我近来也在想这件事。有谁知道殷括藏在居塞城,且还能派出凶手,闯进元帅府,一刀劈开殷括的胸膛?”
她这么一说,顾经年略作思索,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答案。
“你是说,我父亲派人刺杀了殷括?”
“再猜是为什么?”
“造出更多的殷括。”
苗春娘确实考虑了这个问题很久,问道:“殷括的身体,外表上还完整,最多只取了一部分的内脏,顾北溟如何能造出更多的殷括?”
顾经年沉吟道:“需要有炼师,需要黏液?”
“不仅于此。可以确定的是,顾北溟能够做到,那便证明就是他把殷括变成了螈人。”
“是。”
这个结论并不新鲜,屈济之也是这般告诉顾经年的。
顾经年又想到,顾北溟若真想造反自立,该做的应该是先壮大实力,或把殷括推到天下人面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不是派人刺杀殷括,借旁人之口透露此事,对雍廷施加压力。
这是谈条件的态度,而非成霸业的架势。
顾经年在沉思的时候,苗春娘就看着他的脸,目光认真得像是在看着旧情人。
似乎是判断顾经年可以拉拢,她缓缓开口,说出了更多的猜测。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越国人,不错,我是。越国亡国时我只有两岁,一直生活在战俘营中,那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后来被师父救了出来,我虽然没有亡国前的记忆,却知越国是怎么亡的师玄道叛投越国,给越国带来了炼术,也让越国劳民伤财,最后被榨干了国力。”
说到这里,苗春娘反问了一句。
“你觉不觉得,如今顾北溟叛投雍国,与师玄道当年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顾经年有片刻的错愕。
然后,他略略一想,回忆起了许多东西。
他从小到大,亲眼见到过顾北溟对瑞国天子有多忠诚,回想起当时听说顾北溟叛投,整个瑞国都是一片震惊、措手不及。
“不对,若如你所言,瑞国如何会失地千里?”
“这便是瑞帝的手笔了。”苗春娘道:“当年师玄道投奔越国,越国上下亦是欣喜若狂。你看再顾北溟归顺之后雍国的情况,安知不是因为他在雍国种下亡国的种子?”
“他为何要这么做?”
苗春娘道:“自然是为了灭雍国,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汲取雍国炼化出的异能,变得无比强大。”
这句话乍听之下并没有说服力,于是,苗春娘想了想,又道:“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当年越国亡国之后,那些以举国之力炼化出各种异能的名将,并非全部殒没。他们的异能,多为师玄道、沈季螭与瑞帝汲取。师玄道已身死,便不说了。沈季螭与瑞帝,远比你所知的强大,我不相信,顾北溟能拒绝成为下一个沈季螭。”
顾经年道:“失地上千里,瑞国大有边防溃败之险,只为了这么一个目的,未免太……太丧心病狂了。”
“不可能溃败的,有沈季螭在,瑞国从一开始就万无一失,我一直在观察顾家,我比你更知道顾北溟想要什么。”
顾经年不得不承认,在他这里,苗春娘的猜测比顾北溟的允诺更接近真相。
“我知道你已经信我了。”苗春娘道:“顾北溟叛投,就是瑞帝榨取雍国的一场阴谋,这次,他们要把雍国变成一个炼炉,你我也只不过是这炼炉里的两棵药材罢了。”
第182章 叛投的真相(二)
灵堂寂静无声,顾继祖的牌位立在台上,无声地注视着堂中的一对男女。